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秋東的決定 舅老爺威武(2 / 2)

有些東西大約是天生的吧。

直到兩人在天字號客房落座,隔絕了外間喧囂,封餘閒指著臨窗小榻上的棋盤,讓秋東坐對麵,是一副沒下完的殘局,他隨手拿了白子在上麵擺弄,突然出聲:

“知道我要帶走烏追的原因嗎?”

秋東隨意掃了一眼便心中有數,畢竟這玩意兒是王公貴族間的通行證,他從前可沒少和人用這東西消磨時間,交友,很是輕鬆的擺了一子,緩緩道:

“為了您妹妹,您用心良苦。”

封餘閒隨意跟一子,示意他說說。

“烏追在您手裡,烏夫人進可攻退可守,烏家再沒有可以指摘她的地方,叫誰說烏夫人都是深明大義給了烏追一條生路,給了烏植足夠的臉麵,她以前做的那些小事與之相比便顯得微不足道。”

封餘閒聽出秋東很回避管烏家夫妻叫爹娘,他也不強求,把他不願意說的理由一並說了:

“不止,我帶走烏追,才好讓你們母子更沒有心理負擔的相處。”

秋東沒言語,默默擺了一子,眼下,坐在這裡的人是他秋東,封餘閒的這個打算便要落空了。

細細思索後,他麵色很平靜的,一點兒預兆都沒有,直接給初次見麵的二舅扔下一個大雷:

“有些事不便與他人說,在我這裡,此生都無法坦然喚烏植與烏夫人一聲爹娘,索性他們還年輕,想要孩子的話再生一個,免得將來膝下淒涼。

不瞞您說,今兒若不是您去的巧,我也是打算跟他們把話說清楚的,我不準備回烏家,甚麼認我回去的宴會,想替我主張的婚事,一概不認,若他們執意堅持,也就怨不得我手段伶俐。

將來,我謹以我個人的名義,可以提供資源為他們養老,再多的卻是沒有了。這個決定今天說出口,此一生不變。”

封餘閒沒聽出秋東語氣裡細微的差距,他手中的棋子啪嗒一聲砸在地上,愣愣的看著秋東,想從他麵上看出哪怕有一絲負氣的意味。

但是沒有。

封餘閒緩緩收回去的手都抖了,萬沒想到事情會嚴重至此。

他想過這孩子以前頂著那樣的身份,在妹妹手底下肯定過的不容易,或許需要小妹年複一年,持之以恒,才能慢慢修複這段母子關係。

急不得。

可不成想,在這孩子心裡,那段還沒開始的母子緣分,竟是已經早早斷了。

整個封家最精明的封二爺此刻腦子轉的飛快,不斷琢磨中間究竟發生過什麼事才能叫這孩子如此平靜的講出這般決絕的話。

然而思來想去,他覺得除了雙方中間隔著血海深仇,哪至於此?可據他所知,整個烏家和大外甥關係最親厚的的鄭氏母女,也被他好端端帶在身邊,還能有誰呢?

封餘閒百思不得其解。

秋東將手中黑子擺在棋盤角落,他說:

“我言儘於此,回頭您且好生勸一勸烏夫人,這便告辭了。”

封餘閒肯定不能讓人就這麼走了,真放人走了,不就是證明他默認了大外甥的說法?這哪裡行?

趕忙道:

“二舅明白你有你的苦衷,你不講不代表不存在。其中你父母許是有諸多不對,可咱們這些做親戚家人待你的心卻是實實在在,這點你得承認對吧?

你看這樣成嗎,近日你三姨準備回榮州住些日子,隨行還帶著你藍家表哥固業,他們至今未曾加過你,對他們而言又何其殘忍?

我書信一封叫你大舅過段日子來奇州接你與你母親回榮州,咱們一大家子好歹能整整齊齊聚一回,之後你有何打算,二舅便不乾預了,如何?”

主打一個拖字訣。

秋東自然看出對方的意圖,不過有些事確實該找機會和大家說清楚,可他不會讓封餘閒無限期往下拖,主動道:

“再有三月便是院試,院試過後我會啟程前往榮州。”

封餘閒眼皮子一跳,人生頭一回覺得孩子太有主見也是件讓人十分棘手的麻煩事。

嘴上還得好聲好氣應承著:

“是,是,院試要緊,二舅會去叮囑你爹娘,讓他們這段時日少去打攪你,那什麼大張旗鼓認親的事更不可能舉辦。

那勞什子的婚事,二舅親自上李家賠罪,定然給足了對方麵子,不讓他們去騷擾你。你且安心院試,彆的都不急,不急。”

直到秋東離開客棧,封餘閒還是沒想明白他大外甥究竟是為了什麼才會做到這一步。

尤其無意間一瞥,發現大外甥總共落了五子,卻將他昨夜雙手互博的的死局給徹底盤活了,頓覺驚訝。這般天賦的孩子,硬生生給耽擱了!

他越想越氣,返回烏家,對著烏追和封氏又是劈裡啪啦一頓收拾。

一天之內連著挨了大舅哥兩回揍的烏植簡直一臉懵,可封餘閒見著他這幅什麼都不清楚的樣子就更來氣,打的也越狠。

秋東並不關心烏植的遭遇,不過剛出了客棧就感覺被人跟蹤了,不用想也知道此時能乾出這種事的是誰。

真是,他還沒找對方麻煩,竟然還敢主動送上門,不得不說,在不識趣這一塊兒,確實跟烏植一脈相承。

秋東特意挑了人少的巷子走,好似不經意間走進死胡同,慢吞吞察覺,轉身往出走,嘀咕出聲:

“奇怪,怎麼走這兒了?”

“嗬,這時候想走?晚了!”

就見烏追帶著幾個小廝,手裡拎著棍棒,將巷子口堵的嚴嚴實實,偶爾有路過之人往裡瞧一眼,便被他們凶狠的瞪回去。

烏追站在秋東三步開外,上下打量秋東,見他麵色紅潤,幾日不見,身量好似都拔高了一截兒,原本彎腰塌背討好的他人的,突然就需要他仰望了,語氣陰惻惻道:

“是你慫恿母親,讓她請二舅舅帶我走,好給你騰地方的是不是?”

雖然秋東沒打算回烏家,但烏追這錯誤認知還是很有必要給矯正一下,伸出食指,左右晃動:

“注意,那不叫給我騰地方,是你占了我本來的位置,你就是個小偷,偷了我的親人,我的財富,我的地位,我的人生。沒人發現還罷了,鳩占鵲巢嘛,隻要臉皮夠厚也沒甚麼,反正撈著實惠了對吧?

可我這正主都站你跟前了,你不說麻利收拾東西滾蛋,我還沒讓你賠償呢,你還有臉質問我?”

烏追被秋東說中心思,惱羞成怒:

“你知不知道二舅舅讓人通知我,說讓我去他的商隊做最底層的夥計,那是出行沒有馬車牛車,天南地北全憑一雙腳丈量,白天悶頭趕路,晚上才能睡在貨物邊兒上休息,隨時要和匪徒盜賊打架,一年才能得三十兩銀子的差事?

你怎的這般惡毒沒良心?你跟在我身邊的那會兒,我帶你吃香的喝辣的,舒舒服服,走出去誰不恭恭敬敬喚你一聲小東哥?就算你要報複我,也不該這般待我!”

秋東麵色古怪,上下打量瘦了一圈兒,衣裳掛在身上空蕩蕩的烏追:

“你怕是對自己的仁慈善良有甚麼誤解,我跟在你身邊舒舒服服?你每天背不出書,我挨完先生的打挨封氏的打,挨完打還得繼續伺候人。

你寫不完課業,我為了不挨打,練了一手和你分毫誤差的爛字替你熬夜寫功課,你在旁邊呼呼大睡,我第二天一早還得繼續當值。

你每年童生試不過,封氏拿我出完氣烏植出,封氏院子裡有幾塊兒地磚我一清二楚,烏家祠堂冬日夜裡有多黑多冷我比誰都清楚。

你逃學,我挨打,你闖禍,我挨罰,一年三百六十五日,我哪日沒被罰過?還我跟著你吃香的喝辣的?哪回挨罰不是忍饑挨餓?

上回你一意孤行要看李家姑娘是何樣貌,結果你全身而退,我又是罰跪又是挨板子,連個大夫都不請就讓我帶傷連著當值兩晚上,知不知道我差點兒沒了命?

二舅舅的商隊怎麼了?最起碼沒人會動不動就找借口罰你,還要你三天兩頭替彆人挨打挨罰。這樣你都不知足的話,直接把你送去黑煤窯,要麼在裡麵累死,要麼在裡頭餓死,倒是很適合你。”

烏追沒想到秋東如此斤斤計較,這麼點小事都能記那麼久:

“你,你不是沒事嗎?還瞞著所有人偷偷學了一肚子學問,過了童生試心裡很得意吧?少得了便宜還賣乖!”

秋東:“那你也瞞著所有人在商隊裡把二舅舅的一肚子本事學來不就好了。”

烏追發現秋東簡直油鹽不進,說服對方改變主意,去封氏麵前替他求情的路是走不通了,咬牙吩咐身後小廝:

“給我打,往死裡打,打死直接扔城外亂葬崗!就不信沒了秋東,誰還敢把我排擠出烏家。”

秋東:“……”

原主可不是嬌滴滴的小少爺,加上秋東的技術支持,收拾幾個什麼都不是的小廝根本不在話下。

烏追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見秋東踩著小廝的“屍體”過來,嚇的連連後退:

“你,你不要過來啊!”

秋東伸手在他臉上拍了拍:

“這又蠢又毒的性子,可真不像你娘,隻能是隨了你爹,對吧?想要我的命?”

秋東隻輕輕在烏追肩膀,胳膊,腰側拍了拍,笑容堪稱溫和,烏追卻止不住發抖。

“今兒且好心教教你,知道比直接死亡更痛苦的是什麼嗎?”

從今往後,被他用前世從暗衛手裡學來的特殊手法拍過的地方,每日三次,沉痛深入骨髓,痛不欲生,大夫卻檢查不出任何問題。便是壽命,也會因此大大縮短。

烏追還沒明白秋東的意思,就被秋東一個手刀下去敲暈了。

秋東脫了幾人的衣裳,白花花赤、裸、裸的大男人扔在一塊兒,再擺上幾個讓人遐想的造型,會被人傳成什麼樣兒,秋東可就不管了,全當是個小小教訓。

他麵無異色走出巷子後,朝著封餘閒居住的客棧意味深長瞧了一眼。

此時,封餘閒住的客棧內,有個身量矮小的男子仔細將方才那一幕跟封餘閒說了。

“表少爺有手段,有謀略,就是這心腸太軟了些,那烏追都想殺他了,他隻敲暈了事,這樣可不行啊!”

封餘閒憤憤:“今晚就讓人把烏追帶過來,最苦最累的差事全交給他去辦,你親自盯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