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縣試開始 艱難開局(2 / 2)

秋東緩緩停筆,抬頭一瞧,這不是餛飩攤的老板嘛!

老板身子微微前傾,雙手緊握,略帶幾分試探的問秋東:

“可是能代寫家書?作價幾何?”

一聽來生意了,秋東頓時打起精神道:

“自然,一封三文錢!”標準的市場價。

他也打聽過,有人按照紙張收費,寫滿一張紙多少錢,為了多掙點錢故意把信寫長,老百姓隻是不識字,又不是傻,一回兩回看不出來,時日一久,自然知道那是個黑心爛肺的,名聲壞了,生意也就做不下去。

這老板當即拿出三個銅板擱在桌上,急切道:

“書生郎,麻煩給老漢的小兒寫封信,他從軍三年,半年前輾轉來了封家書,說是年後有望回家,可這距離他說的半年又過去整整三月,至今不見人影,老漢這顆心就跟在油鍋裡煎熬一樣,生怕他出了什麼事。”

秋東提筆,按照老板的要求,問對方可有受傷,人在哪裡,缺衣裳不,去歲家裡給寄的鞋收到了嗎,家裡今年給他添了小侄子,母雞又報了幾窩小雞崽,留著等他回家宰了補身體等等。

寫完讀了一遍,問對方:

“可還有什麼想補充的?”

老板連連搖頭,滿意的對秋東道:

“你這書生郎實在,沒有那之乎者也的彎彎繞,以往老漢請人寫家書,寫的那東西我老漢聽的頭疼,老漢都擔心我家那大字不識的小兒即便請人讀了,也不曉得說的是個啥!”

老板滿意的拿著信離開,餛飩攤也不支了,收拾東西回家,請人幫忙送信去。

秋東繼續埋頭抄書,倒不是他真要靠抄書掙一份養家糊口的辛苦錢,主要是他接下來想走的路,手裡連一本像樣的書都沒有,不像話。

所以在和書肆約定好的交書日期到來前,秋東要抄夠兩套書出來。

一套給書肆,一套留給自己。

索性他速度夠快,在交書日期前一天正式完成。

這回是書肆老板親自出麵驗收,他對秋東抄的書很滿意,不用秋東提,主動道:

“老朽這裡還缺一套啟蒙韻律,雖然難度不及四書五經,但因為要的急,價格都好商量。”

秋東卻並未直接答應,很誠懇的跟老板講:

“您也知道再有兩月就是縣試,在下得為縣試準備,真抽不出這個空來。”

老板頓時大失所望,這是北城李老爺家中的小孫孫要準備啟蒙,特意托他尋摸的書。原本他手中有一套覺得非常合適,但看了秋東的後頓覺手中那套就不香了。

有種除卻巫山不是雲的遺憾。

他是真喜歡秋東的字,字體好壞對剛啟蒙的孩子影響有多大誰都明白,於是他嘗試和秋東商量:

“若是穀先生有意,縣試後得閒了再來抄也是一樣的,到時候給先生這個價!”

秋東一瞧,好家夥,是手頭這本的兩倍。

從沒想過原主這筆字,竟然這般值錢。

老板見秋東不為所動,徐徐誘導:

“穀先生,您既然準備參加童生試,便該知曉縣試要求有四名村人以及一位秀才作保才能順利報名。村人好找,秀才老爺不好找,不是信得過之人,秀才老爺怕被牽連是不輕易出這個麵的。”

老板也是看出秋東並未在書院讀書,才有此推測。

一般能進大書院的學生都不愁這種事,隨便哪個夫子都能幫著作保,可秋東這種單打獨鬥的,想求一個秀才作保,那是非花費大價錢不可。

可能花得起大價錢的人,有誰會來抄書呢?

老板見秋東神色有所鬆動,再接再厲:

“若您童生試後能抽空將這書抄了,保人之事隻管交給老朽!”

對方一退再退,提出的要求對秋東而言確實不是難事。

“那就麻煩老先生了。”

“客氣,提前祝小先生榜上有名哇!”

雙方相談甚歡,臨了秋東又買了一冊曆年奇州城縣試文集並兩刀紙,抄書剛到手的銅板去了一大半兒。

去小攤上吃了一碗熱乎乎的湯粉,出了一腦門兒汗,踏著晚霞歸家,秋東莫名有一種即將完成某種心願的期待。

接下來的兩月,除了去縣衙報名,秋東的生活非常規律,日常擺攤兒,偶爾幫人寫寫家信,大多時候都在埋頭研究買回來的曆年縣試文集。

周遭有同樣擺攤賣字畫的年輕人,有的如同秋東一般,大多時候都埋頭苦讀,也有早就自暴自棄,沒事兒發發呆,看看話本子打發時間的,人間百態,各不相同。

秋東融入其中,毫不突兀。

期間鄭氏和二妹穀禾來了一趟,兩人壓根兒不識字,也就沒發現秋東看的是什麼,秋東說是“閒來打發時間”的,她們當真信了。

二人不忍打攪秋東的生意,在邊兒上陪他坐了一上午,見他統共接了兩單生意,賺了六文錢,兩人就顯得憂心忡忡。

但這事秋東沒辦法跟她們解釋,說他擺攤壓根兒就不是為了錢?那兩人還不得以為他腦子有毛病!

解釋不清就不解釋,見日頭逐漸挪到正當中,秋東直接拉兩人去餛飩攤子吃午食。

老板正是第一個光顧秋東生意的老漢,進進出出早和秋東混熟了,許是近日他家那小兒子終於歸家的原因,老漢渾身使不完的力氣,做的餛飩又恢複了往日水準,攤子上食客絡繹不絕。

見秋東帶人來,樂嗬嗬招呼:

“穀小郎還是老三樣兒?”

秋東眼疾手快,利索的占了上一波兒剛吃完的客人的座位,讓鄭氏和二妹坐,這才爽朗道:

“我還是老三樣兒,再來一份兒少擱點兒醋,一份兒少放蔥花!”

鄭氏和穀禾欲言又止,又顧忌在外頭人多,不好傷了秋東的顏麵,隻能埋頭吃東西。

嗯?

不得不說,老漢這餛飩做的是真地道,皮薄餡兒大,勁道又不失彈性,秋東吃了這麼久都不膩也是有原因的,鄭氏和穀禾再多的憂愁,在一碗熱乎乎的餛飩裡,暫時煙消雲散。

吃的那叫一個滿足。

結果在付賬的時候,見秋東付了四十五文,兩人當即又愁上眉頭。

一天賺的都不夠他一頓飯吃的,這日子可怎麼過喲!

秋東見狀,隻能說:

“您彆擔心,我手頭有積蓄,能應付一陣子,這代寫家書不是長久之計,等我找著合適的活計就好了。”

鄭氏麵上點頭,心裡暗自琢磨,得去求一求大管家,給小東找個立身的營生才行,家裡那壇存了十幾年的竹葉青或許能用一用。

穀禾小聲將大哥喚至一邊,悄悄從袖中掏出一個繡了祥雲的荷包往他手裡塞:

“這是上月大少爺和李家小姐過大禮,奶奶高興,叫人賞了我們的,還有我平日存下的體己,哥你先拿著花用,回頭我去求一求爹,讓他幫你找個營生!”

穀禾也想不通爹為何會如此狠心,明明大哥對他那麼孝順,事事都依著他,但大哥出來單過的這兩月,爹竟然一次都不曾來看望過,實在叫人不解的同時又心寒。

但這種話她還不能當著大哥的麵兒說,免得叫大哥和爹爹之間生了怨懟。

秋東哭笑不得,他還沒到拿妹妹私房錢的地步,將荷包推了回去。

見穀禾不解,秋東想了下還是道:

“你知道我還跟著賬房學過一點盤賬的本事,這幾天私下接了兩單盤賬的生意,養活自己完全不成問題。”

穀禾聽的雙眼發亮,撫掌道:

“對頭,要是有店鋪看中大哥的能力,請大哥去做賬房先生就好了!”

秋東笑而不語。

賺錢對他而言從不是難事,但他目前的身份,想要擺脫烏家,擺脫穀陶,要麼寂寂無名,一事無成,對他們完全沒有利用價值,好比現在。

要麼站在他們永遠隻能仰望的地方,好比他選的那條路。

穀禾不懂,隻覺得他和她們是一家人,一家人沒有隔夜仇,說開了就好。

鄭氏也不懂,她覺得都是她的孩子,她哪一個都一樣的疼。

可事實並非如此。

烏植和封氏並不放心秋東在外麵行走,生怕秋東做出不利於烏家,不利於烏追的事,這段日子一直讓人暗中盯著秋東。

秋東發現了也隻做不知,給他們展現出一個他們想看到的“離開烏家後,落魄的,一事無成,坐吃山空”的形象。

或許人就是經不住念叨,才說了穀陶那個晦氣東西,轉天穀陶就帶人出現在秋東的小攤子前。

彆看穀陶在烏家一副彎腰駝背,見誰都給三分笑臉的樣子,在外麵可是邁著四方步,昂首挺胸,身後帶著個小廝,恨不能橫著走的闊氣樣兒。

讓人瞧了就能想起“狗仗人勢”來。

穀陶圍著秋東的攤子打轉,嘴裡發出“嘖嘖嘖”的聲音,摸著他的八字胡,對秋東上下打量。

見秋東看都不看他,陰陽怪氣道:

“哎呀呀,我當這是誰呢?這不是我家那金尊玉貴的‘小少爺’嘛!如今成了自由身,體麵人,見了我這當爹的都不知道喊人了?到底是身份不一樣了,孝道在你身上都不管用了是吧?”

周圍擺攤看熱鬨的瞬間支棱起來,看秋東的眼神都帶上了幾分責怪。

秋東抬起頭,對上穀陶那雙幸災樂禍的眼睛,很平淡也很突兀的問了一句:

“兒子孝順親爹,天經地義,你穀管家,你敢讓我孝順你嗎?你穀家的祖宗敢要我這個孝子賢孫嗎?”

穀陶一噎,麵色清白交加,小胡子被他扯下兩根都顧不得,湊近秋東,目光灼灼:

“你都知道了什麼?”

秋東像趕蒼蠅似的趕人:

“去去,如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穀陶麵上驚疑不定,將一肚子準備好挖苦秋東的話收回去,一咬牙,從懷中掏出一張早就寫好的分家文書。

秋東打眼一瞧,好家夥,這可真是穀陶能乾出來的事。

上頭明確寫了秋東身為長子,遠離父母膝下,無法儘孝,儘為人子的責任,故將秋東分家彆居。

至於分給秋東的“家當”嘛,一隻大鐵鍋,兩個瘸了腿兒的凳子,夏秋冬帶補丁的衣裳各一套。

完了。

剩下的是秋東身為人子的責任,每年按照州城平均水準,給父母各五兩孝敬銀子,四季衣裳各一身。

關鍵是這份分家文書上麵,竟然還有烏府大管家的簽名作保,證明分家的合理性。

秋東:“……”

合著穀陶這麼久沒鬨幺,就是在琢磨這件事呢!估摸著鄭氏至今還被瞞在鼓裡,要不然不能這般順利。

行吧,這種東西,他想認對方是親爹的時候,自然有效,他不認對方是親爹的時候,就是廢紙一張,就連寫下這張分家文書並作保的大管家都明白這個道理,不過跟穀陶這種人,說不著。

也就對方為了把他這個長子趕出家門,給他親生的孩子多分點家產,才能如此絞儘腦汁。

一定程度上來說,怪可憐的。

穀陶見秋東乖乖收下文書,以為秋東是被他的神來一筆給唬住了,頓時神氣三分,仰著鼻孔道:

“往後你做你的良民,我們這一家子賤籍就不給你丟臉了,孝敬銀子你托人送到家中即可,不必回去招搖。我也會叮囑你母親和弟妹,不叫他們來打攪你。”

就差沒明說不許穀家人和秋東來往,防的就是秋東坐吃山空,有朝一日伸手朝他們要親錢。

他穀陶命可真是夠苦的,給老爺養兒子就夠冤的了,難不成還要給老爺的兒子分他穀家的家產順帶給他娶媳婦兒?

光是想想那個場景穀陶就胸口疼的一宿一宿睡不著。

秋東一眼就看出穀陶在想什麼,忍不住搖頭。

烏植那種人,他自己能嫌棄兒子不中用,能看不起他兒子,但能輪到穀陶一個下人看不起?你穀陶覺得你現在的家產是你辛苦奮鬥得來的,但在烏植看來,你現在擁有的一切都是他賞賜給你的。

包括你的媳婦兒,你的管事之位,乃至於你的長子,你在管事位置上置辦下的家產。

他能給你,就能收回去。

所以才對你暗中的小動作有那麼多的寬容心,因為你的全部身家都掌握在他手裡。就像人不會因為螞蟻在眼前蹦躂就生出惱怒的心思,烏植也不會因為穀陶的鬨幺而多給他一個眼神。

他能隨時捏死你。

秋東懶得和這種糊塗蛋多說,擺擺手,叫他快滾。

然而秋東發現,事情好像並不是他想的這麼簡單。

他看穀陶是個糊塗蛋,穀陶看他像看大冤種。

又是那種高高在上,好似掌握了什麼不得了之人的命運,得意又隱晦,不能叫人知道,又忍不住想顯擺的神情。

秋東翻書的手一頓,總覺得哪裡不太對。

手指輕輕在桌上敲擊,無視了周邊人傳來的各種打量,細細分析整件事的經過。

最終還是確定,除了穀陶,所有人自始至終的表現都非常正常。

那穀陶能避著所有人做什麼呢?

秋東暫時沒想到,也就擱在一邊不想了,等下回再見,想辦法從穀陶嘴裡套套話。

眼下,對他一個從沒經曆過童生試的人而言,第一回參加古代科考,多少有點小激動。

感謝本朝太、祖,天下初定,求賢若渴,規定了商人子,奴役子,凡清白身者,皆可參加科舉,一視同仁!

要不然卷頭寫祖宗三代的身份,考官一看秋東的父親是奴仆,祖父逃難而來,祖籍不詳,不得直接打出去?

二月初,秋東就前往奇州城下轄的城關縣,定了距離縣衙最近的客棧入住。

二月初三,天蒙蒙亮,秋東所在的客棧裡已經有了喧鬨之聲,準備應試的考生上到五六十,下到八九歲,不一而足,身邊全部有家人陪伴。

秋東這樣獨身在大堂吃早食的就顯得非常另類。

可秋東本人都不在意,誰還能替他感到難過不成?秋東在996的陪伴下用了早食,徑直往縣衙方向去。

996站在宿主肩頭,雙手握拳,給秋東打氣:

“宿主您不僅有統陪吃飯,還有統陪您進考場,彆人有的您要有,彆人沒有的您還要有!”

秋東感覺係統好似瞬間霸道總裁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