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崩壞之路(二十一) 纏狐……(1 / 2)

清明時節,路上許多行人撐著雨傘在趕路。

朦朧細雨飄下來,紛紛灑灑,讓整個世界看起來都好似蒙上了一層白霧。

行人中,一輛馬車格外顯眼。

明萊披著狐裘披風,懷裡抱著孩子,一邊溫茶,一邊跟千重小聲說話。

折玉透過小小的車窗,去看外麵灰蒙蒙的天色,小手抓著父親的長袖,奶聲奶氣地道:“父親,什麼時候到呀?”

明萊低下頭,溫柔地道:“很快了。折玉是不是累了?”

折玉轉過身,把小腦袋埋進父親懷裡。

他悶悶地道:“折玉想家裡的竹蜻蜓了。”

明萊:“一會兒讓你爹給你重新做一個好不好?”

他從袖子裡拿出幾塊用錦帕包著的桃酥餅,打開,拿起一小塊,遞給孩子:“吃塊桃酥餅,墊墊肚子,吃完就到了。”

折玉抬起頭,接過父親手裡的桃酥餅,小口小口地吃起來。

千重坐在明萊身側,目光溫柔地看著他的兩個寶貝。

桃酥餅吃完,折玉也在父親溫暖的懷抱裡睡了過去。

正在趕路的馬車微微晃動,就像是小時候父親的懷抱。父親抱著小小一團的他,坐在搖椅上,一邊輕輕拍打他的背,一邊低聲哄他入睡。

九尾天狐從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有記憶,即便是隻有四分之一九尾天狐血統的折玉也不例外。

千重伸出手,對明萊低聲道:“我來抱吧。”

明萊輕輕搖頭,給懷裡的孩子換了個舒服的姿勢。

孩子的小手攥著一小縷明萊的青絲,千重微微低頭,把青絲從折玉的手裡小心扯出來。

到了明陽山,雨已經停了,地上全是泥濘。

千重率先走下馬車,他轉過身,把抱著孩子的明萊小心扶下來。

折玉靠著父親的肩頭,被穿過已經散開的烏雲的日光一照,揉著眼睛醒過來。

“父親,到了嗎?”

“到了。”

明萊把孩子交給千重,讓千重抱。折玉這段時間長大了些許,明萊已經不怎麼抱得動了。

折玉被爹抱在懷裡,乖乖地沒有動。

一家三口慢慢地往山上走。

明陽山山勢雖然不算陡峭,卻也不算好走,特彆是接連下了幾天的雨,地上泥濘不堪。

明萊跟千重都沒想過要禦劍上山,明陽山與其他地方不同,是九尾天狐的出生地、也是明萊生母埋骨的地方。

明萊抬起頭,他看著遠處綿綿起伏的山峰,仿佛煙青色水墨畫般的存在,誰能想到這就是九尾天狐的居所呢?

峰頂樹木稀疏,遍地野草。

明萊停在一個雜草叢生的山洞前,他神色複雜地道:“就是這裡了。”

千重把孩子放下來,牽著孩子的手:“不進去嗎?”

明萊搖頭:“不了。”

生前就說過不再相見,想必死後……也是不願意再見的。

他轉過身,向孩子伸出手:“折玉,過來。”

折玉放開千重的手,向明萊走去。

明萊摸了摸他的小腦袋,折玉抬起雙手,行禮,奶聲奶氣地道:“祖母,折玉來看您了。”

麵前的雜草有風輕拂而過,仿佛是誰的回應。

千重走上前,跟明萊同時行禮,禮過,一人牽起孩子的一隻小手,轉身往山下走。

千重什麼都沒有問,在某些方麵,他一直是細心而又溫柔的。

回到馬車,茶又冷了,千重重新把茶溫上,溫好,給明萊倒了一杯。

“嘗嘗。”

明萊接過來,淺嘗了一口,茶香清淡,入口微澀回甘。

相比濃茶,他更喜歡這種清淡的茶水。

“如何?”

明萊道:“比方才好喝。”

“這是自然,”千重給自己也倒了一杯:“溫了一路,味道總是不同的。”

折玉在明萊懷裡吃點心,他抬起頭:“父親,我們要回去了嗎?”

明萊悶笑:“嗯。折玉不想回去嗎?”

剛出門的時候,一刻鐘要問三回,什麼時候才到,我想家裡的竹蜻蜓了,現在要回去了,卻又不想回去了。

折玉吃著點心不說話。

明萊道:“既然折玉不想回去,那我們去踏青吧。”

折玉舉起雙手歡呼:“謝謝父親!”

踏青遊玩總是要花許多時間,明萊跟千重在鎮上一家客棧定了間上房,打算好好陪孩子玩幾天。

竹山是個清淨的地方,對修士來說,它是個清修的好地方,但對一個孩子來說,還是太悶了些。

明萊曾經考慮過,要不要從竹山裡搬出來,但是千重打消了他的念頭。

青城山雖然已經不再通緝他,但若是他再次現身,賀蘭雪必定會布下天羅地網抓他。

“你若是擔心孩子會孤獨,不如我們再生一個?”

夜深人靜的夜晚,千重抱著他溫柔低語。

明萊也想再生一個,但他的時間已經不多,剩下的時間裡,他隻想好好陪著千重和孩子。

折玉想吃糖人,千重帶著他下樓買,明萊一個人在廂房溫茶。

窗戶外麵光影一閃,一個人翻窗跳了進來。

明萊漠然地抬起頭,看見的卻是一張萬分熟悉的臉,他愣住。

“胡十七?”

沒想到青城山一彆,他還能再見到胡十七。

胡十七看見明萊,眼眶竟是微微紅了,他道:“哥哥,好久不見。”

明萊站起來,向胡十七走去:“你怎麼在這裡?”

“我這幾年一直住在這裡,昨天我在街上看見哥哥,還以為是自己太想哥哥,出現了幻覺……哥哥,你這幾年過得好嗎?”

當年他出了青城山才發現跟自己一起下山的是個紙人傀儡,然而青城山山門關閉,縱使他心焦如焚,也沒辦法破開山門進去。

他不知道哥哥想做什麼,但他知道青城山對哥哥來說意味著什麼。

如果讓青城山的人發現哥哥的存在,他們絕對不會放過哥哥。

果然,沒等多久,青城山傳出了哥哥刺殺賀蘭掌教、以及被通緝的消息,他想去救哥哥,卻怎麼也找不到哥哥。

後來他才知道,哥哥被大人帶走了。

有大人在,青城山再厲害,也傷害不了哥哥。得知哥哥被大人帶走,胡十七離開了青城山地界,四處遊曆。

他本來以為這一生再也見不到哥哥,沒想到,上天還是眷顧他的。

明萊神色複雜地道:“我過得很好,你呢,過得好嗎?”

“我過得也很好。”

胡十七本來想跟哥哥多敘舊一會兒的,走廊外傳來一大一小兩道腳步聲,他臉色一變,對明萊快速說了一句“哥哥,我明天再來找你”,翻窗離開。

千重牽著孩子的手,推開房門進來,他似乎沒察覺到房間裡剛才來了人,微笑地道:“我買了你最愛吃的糖酥,正好配著茶吃。”

明萊向父子二人走去,首先看向的是手裡拿著冰糖葫蘆的折玉。

他歎了口氣道:“我就知道。不是說要吃糖人嗎,怎麼手裡拿的是冰糖葫蘆?”

折玉抬頭,看了眼爹,猶豫了一會兒,道:“是折玉不想吃糖人了。”

小小年紀的折玉已經看出雙親的不對勁,爹方才本來要給自己買糖人的,結果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爹說不買了,從袖子裡拿出一根冰糖葫蘆給他,就帶著自己瞬移回了客棧。

爹不說,折玉也不敢說,他小小的內心已經察覺到,如果讓父親知道爹的不對勁,那他以後可能就再也沒有父親了。

胡十七等了一晚上,第二天才敢去找明萊,當然,他是不敢直接去的,他是確定房間裡隻有明萊一個人,才敢翻窗進去。

“哥哥!”

明萊坐在矮幾旁,聞言放下茶杯,看向走來的胡十七。

“坐。”

明萊讓胡十七坐下,給他倒了杯茶。

胡十七看著明萊熟練溫茶的樣子,問出了自己昨天就想問的話:“哥哥,你的眼睛好了?”

明萊道:“很早就治好了,是我的丈夫治好的。”

胡十七當然知道明萊的丈夫是誰。

尋常人被奪去眼識,彆說治療了,能不能視光都是一個問題,但若是大人出手,彆說被奪去眼識,就是兩隻眼睛都被剜去,大人也有辦法。

胡十七心裡閃過一絲不對勁,但出於對大人的信任,他沒有把這點不對勁放在心上。

“前天我遠遠地看了一眼,少主跟哥哥您長得很像。”

當然,最像的還是大人。

少主?

明萊垂下纖長濃密的睫毛,胡十七為什麼要叫折玉少主?

胡十七絮絮叨叨了一個時辰,再次聽到房門外的腳步聲,他不慌不忙地翻窗離開。

來到大街上,感受著人群的熱鬨,胡十七也跟著放鬆起來。

他這些年攢了不少靈藥,下次去看哥哥的時候,給哥哥帶去吧,哥哥為了生少主,一定受了很多苦。

想著想著,胡十七停下腳步,因為他發現了一個問題。

當年哥哥的眼睛出問題,他曾經問過大人,要什麼樣的靈藥才能治好哥哥的眼睛,大人說,需要一株十萬年以上的羅生花。

但是……羅生花不是在青城山嗎?

他當年打聽過消息,整個仙門,隻有青城山有羅生花,而十萬年以上的羅生花,是青城山至寶中的至寶,被太陰九極陣鎖在千年寒冰底下。

而要破太陰九極陣,需要大乘期以上的修為。

他從來沒有懷疑過大人的修為,能一招廢他三條尾巴的修士,整個仙門找不出三個人。

但……但那是青城山,是賀蘭雪的青城山。

是半步飛升之境的賀蘭雪……的青城山。

大人是青城山的人?

不不不,就算大人是青城山的人,他想要拿羅生花給哥哥治眼睛,也要打得過賀蘭雪。

但是除了被哥哥刺殺那一次,他就再沒聽說過賀蘭雪受傷的消息。

胡十七腦子亂得厲害,他是被大人從素焉手中救下的,救下他後大人就把他派去了哥哥身邊,他從來沒懷疑過大人的身份,也不敢懷疑大人的身份。

但是哥哥呢,哥哥知不知道大人的身份?

哥哥跟青城山是血仇,若是讓他知道,他的丈夫是青城山的人……不不不,這隻是猜想而已。

胡十七臉色發白,他回到住的地方,把青城山這幾年的消息通通打聽了一遍,越想越覺得不安。

不行,他得去見哥哥一麵。

夜色深沉,大街上已經沒有多少人,青石地板上是燈籠橘紅色的燈光。

胡十七飛身貼近客棧二樓窗口,正想以秘術把哥哥叫出來,抬起頭,卻愣在當場。

圍屏前,哥哥坐在一個年輕俊美的男人腿上,他一頭烏黑長發披散,露出的肌膚白得幾乎透明,長袖外衣層層疊疊垂落,圍擁在一起。

他纖細雪白的兩隻手臂環著男人的脖頸,而男人正肆意親吻他。

那張臉,俊美、薄情、迷人,帶著一點漫不經心的邪氣。

是他!

居然是他!

胡十七目眥欲裂,這一刻,他忘記了對大人的恐懼,隻想把哥哥救出來。

然而他剛要動作,那張俊美迷人的臉看過來,狹長的眼眸裡滿是警告。

冰冷的、帶著毫不掩飾的殺意。

胡十七瞬間恢複冷靜,他離開客棧,剛回到住處,眼前雪光一閃,他還未反應過來,就感覺到了脖頸處的濕熱。

濕熱?

胡十七低下頭,鮮血從脖頸處泊泊流出,他驚愣地想伸出手摸一摸,剛一動作,就倒在地上。

明萊今天沒有溫茶,而是站在窗前,眺望遠處連綿起伏的山峰。

今天胡十七沒有來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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