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腥的海風將他們牢牢圍住,呼嘯的海風將船帆吹得高高鼓起。
琴酒站在甲板上、背對著大陸,凝視著眼前一望無際的黑暗海麵,以及海麵另一端、那個孤島上的“酒廠”。
最開始放走久川悠、雖然也有對方話術的吸引,但更多的、隻是為了看到這個家夥和組織之間的對立。所有能夠給組織添堵的事情,他都不會吝惜自己的時間精力。
他原本沒抱任何希望,畢竟和組織這種龐然大物對立,很少有人能夠成功,最多就像是蜉蝣撼樹、螳臂當車。
但那個家夥給他交上來的答卷,實在是太完美了。
完美到、讓他忍不住去現場實地看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為什麼牢牢掌控著黑白兩方,一邊犯罪一邊破案、一邊抓人一邊釋放、把錢從左手換到右手的、堪稱遮天蔽日的組織,能夠被這個家夥擺一道。
而且……
朗姆的任務失敗,以及那個荒唐無比的指控,隻會讓BOSS對朗姆也失去希望。
組織內部的局勢,很有可能會再次發生變化。
他當然要趁著這個機會,回去看看。
·
警視廳,食堂。
樓下美食街的誘惑,導致哪怕已經到了飯點、警視廳的臨時食堂裡依舊沒什麼人。
鬆田陣平坐在角落的一張桌子上,側頭掃了一眼坐在他身邊的萩原研二,又狐疑地望向眼前的手機屏幕。
那上麵正開著一個視頻通話,一個一頭黑發的年輕男子坐在鏡頭的另一側。
——這是萩原研二強行介紹給他認識的朋友。
他雖然已經很多年,沒和這個時期的研二相處過。但他勉強記得,原本的研二好像從來沒有用這種堪稱強硬的變扭方式,給他介紹朋友。
總的來說,太奇怪了。
那個黑發男人咧著嘴,刻意露出一副極具親和力的笑容,試探性地打招呼道:
“最開始的話,我們不如做個自我介紹吧?你還記得你叫什麼名字嗎?”
“……?”
鬆田擰著眉。
這算是什麼問題,好像有哪裡不太對勁?
“連名字都想不起來了嗎?”
視頻另一側的那個男青年愣了一下,皺著眉、神色憂慮地朝坐在一旁的萩原研二投去一瞥。
“研二,這好像比我們之前推斷的更加嚴重啊。連名字都不記得了……”
“不、不是。”
萩原研二尷尬地搖了搖手。
“他隻是不想說、沒反應過來而已。怎麼可能連自己的名字都忘記了啊哈哈哈,對吧?嗯?”
他有些慌亂地側頭望向鬆田,伸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
鬆田愣了一下,收回視線、垂下眼思索了一番。
像是想到了什麼,他猛地抬起頭,迷茫地望向坐在他身邊的萩原研二。
他好像察覺到對方這是在做什麼了。
莫名其妙推薦給他的朋友,強行開始的視頻通話尬聊,以及最開始介紹自己的姓名環節……
這個家夥是在給他找心理醫生嗎!?
[天哪,怎麼一到鬆田這裡,整個動漫的畫風都開始不一樣了?]
[xs誰還記得這是一個懸疑推理恐怖偵探番?]
[原著也早就在推理偵探番和幼稚爆笑篇之間來回橫跳了吧?(單指後期)]
[所以現在為什麼突然變成歲月靜好日常記錄vlog?]
[哈哈哈哈哈媽媽問我為什麼笑得那麼猖狂。]
[電話對麵那個就是研二連夜找到的心理醫生吧?還特地用朋友的名義開始聊天,用心良苦啊(bushi)]
[黑鬆試圖帶著幼馴染一起加入酒廠,幼馴染反手把他送進醫院?]
[研二:《我的幼馴染好像有心理問題》]
[確認了,萩原研二還是紅的,不然也不會安排心理醫生哈哈哈哈!]
“……”
雖然不知道事情是怎麼發展到這一步的,但這個家夥現在是懷疑,他身上的不同是由於心理問題嗎?
不過,對方這樣簡單粗暴地、把他身上的異樣歸結為心理問題,總比直接猜到平行時空、異麵同位體要好……
雖然需要犧牲自己的風評,但反正精神出現問題的是紅方鬆田正平,和他黑鬆有什麼關係?
鬆田猶豫了一下,最終選擇順著對方的意思來。不管有沒有病,反正他要讓“自己”有病。
他保持著死魚眼,呆滯地望向視頻。
“最近天氣慢慢變熱了,我的睡眠質量也變差了哈哈,不知道你們的睡眠質量怎麼樣了……”
視頻對麵的心理醫生,用一種極度浮誇虛假的演技,假裝他們正在進行正常的聊天。
“啊,我的睡眠質量也一般般,半夜總是被熱醒,你呢?”
萩原研二艱難地接過表演,儘可能自然地表現出來。
但畢竟前麵的地基已經打得歪七扭八,萩原研二補救地再努力,也始終無濟於事。
整體的演技,還是既浮誇又虛假。
“……”
鬆田深吸一口氣,雖然已經決定好要配合對方,但他終究還是沒辦法接受這種演技。
“要不你還是直接問吧,你是心理醫生吧?”
“!你怎麼知道?”
這位心理醫生確實不適合當演員,跨界也沒有跨成這樣的。
萩原研二無奈地捂住眼睛。
像這種程度的演技,彆說是騙過陣平,連他都快要接受不了了。他有些心虛地伸手搭在鬆田肩膀上,開口道:
“其實我——”
“其實你隻是擔心我而已,對吧?”
鬆田歪著腦袋瞥了他一眼,語氣裡沒有要責怪的意思,反倒順著對方的意思繼續往下走。
“那就直接問問題吧,不要多廢話了。就當做我沒事去看了個心理醫生。”
“欸?”
“額,好,那你最近的睡眠情況怎麼樣?”
視頻裡的那個青年醫生瞬間自在起來。
“差、很差。”
“大部分時候都睡不著。”
雖然是在儘可能往壞的方向說,但這也確實他自己曾經經曆過的狀態。
“每次一閉上眼睛,眼前總是又很多畫麵換來換去。”
最開始的時候,是這樣的。一閉上眼睛,那些事情全部都會冒出來。
但他已經很久沒有再出現這種狀況了,在現在待著的地方一切都很好。
“具體是什麼樣的畫麵?”
“不知道。每次清醒過來、想要回憶的時候,又想不起來。”
“你會時常感到沮喪、感到自己沒辦法改變什麼東西嗎?”
那個醫生應該是提前從萩原研二那邊了解到一部分信息,問得很有針對性。
“……”
當然不會。
他完全可以改變這一切,而且改變這一切的能力就握在他自己手中,隻要他想,隨時都可以。
——就比如說直接炸掉了警視廳。
但他肯定不能這麼回答。
鬆田陣平垂下眼,思索該怎麼去回答。
“有的時候,我會感覺自己和這個世界隔著一層,我好像被禁錮在不屬於我的軀殼當中。我沒辦法和外麵的人交互,也沒辦法改變他們的想法……”
——有點惡心。
“那你會產生挫敗感嗎?”
“應該說,我從來沒有擺脫過挫敗感。我好像一直重複在一個循環當中……”
——胡說八道。
那個醫生來來回回問了好多個問題,其中有一大半問題都是重複的。
鬆田陣平強壓著性子,一個個認真回答完,每一個問題,他都有意識地把話題往悲觀消極的方向引,深怕這個醫生不夠專業,不去判定他的心理問題。
因為他自己早先的經曆,已經忘得七七八八。鬆田在思索回答內容時,相當缺少經驗,隻能臨時借用黑方萩原研二的經曆。
有的時候,他甚至直接帶入到研二的視角裡,感同身受地去回憶當時的事情。
[我想說,鬆田的精神狀態是不是不太對勁啊?]
[好悲觀啊?該不會真的有問題吧?]
[隻有我一個人覺得很違和嗎?總感覺那種敘述不太像是鬆田的性格?]
[+1,我也覺得有點違和。所以該不會是……]
“多重人格?”
視頻裡的那個醫生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趁著鬆田去打飯的功夫,萩原研二坐到了鬆田原本的位置上,向醫生詢問具體的情況。
“嘛,如果你認為他是多重人格,我隻能說有這種可能性。”
醫生頓了一下,半帶著思索性質的回憶著。
“我不知道他是否能發現,在他的敘述當中其實一直存在著兩個主體。
一個是當時經曆了這些事情、產生這種消極甚至是悲觀的想法的主人公,他很痛苦,有著很強烈的挫敗感和悔恨情緒。但同時還有一個是旁觀者。”
“現在的鬆田,給我一種他始終處於旁觀的狀態當中。他完全遊離於當時造成那種感受的那些經曆之外,站在上帝視角上去回憶當時的事情。”
“所以,我不得不告訴你,多重人格是有可能存在的。隻是目前沒辦法確認他是否真的分裂出其他人格,還是隻是單純的矛盾情緒,。如果是前者,我們也沒辦法確認他的身體裡到底有幾重人格、真正的鬆田到底在哪裡。其實還有一種可能性,這種遊離出來的第三人稱感,還有可能是扮演出來的。”
“扮演?”
萩原研二皺著眉,湊近視頻。
“你是說鬆田他在偽造出心理有問題的狀態?不可能,他沒事為什麼要做這種事情?”
“隻是一種假設而已,你不用太在意。”
醫生後仰了一下,轉移到另一個話題。
“另外我還有一點很在意。在中間的時候,我問過他一個問題,你還記得嗎?”
“我記得你問的是……還記得小時候家裡的大門是什麼顏色的嗎?”
萩原研二愣了一下。
“像這種問題,就算回憶不起來也很正常吧?小時候的記憶已經過去太久了,鬆田他又搬過家。就算是我自己也想不起來。”
“對,正常人都記不住,這其實是一個沒有意義的問題,單純用來測試對方的反應。但是其他人會坦然承認自己忘記了,他不願意承認。”
醫生的眸色稍稍暗下來。
“這一點我很在意,我總覺得,他的記憶好像是有問題,而且他自己也很清楚他的記憶出現了問題。”
“……記憶問題?”
萩原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總之,像今天這樣僅靠聊天式的視頻通話,我隻能確認一部分信息,沒辦法確認具體的問題。如果方便的話,還是帶著他到醫院來做一個具體的檢查吧?”
[所以是來真的?鬆田心理真的有問題?雙重人格?]
[不是吧?我還以為是扮演出來的啊?]
[srds,經曆那些事情之後會黑化,也不是不可能。但總覺得有些奇怪……]
[等等,動漫上怎麼了?]
動漫上的屏幕忽然黑了下來,換到另一個地方——
·
“距離劫獄,已經過去了近十個小時。我可以問一下,我什麼時候才可以見到你們的BOSS嗎?”
沙發上,仍舊穿著一身囚服的赤井秀一在忍耐許久之後,終於忍無可忍、出言詢問道。
現在是上午十點整。
自從前一天晚上十一點十七分,這個被稱為組織頭號殺手的琴酒大搖大擺地劫獄之後,他們駕駛著警車在大路上肆無忌憚地亂晃,並最終停在了市郊的一處獨棟建築門口。
這是一個防禦塔級彆的安全屋。周圍外牆全部是鋼筋混凝土建造,最外麵還有一圈通電的鐵網。
裡側是上下各三層的建築,上層建築平平無奇,唯獨屋頂的位置是實打實的絕佳狙擊點位。地下三層的建築,清一色防空塔級彆。
房間內部沒有任何軟裝,甚至連油漆都還沒來得及刷上去。
——足以見出這個屋子才建造起來沒有多久。
隻是,能夠在東京的市郊建造出如此巨大的一座鋼鐵堡壘,那個組織的財力物力絕對不容小覷。
從抵達這個安全屋之後,他就被帶到地下三層的一個小房間裡。
都不需要額外費時間嘗試,他可以斷定這裡百分百沒有信號,所有求救信息都發不出去。
即便在警視廳的看守所裡,他都沒有如此嚴重的不安全感。到了這裡,反而隨時有可能被那群家夥乾掉。
赤井秀一半仰著頭,打量著坐在角落裡的那個銀發青年。
中途的時候,這個家夥出去了一段時間。
到了早上□□點鐘的時候,又重新回來。回來之後,這個家夥一直坐在角落裡默默低頭擦槍,始終沒有和他說過一句話。
酒廠設下重重圈套,隻為把他牢牢套進去,但到了現在,反而遲遲不露麵。
這難道是什麼新型欲擒故縱的手段嗎?
先是挑起他的想法,然後一直吊著他,就是不來收割果實,直到他忍無可忍主動讓步的時候,再出現在他麵前?如果真的是這樣,這群家夥未免也太過分了一點。但不可否認,他們確實成功了。
赤井秀一現在無比急切地想要見到,製作出這一切、在各大組織裡埋入那麼多臥底,讓所有計劃環環相扣並且能夠策反琴酒的人,到底是誰。
“直到現在還不露麵,合適嗎?”
“……”
坐在角落裡擦槍的銀發青年手上的動作,頓了一下。
他遲疑地抬起頭、望向赤井秀一,久未開口的嗓子有些沙啞。
“你要見BOSS?”
“不可以嗎?”
是這個酒廠的BOSS千方百計想要把他帶進來,現在他已經進來了,難道這個BOSS還不準備來見他嗎?這是在耍他嗎?
赤井秀一眯著眼睛望向角落裡的琴酒。
隻見對方臉上掛了一副有些神奇的表情。
他用一種不太情願、但又有些尷尬的語氣解釋道:
“恐怕不行,BOSS還在上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