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腦海中的意識飛快在搜索答案,但無論如何使力,都一無所獲。
謝靈從未深想過,自己所欲之物為何。
她一向要的不多,也不少,她可以要一樣,也可以要兩樣,但她也可以什麼都不要。
她從未執念於一物之上。
而她執念長久的,都憑一己之力達成,無需向天索求。
所以,她答不出來。
但那威嚴震懾卻更深了:“你所欲究竟為何物?!”
謝靈承受這振聾發聵的聲音,一時六魂無主,但比這更清晰的是厭惡。
被逼迫著質問時,這厭惡瞬間門攀登到了頂峰。
她退無可退,想要將這個感覺抓住,就當做答案說出來:她所欲——不受束縛。
可當她察覺到這厭惡的源頭來自於誰,就死死壓住了傾吐的欲望。
詰問在她神海之中震如擂鼓,瘋癲似鬼,但謝靈咬牙強撐著,無論如何也不肯屈服。
一個朦朧的念頭在無數次逼問中被打磨,逐漸破土而出。
詰問在這時忽如潮水褪去,緊接著找上了李邀。
李邀的應對比二人簡單粗暴的多,根本不搭它的茬,無論它怎麼震怒發瘋,都隻淡淡回懟四個字:
“我不需要。”
後來回應煩了,就直接一個字:
“滾。”
踢皮球一樣來回打架,那詰問很快支撐不住,直接消失匿跡了。
周遭白霧漸散,一同漸弱的還有雷霆欲降的烏海。
她們不曾察覺,這烏雲之海一直鎮壓在頭頂,而那雷劫蟄伏其中,隻差一步就能將她們徹底絞殺。
斐雲瞳仁微微顫動,顯然是受到了那詰問的震懾而久久未能抽離,但從剛才那一劫的所見所聞,她已有所得悟:
“那是雷劫,若我們之中有一人違反本心,它就會劈下來。這上萬年來,太多人為求登上仙山,而有去無回,隻有無欲,無貪,無執之人,才能渡過此等審判,可曆經千難萬險來到此地的,又皆是與之所念相反的人。”
“真真是造化弄人。”
李邀神色淡淡,眉眼不乏唯我之意:“管它是什麼,它都沒資格審判我。”
謝靈緩目,沉默良久,才意味深長道:
“是我們自修煉以來,就慣於被高者審判,又依於被高者審判,所以仙山的法則才會浮現如此,實則從頭至尾,都是我們借這一股無知無覺的力量,在自己審判自己。”
“但以審判本心為界來磨練心誌,本就是何苦如此。”
謝靈能感到體內靈氣已在蠢蠢欲動,有突破之勢,但她不想順遂為之,因為她不願悟的,即使強迫自己領悟,即使能符合世間門法則又有什麼意義?
“我的本心,一呼一吸皆在微變,便是上一刻找到了本心,下一刻變了,又能如何?”
“非要固守一心,不越雷池一步才是唯一之路?”
“可這天下,隻有審判與被審判者眼中的唯一之路,而其外從無唯一。”
她話音剛落,周身草木之氣如龍卷風,席卷仙山五色花瓣,肆意飛揚,下了一場無邊無儘的花海。
花瓣紛紛揚揚地落,未曾落向海麵,卻被道道淩厲劍氣滑過,一刀兩斷。
瓣葉被切成上下分離的兩片,被風吹拂,自由飄向天海兩岸。
斐雲身上融融白霧,被四麵八方吸湧來的海量靈氣包裹,這其中靈氣,一部分是她晉升吸引,一部分鋒利無匹,另一部分卻舒暢無拘。
但這三股靈氣,無一不被這仙山吸附,化作甘霖,源源不斷地灌注其中。
“原這仙山……竟就是一枚無名靈種。”
斐雲喃喃自語,恍然悟道:
“我所欲之仙熔靈愈草,即其為之所生。”
仙山靈氣凝聚,一時光輝澎湃如日月相交。
數個呼息間門,如瀑熔流而下的幻影,是為仙氣相熔,凝練成草,又需以身為容,以心為載,即是仙熔靈愈草。
斐雲膚染靈光,骨沾星爍,一副幼弱身軀透晰可見,骨骼隨仙熔靈愈草所耗的呼吸,一呼一息,皆在抽芽伸枝。
最後一息停止,斐雲已然恢複貌清神穩,成人之身。
李邀誤打誤撞,沒拿到靈劍,反而開竅晉升,但她覺得除了修為晉升,化神期也與之前沒什麼區彆。
謝靈覺得很有區彆,不無誇讚道:“非也,我倒是覺得你比之前更天不怕,地不怕了。”
謝靈此言是揶揄,又並非玩笑,李邀作為劍修,總是一往無前,所求的便是在實力之上唯我獨尊。
她並不執固,但想要登頂的所願,比誰都強烈。
而這份所願,除了不斷精進的實力,還有無人可擋的心誌,二者缺一不可。
至於自己,謝靈依然沒有答案。
因為她不寄念於任何一個答案,她隻需要遵從此刻本心,自在愉心地活著,便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