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禪院家(1 / 2)

成為直哉少爺的女傭後,我就沒再見過喜江阿姨。

杏花的身體也被我裝進花盆,時間一天天過去,它越來越臭,被住在同一間屋子的女傭姐姐們發現,丟出去了。

我沒能找到。

還回來的花盆上多了一株花,紫色,我不認得。

女傭姐姐們哄著我,摸我的腦袋,誇我長得可愛,性子溫順乖巧,以後肯定是個小美人,能嫁給不錯的人,隻字未提花盆裡的黑貓兒哪裡去了。

我抱著花盆,沒說話。

女傭姐姐們自說自話一會兒,話題不知怎的偏向了彆處,便嬉笑聊起旁的,你一言我一語,笑得渾身發顫。

隔日,直哉少爺不知從哪知道杏花丟了的事情,笑眯眯跑來與我說,他知道杏花在哪,不過得需要我付出點小代價。

我眼睛頓時亮了,根本不管什麼代價不代價的,甚至都沒顧上主仆尊卑,緊抓住他的胳膊,就問他杏花在哪。

他難得好脾氣地沒罵我,而是悠哉悠哉帶我去了一個地方。

那個地方破破爛爛,雜草叢生,房簷上掛滿了蜘蛛網,屋頂還是破的。我有些害怕,不敢往前,但直哉少爺說杏花就在黑黢黢的屋子裡麵。

所以我還是大著膽子進去了。

下一刻,屋門就被緊緊關上,我還聽見了落鎖的聲響。我害怕極了,大力拍門,急得哭出來。

但直哉少爺完全不管。

我哭得越大聲,他笑得就越大聲。

就在我以為自己要被關在這裡一輩子時,屋門不知怎的又忽然打開了,直哉少爺步伐慌亂地闖進來,瞥見蹲在地上哭得不停的我,瞪來一眼:“不準哭!再哭拔了你的舌頭!”

我頓時捂住嘴。

他將地上的我扯起來,帶我一同鑽進那個仿佛是上世紀古物的漆木櫃子。

不多時,外邊便傳來另外兩道腳步聲。

直哉少爺將櫃門悄悄拉開一道縫隙,在往外看。我不想看的,但由於櫃子實在是太小了,我一抬眼就看到了。是家主大人和二長老夫人。

原本我是不認得他們的。

自從來到直哉少爺的院子做工,就經常能見到他們,家主大人會常來陪直哉少爺用膳,二長老夫人則喜歡親自送些禮物過來。

久而久之,就認得了。

他們看起來很親密,摟在一起。沒一會,就脫光了躺在床上。

我也是這時才發現,這屋子從外麵看破破爛爛,可屋裡麵好像沒什麼灰塵。

“賤女人。”

我聽見直哉少爺咬牙,小聲罵了句。門框的內側把手也被他抓得很緊,幾乎捏斷。

他突如其來的出聲,很輕易地就被二長老夫人莫名的大叫掩埋了,但我離他很近,聽得一清二楚。我不敢問他是不是在罵二長老夫人,也不敢問二長老夫人和家主大人在做什麼,畏畏縮縮地,想往裡挪一挪,離直哉少爺遠一點。

可剛挪動一點兒,直哉少爺那雙在黑暗中格外顯眼的眼睛就瞪了過來,像那晚一般,眼瞳豎起,淬滿了陰毒。他衝我說:“你也是個賤女人。”

我怔住,呆呆地看他。

他不過癮:“賤女人。”

我的眼淚開始在眼眶裡打轉。

“賤女人。”

“賤女人。”

我徹底忍不住了,撇開嘴就想哭,卻被直哉少爺大力捂住嘴巴,“你要是敢哭出聲,我就掐死你。”

說著,他另一隻手果真移到了我脖子上。

我不敢哭出聲了,隻有眼淚止不住的掉。眼前的視線完全被水汽朦朧住了,使我看不清直哉少爺的臉。他的聲音卻一字一句很清晰:“你以後不準叫得跟她一樣大聲,一點規矩都不懂,蕩.婦一個。”

我沒聽明白,卻記住了他最後那句“蕩.婦”。

因為我還在喜江阿姨那邊做工時,經常聽到其他人的臟話裡帶“蕩.婦”二字,雖然聽不懂具體在罵什麼,但明白是很惡毒的話。

那天直到天色灰蒙蒙,家主大人和二長老夫人離開,我們才從櫃子裡出去。一出去,直哉少爺就滿身戾氣地要走,我慌慌亂亂扯住他的袖子,問杏花在哪。

卻被他一把推開。

“你的腦子是漿糊嗎?你的那隻臭貓早就被我殺了,殺了!搞不明白嗎?再來煩我就立馬宰了你!”

他語氣很爛地拋下這句話就離開了。

隻留下我呆愣愣在原地,不太明白“殺了”是什麼意思。我去問住同屋的女傭姐姐們,她們支支吾吾,不答反問:“奈穗子是從小就在這裡做工嗎?”

見我點頭。

她們躲躲閃閃,“那也沒上過學?”

我再次點頭。

她們歎口氣,摸摸我腦袋,“殺了就是……唉,奈穗子再長大一點就明白了。”

我不解於她們的話,但看著窗台上放著的栽種了紫花的花盆,我終究是不忍心不管,每天早上一起來便給它澆水。

直到後來花盆被直哉少爺的弓箭射穿,泥土撒滿我的被褥,那朵迎風微顫的紫花也爛了大半,懨懨的活不久,沒人敢重新將它栽種。我一日日見它,它一日日凋零,最後變成乾巴巴一條,我便再沒養過東西。

杏花找不見時,女傭姐姐們還會圍上來安慰我;

紫花枯萎了,女傭姐姐們卻隻目光憐惜地遠遠望向我。

因為經過這些日子的觀察,大家都明白了直哉少爺很討厭我這件事,將我要來當女傭,也不過是為了方便欺負我。

所以都自動拉開了與我之間的距離。

直哉少爺對我的討厭也更明顯了,每天我都有做不完的活。

天不亮,就需要獨自一人將整個院子的地板擦乾淨;拔光四個人五天才能拔完的草;直哉少爺的衣服也沒再送去給專門負責洗衣工作的人員處理,而是交給了我,院子裡的女傭姐姐們的衣服,也統統交予了我來洗乾淨。挑澆花用的水,清洗一大堆盤子……

如果當天沒做完規定的任務量,就沒有晚飯吃。

有時候直哉少爺沒去練武場地,在院中練習射箭,我還要舉著蘋果充當箭靶。

我一開始總會哭,被嚇哭、累哭、餓哭。

後來我就沒怎麼哭了,因為年齡太小個子太矮,即使已經儘了全力也沒辦法在一天之內完成那麼多的任務,所以我總餓肚子,餓到沒有嚎啕大哭的力氣。日夜不停的從腹部傳出的咕嚕嚕叫聲,有時會讓我想起那夜小皮球滾在乾淨的木質地板上的響聲。

女傭姐姐們總會流露出不忍心,但沒人敢可憐我。

因為曾有一位姐姐悄悄藏了半塊饅頭在我枕邊,結果隔天就被罰舉著裝滿水的木桶在太陽底下罰跪。

我餓到眼冒金星,腹中仿佛有一團烈火在燃燒,燒沒了我所有內臟,隻剩下乾癟癟的兩層皮貼在肋骨上。恰逢冬日,因今天禦三家其他兩家都會來,需要幫忙的地方很多,院子裡的女傭姐姐們大多都去了前院幫忙,直哉少爺也一大早就出門了。我將地板擦到一半,再也沒有力氣做剩下的,院外傳來的熱鬨、食物香氣,無時無刻不吸引我。

我溜了出去。

人好多,都穿著好漂亮的衣服。

我穿著禪院家女傭的服飾,像隻無頭蒼蠅般亂竄,不知所措。轆轆翻動的腸胃讓我額頭冒出虛汗,這時,我的胳膊被人拽了下。

“小心。”

——很溫柔的聲線。

我抬頭,發現是位發髻上彆著紅珠釵的年輕女子,她穿著淺紫和服,眉眼溫和。我一時間有些呆呆的,想起了喜江阿姨。

我很輕易就被她往回拽了一步,躲開了彆人的推攘。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