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第一百二十八章(1 / 2)

薑拂衣 喬家小橋 21611 字 3個月前

“娘?”

薑拂衣握緊母親的手, 低聲呼喚了兩聲。

曇薑並沒有任何的反應,靜靜躺在蚌床上。

身為客人,燕瀾也拋開了規矩, 疾步越過引路的鮫人王和一眾前輩, 追著薑拂衣進入宮殿。

這一路來鮫人宮, 燕瀾幾次想要提醒薑拂衣, 稍後見到曇薑最好先保持警惕。

鮫人王目前的說辭雖然合理, 卻依然不能全信。

無法排除他已被怪物控製, 故意設局,或者另有圖謀。

但瞧著薑拂衣滿心期盼的模樣, 燕瀾實在不願意給她潑冷水。

隻能替她提防著。

然而等燕瀾匆忙跨過門檻, 看到薑拂衣蹲在蚌床旁的姿勢, 他的腳步慢了下來。

那是一種能夠及時後退的防禦性姿勢,燕瀾反應過來,真正關心則亂的其實是他自己。

薑拂衣即使心中再怎樣迫切, 始終都能保持著清醒的頭腦。

等鮫人王進入宮殿,薑拂衣回頭問:“前輩,我娘如今沒有體溫和心跳,您見到她時, 如何知道她隻是昏迷?又憑什麼判斷她昏迷的這兩個月, 狀態在不斷恢複?”

鮫人王指了下自己閃著水光的臉頰:“薑夫人表露在外的皮膚, 原本有許多傷痕,我看到她時,傷口還在向外滲出新鮮的血液。而這兩個月內,傷口逐漸愈合,如今一點痕跡也看不出來了,豈不是越來越好?”

“原來如此。”薑拂衣放鬆警惕, 又因得知母親曾經渾身是傷,禁不住黯然,“我回來晚了。”

鮫人王緊張起來:“薑姑娘這樣問,莫非薑夫人已經……?”

“沒事,我娘確實還活著。”薑拂衣通過與母親相握的手掌,能夠感受到石心人的血脈氣息,“隻不過……”

“我瞧瞧。”凡跡星捂著心口,病蔫蔫的跟在鮫人王身後步入殿中。

他正欲上前,被聞人不棄攔住:“先等一等,讓阿拂確定一下,我們誰也沒有關於曇薑的記憶,無法確定她的身份,她出來的未免太過輕易,萬一是那怪物在耍詐……怪物對你和商兄的傷害不小,阿拂暫時不怕。”

商刻羽經過聞人身邊時,涼涼瞥了他一眼:“我和凡跡星容易被他的天賦影響,你又不會,竟然不敢上前?”

說著話,他超過聞人不棄繼續往前走,根本不聽勸。

凡跡星知道聞人說的對,更知道該怎樣“勸”商刻羽:“三哥,仙女還昏迷著,你要報仇也不必急於一時吧?”

商刻羽身形搖晃,心臟又是一陣絞痛,喉嚨口湧上血腥味。

但他的確停了下來。

亦孤行不摻和他們,悶不吭聲的朝蚌床走過去。

迫不及待的想要去看看恩人的情況,若有詐,也好近距離保護薑拂衣。

李南音卻拉住他:“亦兄,你也在這等著吧。”

亦孤行微微愣:“為何,以那怪物現如今能夠釋放的力量,又傷不到我。”

李南音說:“聞人兄也不怕,你瞧他都不上前,你學他就對了。”

亦孤行納了悶:“我學他乾什麼?”

李南音避開商刻羽,拚命給他使眼色。

亦孤行:“嗯?”

李南音的眼睛都快眨酸了,亦孤行終於後知後覺的明白過來。

之前薑拂衣已經告知他們,海底那怪物擅長攻心,雖不知具體都攻些什麼,但首先要保持心境開闊。

言辭極為委婉,但大家都不是傻子,很快想明白商刻羽傷得最重,是因為他心胸最狹窄。

不然也不會追殺凡跡星三十年。

聞人不棄選擇留在殿門附近,沒扔下他們上前去,是怕商刻羽心裡憋氣,傷的更重。

亦孤行也趕緊退了回來,甚至退到商刻羽的後方,且下意識打量一眼商刻羽的反應。

原本商刻羽這口血還能吞回去,被亦孤行小心翼翼的眼神一刺激,差點吐出來。

偏偏還不能發作,否則等於自取其辱。

李南音瞧見商刻羽憋紅了的臉,默默扶額。

這提醒了還不如不提醒,弄巧成拙了。

一群男人湊在一起真是麻煩。

李南音懶得再管他們,走到蚌床前麵,一邊做好準備保護薑拂衣,一邊低頭打量曇薑。

她對曇薑一點印象也沒有,但這個名字伴隨她多年,真就如她失散多年親姐姐,眼睛禁不住濕潤:“姐姐和我想象中的差不多……”

病容遮不住她的美貌,閉目沉睡中,仿佛也能看到她微笑的模樣,溫柔親切。

盯著她看久了,李南音的防備心不斷下降:“阿拂,沒問題吧?”

薑拂衣將母親的手小心放回蚌床上,站起身:“是我娘沒有錯。會被輕易帶出來,估計也不是怪物耍詐。我娘被鮫人前輩帶出來的隻是軀殼,她的魂魄還在封印裡。”

李南音瞳孔緊縮:“你是說,姐姐的魂魄牢記使命,還在鎮守封印?”

薑拂衣不覺得,很明顯以母親如今的狀態,已經無法再繼續鎮守封印:“瞧那怪物對海域的侵染,以及方才凝結而成的觸手,我更傾向於我娘的魂魄被他禁錮住了,逃不出來。”

她扭頭看向凡跡星,“義父,您來看看?”

凡跡星已經走上前,收起了一貫浮在臉上的輕慢,專注打量曇薑。

她精致的五官,和他腦海裡模糊的“仙女”逐漸重合。

反而有種不真實的感覺,如夢似幻。

仙女比他想象中更好看,隻是她閉著眼睛時,凡跡星看不出她和女凰的眉眼哪裡有相似之處。

收回心思,凡跡星認真為曇薑檢查身體。

一個人有沒有缺失生魂,他一探便知。

然而石心人構造複雜,一時之間很難判斷。

凡跡星收回覆在曇薑額頭上方的手,猶豫著說:“好像是缺了一些魂魄。”

薑拂衣旋即轉身:“燕瀾,走,回去開啟神殿。”

燕瀾點點頭。

李南音道:“我也去。”

不等薑拂衣拒絕,凡跡星勸說:“李南音,對付怪物他們比我們更擅長,讓他們去就好了。我們幾個試試另一種辦法。兩邊一起行事,勝算更大一些。”

李南音走回來:“我們能做什麼?”

薑拂衣也停下腳步。

凡跡星道:“我們幾個可以嘗試,將劍氣一起注入她的心脈。本體靈力激增,或許能令她的魂魄之力也跟著暴漲,一舉衝破束縛,自己回來。”

李南音心存疑慮:“可是咱們修的劍道各有不同,同時注入,劍氣會不會互相衝撞,反而傷到她?”

凡跡星說了聲“不會”:“咱們的劍氣內都蘊含了一些她的血氣,彙聚在她體內之後,應會被她轉換吸收。”

薑拂衣見他取出伴月劍,抬手按住的手臂:“義父,您和商前輩還是先休息兩日,並不急於這一時。”

“我無礙。”凡跡星抽出手,在她肩膀輕輕拍了兩下。

又扭頭看向獨自站在殿門口的商刻羽,“阿拂也不用擔心他,他隻是心脈受損,劍氣依然充足,輸送些劍氣沒有問題。”

薑拂衣也朝商刻羽望過去。

得知他被母親逼著改修劍道的真相,薑拂衣現在麵對他非常尷尬。

沒辦法再向之前那般心安理得,認為他們幾個全都受了母親的恩惠,答應了回來救人,就該信守承諾。

“我也無礙。”

商刻羽慢吞吞走上前,他回避看曇薑,望向薑拂衣,“我雖不知道我有沒有答應過你母親,會回來救她脫困。但我答應過你,會和他們幾個合作救你母親,我做事向來不半途而廢……而且,我很喜歡我的劍道……”

商刻羽取出流徽劍,踟躕再三,終於看向蚌床上的曇薑。

心情是從未有過的複雜。

無論當年是怎樣被曇薑強迫著走上修劍這條路,時至今日,他都無悔。

何況曇薑並不會真的“羞辱”了他。

商刻羽不了解實情,卻深知自己的個性。

他若是遭女人強迫還生了個孩子,那麼盤旋在他腦海裡的聲音,不會是“有個女人在等他”,而是“你已經無顏立於天地”。

商刻羽應該早就自儘了。

“那還等什麼。”亦孤行取出苦海劍,“開始吧?”

一屋子人,數他的表情最為簡單,心境最為平穩。

見到曇薑之後,沒有打量她的容貌,因為亦孤行從來都不在意皮相。

他的心中滿是釋然。

兜兜轉轉,終於見到了真正的恩人,可以繼續履行他當年的誓言。

“開始。”

凡跡星先來做示範,拇指指腹劃過劍鋒,血祭過的劍身驟然亮起。

旋即,他反手握劍,將劍背在身後。

流血那隻手並攏食指和中指,淩空指向曇薑。

精純的劍氣從他指尖逸出,將曇薑籠罩。

其他幾人也紛紛照著做。

蚌床周圍頓時變得流光溢彩,隨後,整個大殿都變得光芒四射。

薑拂衣原本隻退了幾步,被這彙聚的劍氣逼得越退越遠。

她沒著急去神殿,站在側邊窗下,目不轉睛的望著蚌床,想先看看情況。

隻知道燕瀾陪在她身邊,眼尾餘光瞧見聞人不棄也在。

雖然找到了劍,但他的劍身已經生了鏽,沒什麼用。

何況他沒有修過劍氣,一點忙也不上,不參與討論,默默站在一邊。

薑拂衣從他臉上看不出情緒:“聞人前輩。”

聞人不棄回望她:“嗯?”

薑拂衣斟酌著道:“因為我娘瘋癲亂說話,您苦心專研神族的大封印術,還為了斬斷鎖鏈,險些死在萬象巫,忙來忙去一場空……”

“一場空?”聞人不棄微微怔,隨後輕笑一聲,“我學會很多古老的法陣,參悟了神族的大封印術,獲得了知識,也豐富了閱曆,為何會是一場空?”

得知曇薑並不是被封印的怪物,聞人不棄沒有想過自己曾經做過的那一切,是否浪費了時間。

他長舒了一口氣,至少這些年,曇薑並沒有被封印消磨生命。

這是好事。

薑拂衣看他表情淡然,似乎真的沒往心裡去。

聞人不棄又歎口氣:“我原本心底還有些惱我父親,私自篡改我的記憶,耽誤了幾十年。如今反而要感謝他,不然我早早將鎖鏈斬斷,破了極北之海的封印,豈不是鑄成大錯?”

薑拂衣沉默片刻:“或許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鮫人王從對麵走過來:“聞人兄弟,方才事情多,此時才有空和你打聲招呼,好久不見。”

聞人不棄看向他:“你從前也見過我?”

鮫人王抽了抽嘴角:“不是吧?連你也不記得我了?”

薑拂衣解釋:“他們幾個都被我娘施了法術,忘記了和極北之海相關的經曆。”

鮫人王麵露驚訝,原來是他冤枉商刻羽了,還以為那混蛋做的虧心事太多,才會記不住。

薑拂衣也很好奇:“除了商前輩,您還見過聞人前輩?”

鮫人王道:“極北之海是我們鮫人的家,家中來了人,很難瞞得過我們的眼睛。何況他們又不是路過,每個都會在海裡待上一段時間。”

他指著正輸送劍氣的幾人,又指向很少開口說話的燕瀾,“除了這位是第一次見,其他幾個我都見過。”

薑拂衣心道你從前見過燕瀾那還得了。

她介紹燕瀾:“他不是我請來的客人,是我的……”

薑拂衣稍作停頓。

燕瀾的呼吸也跟著停頓了一下。

聽她說:“他是我的朋友。”

燕瀾迅速遮掩住自己的失望,禮貌拱手:“前輩稱呼我燕瀾即可。”

鮫人王皺起眉:“燕瀾?”

薑拂衣見其思索的神態,猜他應該是想到了燕瀾巫族少君的身份,岔開話題:“除了商前輩,您是怎麼結識他們其他人的?”

鮫人王回過神:“結識談不上,他們基本都會在海麵練劍,或者四處獵殺海怪練劍,偶爾也會闖入我們的領地邊界。我擔心薑夫人生氣,隻敢遠遠瞧一眼,從沒有接近過他們,也不許族人去打擾他們。”

聞人不棄凝眸:“但你接近過我?”

鮫人王忙說:“是你找上了我,我當時就覺得聞人兄弟是個人物,年紀輕輕,瞧著病殃殃的,竟然隻憑一把尺子,孤身一人從岸上深入到我們鮫人族。”

聞人不棄鎖著眉頭,他不記得自己帶著真言尺。

不過他出遠門,父親將真言尺給他防身也是正常的。

他問:“不知我尋你做什麼?”

鮫人王記性非常好:“你拿著一張草圖,詢問我極北之海何處有一座古老的宮殿,接近大荒時代的建築風格。”

薑拂衣和燕瀾對視一眼,是海底的神殿?

薑拂衣看向微微愣的聞人:“我好像不曾聽您提過,當年您為何會來極北之海?”

聞人不棄至今也沒想起來:“自幼跟著我的家仆說,我不解祖上為何要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冒然發動戰爭打壓巫族,為了查證,決定前往極北之海尋找答案。”

他當時就挺疑惑,神都聞人氏和鳶南巫族的恩怨,為何要去北海查證。

最近知道了魔神的往事,大概因為魔神曾在北海居住過,留下了什麼蛛絲馬跡。

聞人不棄猜測:“鮫人兄為我指了路,將我引去了薑夫人的領地?”

路上遇到波折,被曇薑所救?

他以真言尺恢複的一點記憶裡,自己在昏昏沉沉之中,瞧見曇薑朝他走來。

說明他也是被曇薑救下來的。

鮫人王搖搖頭:“我從來沒在北海見過神殿,根本不知道在哪裡,你就很失望的離開了。”

聞人不棄道:“以你的謹慎程度,不知我來極北之海究竟圖謀什麼,該會密切監視我的行動吧?”

鮫人王訕訕然:“我是放了一些特殊的魚跟著你,監視你的舉動……”

他沒繼續說,看了看薑拂衣。

薑拂衣會意:“前輩但說無妨。”

鮫人王這才說:“通過魚眼睛,我看到你誤入薑夫人的領地,我原本想要警告你趕緊離開,但你已經驚動了薑夫人,被她拽去了海底。”

聞人不棄重複:“我僅僅是從上方路過,就被她拽下了海?”

鮫人王先點頭,後搖頭:“也不是,你手裡那柄尺子忽然亮起,掀起了幾道海浪,可能是這幾道海浪驚動了薑夫人……”

薑拂衣在想母親是不是認得真言尺,知道是太初九上神的神器?

所以哪怕聞人不懂劍,也要贈劍給他?

思忖中,殿中突然爆發出一道強光。

薑拂衣慌忙望向蚌床。

光芒是從曇薑靈台釋放出來的,她原本沉靜的睡顏出現了鬆動,雙目緊閉,瞧著頗為痛苦。

薑拂衣心神一凜,可見凡跡星的辦法的確能夠起到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