56. 完結 江南好風景(2 / 2)

“我們家從您到我,都是選了自己合心意的,孩子們自然也得選他們喜歡的才行。”

還有更加大逆不道的類似於“暫時沒有喜歡的也沒關係,不著急,再等等”沒說出口,怕他爹動粗。

他真打不過,怪沒麵子的。

誰知孩子們用“就這?”的眼神瞅他兩。

瘦了一圈兒,人也精乾了許多的高長安煩惱的捏耳朵:

“祖父,爹啊,朝廷要重新丈量土地,人口造冊,整個戶部官員連中午吃飯的功夫都是硬擠出來的,年輕人夜裡直接睡在戶部班房,醒了就上差,洗漱是睡著了任由小吏揉搓,哪兒有空琢磨這些?

娶妻也挺好,能替我在家照顧父親祖父,打理人情往來,進宮陪太祖母說話,你們看著給我娶吧,反正你們也不會害我!”

秋東:“……”

忽然發現他兒子是個純純的事業腦。

高長念比她兄長還乾脆,這一年多的軍旅生涯在她身上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大馬金刀坐在那兒,直言:

“人選孩兒早就瞅好了,陵陽王家的小孫子高訊,爹您是知道的,聽說還是您的得意門生呢,就他了,您瞧著幫我選個日子,我回來成親就行。”

陛下恩準,特許她招募一批女兵,這是個前所未有的壯舉,一切從頭來過,沒有任何可以讓她參考的地方,隻能摸著石頭過河,每天都充滿了新的挑戰,她忙的暈頭轉向。

家裡就差個賢內助幫忙打理了,高訊那小子就很不錯。上頭兄弟眾多,麵上一板一眼,內裡是個芝麻餡兒的,行事知道變通,關鍵是真慫啊,她一頓拳頭下去,那小子多少心眼兒都白搭。

秋東:“……”

合著我閨女也是個事業腦!

就是閨女選的這人吧,他也沒覺得有什麼,到了他閨女這份兒上,除了皇子,滿天下的男子在身世上都差了她一截,與其這樣,不如選個願意在事業上退一步,支持她的。

“行,爹改日找陵陽王喝一杯去!”

到了高長安這兒,都不用秋東費心,老爺子轉眼就有了人選。

“汾陽城縣令之女,我魏軍攻打汾陽那日,她爹親自帶人打開城門,迎大軍入城,保住了一城百姓,轉頭卻自個兒吊死在縣衙大堂內,剩下一家老弱婦孺無以為繼,這姑娘帶著弟妹在鄉下種地為生。

周帝小朝廷罵他是叛國賊,汾陽城百姓卻家家都念他的好,爹覺得這個人選就行。”

他們家也自來沒有娶高門大戶女的慣例,沒必要用女方的身份來彰顯什麼。

有了人選,秋東這個大閒人拎了食盒,特意去戶部辦差的地方問兒子意見。

他兒子吃的狼吞虎咽,好似三天沒吃飯,聞言愣了一下,好半晌吐出一句:

“是她啊?”

聽話聽音,沒不樂意,就是樂意唄。

稱得上火速,英親王府給兩孩子成了親,連宮裡陛下和老太後好幾次開口叫他們緩一緩,老王爺都沒吐口。

等孩子們一成親,老王爺好似放下了心裡一塊大石,歡歡喜喜去南邊兒主持大局。

秋東這個當爹的,發現家裡多了兩個定時定點來給他請安的晚輩。

一個兒媳婦,一個女婿。

秋東不耐煩,就說:

“該乾嘛乾嘛去,我這好不容易得閒休息會兒,彆來打攪我!”

兒媳婦紅著臉不好意思道:

“爹爹,聽夫君說,您去年種的暖棚土豆大獲成功,產量驚人,兒媳想跟著您學種土豆。”

行吧,知道這東西受陛下重視,將來推廣的時候少不得和內宅女眷打交道,提前準備起來,不是個傻的。

要求合理,秋東應了。

女婿趕緊道:

“先生,您知道學生家中兄弟子侄眾多,學生成親,家中也沒多少家產給學生分,兩進的小宅子都算是最體麵的,學生已經搬到娘子的將軍府居住了。

學生就想著自己可以受委屈,但將來不能讓孩子也跟著受委屈,琢磨著想找點營生做,偏學生愚鈍,跟著您學了點農桑的手藝,又在任上有了管理這方麵的經驗,您覺得學生去司農司怎麼樣?”

原本是不怎麼樣的,大戰之後,十室九空,田野荒蕪,司農司的存在就非常雞肋,但陛下有意在明年於關中地區推廣種植土豆,司農司的地位瞬間就重要起來。

當然更緊要的是這小子知道,有念念在前頭頂著,他不能往實權部門折騰,這差事還算清閒,有人顧事業,就得有人顧家,這日子才能過下去。

他們這邊日子過得挺好,另一頭在太子後宮的馮少平覺得這日子簡直沒法兒過了。

記憶中明明該是太子登基,風光無限的,可事實上卻是連皇帝都被魏人趕到長江以南,苟且偷生。

太子三天兩頭用非人的手段折磨她,認定她是在報複他沒讓她當上太子妃,故意誤導他。為了讓她繼續預測接下來的事,軟硬兼施,什麼手段都用過了。

可馮少平自己知道,得知她被皇帝貶為太子良媛後,確實給過太子幾個錯誤信息報複他,可後來發生的一切讓她措手不及,一樁樁一件件跟記憶中的完全不同,她根本就沒辦法繼續預測。

於是太子將她關在這狹小的院中,不讓任何人與她說話,直到她反省知錯。對外就說她經不住刺激,行為瘋癲,關起來免得傷人。

她不知被關了多久,先是聽宮人偷偷議論:

“魏國權勢滔天的英親王就是早前的保山伯”。

又聽宮人說:

“魏國出了個女煞神,說是英親王女兒,魏國國主還封了她威武大將軍,正一品呢,也不知她是不是真長得那般可怕!不過人家身上還有臨川郡主的封號呢,再不濟也不怕嫁不出去。”

還聽人斷斷續續說起:

“英親王世子才一十,長得儀表堂堂,允文允武,陛下遣使臣送去國書,想嫁公主給世子爺,與那邊聯姻,可惜那邊傳來消息,說那位世子早前已經成親了。”

馮少平震驚的好幾天沒回過神,逮住機會,問偷偷給她送衣物的庶妹馮少魚:

“他們說的是不是真的?”

馮少魚懷了五個月的身孕,摸著肚子,用悲憫的眼神看她:

“都是真的。”

馮少平覺得這妹妹自來心眼兒多,說的不是實話,直到這日,兄長出現她麵前。

兄長告訴她:

“為了拉攏南方豪族,太子要娶衛家的女兒為太子妃,這衛家女素有刁蠻之名,陛下也得讓著她父親衛家主三分,你日後且收斂著性子,免得吃苦頭,我找機會求殿下放你出來。”

馮少平覺得不可思議:

“那之前的太子妃梁婉華呢?那可是從承天門抬進去的,與太子行過大禮的太子妃!”

馮少元麵無表情道:

“梁家女德行有失,念在其孕育子嗣有功的份兒,貶為良娣。”

哈?

馮少平從未如此刻這般清醒的認識到,在真正的權勢前麵,她天真的近乎可笑。

馮少元見妹妹呆愣愣的不知在想什麼,心痛難當,好好的妹妹進了東宮,成了這幅樣子,還什麼都不能說。

摸摸妹妹腦門兒上的紅腫,像是小時候哄她睡覺似的輕聲道:

“我給你說說外麵的事情吧。”

馮少平卻道:“我想聽關於英親王一家的。”

馮少元一愣,覺得妹妹如今的精神狀況,聽那些於身體無益,但見妹妹堅持,還是挑揀著說了,最後道:

“長念年前生了個女兒,一出生就得了縣主封號,長安生了個兒子,顧太後極喜歡,叫抱進宮親自撫養。

英親王忙著推廣土豆種植,前段時日去了江北,聽聞大發雷霆,處置了許多人,江南這邊也聽了不少消息。”

馮少平跟聽天書似的,這還是她記憶中顧家那群一棍子下去打不出三個屁的人嗎?

老天何其殘忍?讓她重生,又讓她與想要的東西擦肩而過。

馮少元見妹妹又哭又笑,瘋瘋癲癲,失望的出了小院,抬頭與小妹馮少魚視線對上。

此時小妹將將生產完三個月,身上披著厚厚的鬥篷,麵色還有些蒼白,見了他隻道:

“兄長,能走就走吧。”

馮少元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院子,沉默搖頭。

馮少魚道:“折騰到頭一場空,清醒著太難熬了,瘋癲下去也是個好選擇。顧伯伯待咱們有真心,您若真去了,他不會不管的。”

可讓我扔下你們不管,我做不到!我若真能做到,就不是顧伯伯欣賞的那個馮少元了!

這世道,瘋癲的人不容易,清醒的人更不容易。

秋東覺得這話極對。

前兩年他到處推廣種植土豆,兒子兒媳生了孩子後,雙雙投入差事,硬是放著那麼大一孩子沒人管,宮裡老太後看的氣不打一處來,寫信將他好一通埋怨,將孩子接進宮親自照看了。

閨女生了個女兒,女婿高訊剛好趕上土豆推廣這一波兒,忙的腳打後腦勺,正準備把孩子送去高家,請母親幫忙照看呢。

結果皇帝的摳門脾氣發作,認為他嫡親的重孫,讓遠宗照看是怎麼回事?梗著脖子說什麼都不行。

正把一根手指塞孩子手心裡逗她玩兒呢,結果孩子一高興。

哢嚓!

陛下他老人家手指骨折。

這可好,又一個天生神力!

陛下覺得這是上天眷顧他們老高家,決心要帶把孩子進宮去教養,勢要將這孩子教成文武雙全的國之棟梁。

侄孫女念念在他看來,還是多了幾分武人義氣,缺了點心眼兒,連她爹的一分都沒遺傳上,著實可惜。

這一教養可完犢子了,秋東孫女被陛下教成了個整日捏著嗓子說話,靜若處子動若脫兔,一拳一個小朋友的淑女,聞名京城。

孫子被老太後養的整個一錢串子,曾憑借三歲稚齡,幫內廷宮人走私,在中間賺差價。被他爹狠狠地在屁股上打了十巴掌,半個月內都是趴著睡覺的。

一晃三年過去,秋東手裡的差事也告一段落,老太後上了年紀,經不住小孩子哭鬨,秋東索性將兩孩子領回家自己帶。

出宮時,皇帝麵上隱隱有鬆了口氣之感,秋東麵帶微笑,當做甚麼都沒發現。

剛好趕上老王爺回京換防的當口,父子兩一合計,不能由著性子慣孩子。

於是孩子上半晌跟他們的太祖父習武,下半晌跟他們的祖父去太學玩耍,再不局限與小小的宮廷,感覺不要太快樂。

下學時,秋東背上背一個,手裡牽一個,緩步離開太學,那些在他的可怖事跡中成長的學生們,見了便遠遠地停下行禮。

逆著晚霞,他們還能聽見小孩子對祭酒道:

“今天玩了沙盤,吳家哥哥中途擺錯了令旗,說魏軍十年之內不可過長江,先生罵他是蠢材,以後隻能去種土豆。”

然後聽見先生幽幽道:

“確實是蠢材,這麼喜歡種土豆,那就增加一門實踐課,明天開始,全部去各村種土豆好了,畝產不達標就彆回來,我可不要笨蛋學生。”

學生們一激靈,這是要攻打江南的意思,對吧?一個個瞬間跟吃了大力丸似的,摩拳擦掌,想大展拳腳。

等走遠了,秋東小聲跟孫子說:“等拿下江南,咱們帶你太祖父去那邊摘蓮蓬去,七八月,正是吃蓮子的好時節。”

一直在江北布防,也該去瞧瞧江南的好風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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