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身份書童 自由身契(2 / 2)

秋東也在腦子裡仔細回想烏追平日裡到底和誰有這方麵的意思?結果他這頭什麼都沒想出來呢,就覺得周圍人似有若無的視線往自個兒身上掃。

就連他那養父穀陶,也用非常詭異的眼神暗暗打量他。

秋東:“……”

被懷疑的秋東:有一萬句敲裡嗎不知道對誰去講。

秋東:過分離譜,一時想不到合適的詞表達心情,總之先問候葷素不忌的烏追肯定沒有錯。

沒等旁人懷疑太久,一個戰戰兢兢身穿灰色短打的小廝撲通一聲跌倒在地,他周圍轟的一聲空出好大一片。

秋東也終於從這種被懷疑中解救出來。

他看過去的時候,那小廝身下已經濕了好大一片,麵色蒼白如紙,渾身抖如篩糠,烏老爺嫌惡的皺眉,指著小廝和躲在封氏身後的大兒子烏追,惡狠狠道:

“打!都給我狠狠地打!”

烏追嚇的麵色慘白,封氏急忙握住兒子冰涼的手開口:

“老爺,此事定然是存心不良的小廝勾著追兒不學好,追兒也是受害者啊!您不能,您不能!”

烏植嚴肅的盯著封氏的雙眼,當著所有人的麵兒問她:

“你當著這般想?這些年我看在夫妻情分上對你多加忍讓,由著你把持後院,教導子女,你自己看看你將我的子女都教導成了什麼窩囊樣?

這話就是到了嶽父跟前我也問的出口,夫人你可能回的問心無愧?”

秋東就見封氏扭過頭不說話,手中的帕子被她攥的變了形。

烏植尤不罷休,似是定要借著這個機會給封氏一個教訓似的,追問:

“若你堅持,這孽障我不罰也罷!”

還不待封氏麵上露出喜色,烏植繼續道:

“從今往後我就當沒這個兒子,索性我烏某人不缺兒子,換一個教養也就是了,就不信我的孩兒,各個都是他這般頑劣不堪!”

封氏還是被這番話給鎮住了,最終含淚推了心頭肉烏追出去挨板子。

烏追被摁在長凳上,板子還沒沾到他屁股,他先哭天搶地上了,不知怎的看到了在人群中的秋東,立馬指著秋東的方向大聲喊:

“秋東!秋東!快救救我!爹,我頭還暈著呢,你讓秋東替我挨了這板子可好?他都挨習慣了,兒可受不得這罪呀爹!

娘,您幫我跟爹求求情,兒再也不敢了,都是那賤人勾引的兒呀,兒隻是一時好奇,都是他的錯呀!您隻罰他好不好?”

封氏見兒子哭的這般慘,起身往前迎了兩步,最終在烏植幾乎含了刀子的視線中,撲通一聲坐回原位。

烏植擺擺手,院中便傳來板子打在皮肉的上聲音,堂內堂外安靜如雞。

此時秋東注意到他養父的表情,和大多數人一樣非常緊張,但他的緊張中,竟然很詭異的帶著幾分興奮和不為人知高高在上的藐視。

嗯?

秋東懷疑他看錯了,仔細看了兩眼。

真沒錯!

正琢磨他這爹到底是怎麼回事呢,就見封氏麵色扭曲猙獰,指著在場所有人道:

“往日伺候在大少爺身邊的人,都自覺站出來!”

呼啦啦出去一片人,秋東也在其中。

封氏大聲嗬斥,似是要壓下耳邊源源不斷的板子打在皮肉上的聲音:

“主家好吃好喝養著你們,給你們一片容身之所,讓你們有飯吃,有衣穿,不叫你們流離失所,可不是白養著你們的!這麼多人伺候一個少爺,還能出了這種岔子,我看你們根本就沒用心!

如今看著少爺在那裡挨打,你們好端端站在這裡,一個個可真是好樣的!好的很哪!”

呼啦啦跪倒一片。

不光是伺候烏追的下人,在場全部下人都跪了。

封氏揚起下巴,恨聲道:

“凡是大少爺身邊伺候的,一人十板子,好叫你們知道,主家也不是由著你們糊弄的,都長長記性,下回再犯可不是打板子了事的了!”

秋東身邊的小廝連一聲冤枉都不敢喊。

秋東:“……”

秋東餘光注意到他養父的表情,幾乎是掩飾不住的幸災樂禍,同情,唏噓,不屑,激動。

難為這麼多情緒同時在他那張老臉上表露出來。

但眼下秋東也沒功夫研究他養父到底在玩兒什麼新型的變臉遊戲,在板子打到他身上之前,大聲道:

“老爺!小的冤枉啊!小的和大少爺之間絕對清清白白,小的就是一單純的書童,幫少爺抄抄書,研研磨,陪少爺挑燈夜讀,替少爺在課堂上罰站罷了,肯定沒有過界的事情發生,我們是深厚的主仆情誼呀!”

其他人:“……”

兄弟,你反應是不是有點慢?這趴已經過了,和少爺有染的人都自首了,現在進行到所有少爺身邊伺候的都要挨打環節了!

秋東尤不覺得哪裡有問題,似乎很刻意的翹起蘭花指,挽起袖子輕輕擦淚,端的一副我見猶憐的樣子。

其他人瞧不清他的動作,可坐在上首的烏老爺和封氏,當下便心裡一個咯噔。

這兩人是知道秋東乃鄭氏和烏植生的孩子,觀秋東神色,分明已經染上了女態,再想想他剛才的話,一字一句,簡直像是在提醒他們——

秋東就是和烏追有染,兩人之間根本不清白,那哪裡是單純的書童和少爺,簡直是紅袖添香啊!

夫妻兩同時覺得天旋地轉,比一開始知道烏追葷素不忌,男女通吃還要憤怒,這回的憤怒中夾雜著無措,茫然。

兩人對視一眼,趕忙錯開。

都不敢細想如此兄弟□□的事情,就發生在他們眼皮子底下。

多想一步,心肝兒都跟著顫抖。

封氏忙出聲安撫:

“我知道你是個好的,對少爺忠心耿耿,上次為了救少爺跳下水池,身體至今都沒好利索,此事與你無關,你且先起來。”

說起秋東救烏追這事兒,封氏眼皮子又忍不住的跳,不由就想,烏追平日待秋東也就那樣兒,兩人之間要沒那層見不得人的關係,秋東會毫不猶豫那麼冷的天跳下去救人?

封氏一口血哽在喉嚨口,對上秋東滿含感激的雙眼,還得笑臉相迎。

秋東利索起身,站在一邊兒,眼觀鼻鼻觀心,好似方才什麼都沒發現。

烏植也笑著勉力也兩句,誇秋東:

“衷心可嘉,瞧這身子骨弱的,回頭去賬房支一十兩銀子,好好補補身體。”

說到這兒,和封氏再對視一眼,烏植似是想起什麼,摸著胡子閒談一般問:

“聽你爹說,你訂親了?”

誰訂的親誰想辦法解決,秋東可不補這個窟窿去,他一臉懵懂的搖頭:

“不知道啊,小的剛醒就來府裡當差了,沒聽人說過呀!”

似是忍不住少年人的好奇心,即便知道不合規矩,也大著膽子問了烏老爺一句:

“訂的誰家閨女啊?長得好看嗎?將來能和我一起伺候我娘嗎?沒有我姐姐能乾我可不要的!”

知道穀陶給他定了瘸腿的桃花的眾人:“……”

少年你怕是想的有點多。

在秋東暈倒前圍著他打趣的幾人:

“合著咱們冷嘲熱諷半天你一句都沒聽進去?”

就很氣。

烏植對上秋東那雙清澈的眸子,捋胡須的手一頓,避而不答,說了另一件事:

“你救了少爺一命,於我烏家是有大恩的,之前老爺忙其他事沒顧上處理,正好,今兒當著全家老小的麵,老爺給你個恩典,還了你的身契,讓你去外麵娶個自由身的娘子,一家人和和美美過日子如何?”

說罷視線緊緊盯著秋東身上,也不知要看出個什麼。

秋東像是沒注意到烏植的打量,瞬間愣住了,好似根本沒想到老爺會說這般說,連連擺手,提高聲音,不可思議道:

“老爺!可是小的做錯了什麼您要這般懲罰小的?小的可以改,小的都改!您讓小的出去,離了府裡,小的該如何生活啊?

爹,娘!你們幫我跟老爺求求情,我聽話,我以後肯定聽話!”

在場許多下人對秋東露出了同情的神色,之前還羨慕他被老爺誇讚,能領取賞金,這會兒隻剩下濃濃的悲憫同情。

外麵世道那般亂,他們這些沒有宗族,沒有親戚朋友幫襯,放出去甚至連一畝薄田都沒有的人,沒有任何倚仗,在官府出台的律法上可以被定性成流和氓,被人欺負了都沒地方說理去。

更彆說如何生存。

可彆說什麼出去了可以花錢置辦田產屋舍的傻話了,單單是想在民風稍微淳樸的地方落戶,裡正和官府的一道流程就能剝掉一層皮。

順利拿到戶籍了想買良田,那更是癡人說夢,好的農田自家人耕種都來不及,即便事出有因往外賣,也是首先考慮同宗族的親人,或者本鄉本土的大地主。

想種好地,自己慢慢開荒,慢慢施肥養著去,十年八年,總有荒地便肥田的一日。

一個人開荒的難度,可想而知。

期間還得考慮蓋房子,成親生子,養孩子是等等一係列問題,普通小廝在主家也就能吃飽穿暖的程度,手頭的積蓄真沒幾個,還想留著出去乾那麼多事?

想啥美事呢?

想去做小生意?那更糟糕,除了走街串巷磨剪子賣豆腐剃頭匠小貨郎這種居無定所的小生意成本低,其他都不是他們這種檔次的下人能玩兒轉的。就這,哪樣都得身體強健不懼辛勞,一般的小身板兒乾不了。

所以大多數即便出去了還是自賣自身,進其他大戶人家當下人。隻有極個彆的,能以自由身幸運的活下去。

彆說其他人,就是秋東親娘鄭氏這會兒也急了,撲通一聲跪在烏植跟前邦邦邦直磕頭。

“老爺,求您開開恩,給小東一條活路吧,求您了,您開開恩哪,這是奴婢生的第一個孩子,是奴婢的心頭肉呀,您開開恩,奴婢給您磕頭了!”

原本封氏並不滿意烏植的處置辦法,按她的想法,直接遠遠地打發到鄉下的莊子,一輩子彆回來才好。但聽鄭氏強調秋東是她第一個孩子,封氏心頭一股膩歪,覺得扔出去自生自滅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封氏垂眸不語。

烏植見秋東臉上的惶恐無措茫然真真切切,放下心來,擺擺手,打發管家:

“去書房取穀秋東的身契!”

他對人已經傻了的秋東道:

“孩子,你生來是這府裡的奴才,沒體驗過外麵的自由才這般惶恐,等你真出去了就知道今天老爺說的都是對的,放心去吧,你是從這府裡出去的,這府裡永遠是你的家。”

“去吧。”

秋東渾渾噩噩被拿了身契的管家叫人架著出了府,直接去官府辦了文書。

自此,他就是個良民,是個自由人了。

誰都沒想到,這場風波,竟然最後以秋東被趕出烏家為結尾。

沒錯,在大部分人看來,秋東得了身契又如何,主家若真有心抬舉,定然會給他身契的同時,給足他銀兩,或是安排他去外麵的店鋪做掌櫃做學徒,或是送他去書院讀書,或是給他置辦宅院,安排親事。

可不是現在這樣,救命之恩用一十兩銀子打發了,算得上身無分文的給趕出去。

沒有主家發話,秋東連身上穿的衣服都帶不走。

鄭氏在家裡哭的起不了床,拉著秋東的手咒罵:

“老爺怎會如此狠心?都說虎毒不食……,罷了,他狠毒我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枉我心裡存了一點微薄的念想,總覺得他能對你多少有點感情,看來都是我的妄想罷了!”

秋東好似也沒察覺母親話裡差點暴露出來的東西,安撫性的拍拍她的手:

“事已至此,多說無用,先頭奶奶那邊叫人傳話來,兩日之內孩兒就得搬出烏家,您且得打起精神來幫兒子好好籌謀籌謀。”

鄭氏這才咬牙堅持從床上爬起來。

其實打從原主知道他不是穀陶親生的孩子,而是烏植的孩子後,就知道所有人都靠不住,有意識的存錢,如今還真有一點積蓄。

但要在外麵有所作為,那點東西遠遠不夠,秋東伏案,利用一晚上的時間,寫了厚厚一遝東西,借著最後“拜彆大少爺”的借口,拿過去給烏追。

彼時烏追正趴在床上,後背隻蓋著一張薄薄的紗簾,一邊掉眼淚一邊兒握著筆顫抖著寫落下的功課。

見了秋東拿來的東西,簡直比親爹還親,連連感慨:

“沒有你,我往後的日子可怎麼過呀?嗚嗚嗚,我爹他怎麼這麼狠的心納,我都這樣了,還要我每天寫一十篇大字,兩篇文章,背一篇美文,嗚!”

秋東也很惆悵的歎氣:

“小的也不想的,以後少爺隻能找彆人幫忙了,可惜了咱們主仆十多年的情分,誰來替少爺分擔都不能叫我放心啊。”

烏追瞬間痛上心頭,艱難的從床頭摸出荷包遞給秋東:

“這是我近幾個月的零花錢,裡麵有一塊我從鬥雞場贏來的翡翠,還算值點錢,你拿著先用,彆虧了自己。”

秋東假裝沒看見烏追肉痛的表情,歡喜道:

“還是少爺大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