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靈說著半蹲下身, 從後方把雙手穿過旅思遙的腋下,五指收攏架住她的雙肩,然後將她用力向上拖拽——
旅思遙下半身疼的癱軟, 一時根本配合不了她,謝靈抻直了脊背,渾身緊繃使力, 也不過是將她上半身拽的騰懸,勉勉強強離開地麵。
梁冰和任緋一直在旁觀, 見她像是拉拽不住旅思遙,梁冰忍不住對任緋道:
“要不、我們也去扶一下?”
任緋心底裡實在不想去扶,因為旅思遙的衣裙沾的都是淤泥,看起來臟死了。
她眉頭嫌棄的發皺, 從剛才開始上半身就抵觸地往後傾, 在回答梁冰時,還用手虛虛遮住了鼻子以下的部分:
“你去扶吧、她又不重,兩個人扶她就夠了。”
梁冰見她實在膈應,不想過去,便沒再問她。而自己既然在場, 如果就傻愣愣地站著看謝靈扶旅思遙, 那似乎也說不過去……
“我也來幫忙。”
梁冰隨即喊了一聲,就跟著過去幫謝靈架起了旅思遙, 接著一人攙扶一邊,將她送到了碧紗櫥裡。
二人將她送到, 梁冰就回自己屋子了, 謝靈是雜役,理應要照顧住客的,便幫著她褪下了臟汙的衣裙, 從箱籠中找出了一身新的來換。
做完這一切,謝靈讓旅思遙坐在床邊等一下,自己回廚房從灶台上接了一盆熱水,然後用布巾在水中浸濕了擰乾,再幫她將小腿上的傷口擦拭乾淨。
卓瑛主屋有跌打損傷用的藥,謝靈去取了一罐過來,用木片子深深插嵌進去,接著用木片舔住罐身往上抽拔——藥膏粘稠勝冷凝過的糖漿,插進去容易,拔/出來難,她夾住木片子柄的大拇指與食指的腹肉攥到泛白,一整個手肘作勻速——緩慢——向斜上角抽離狀,拔了好一會兒,好不容易才噗地一下,手肘猛地後撤了一寸——才將一大坨舊香色的藥膏挑了出來。
這一大坨油糊的藥膏,被謝靈用木片子覆在旅思遙的小腿傷口上,又小心翼翼地像抹泥水一樣抹開,攤至均勻:
“這是息蓮藥膏,裡頭有磨碎了的野蓮草粉,敷起來的感覺很冰涼又可以鎮痛,你一會兒就不會疼了。”
謝靈跟她解釋了一句,幫著用紗布包紮完傷口,就收拾好水盆布巾離開了碧紗櫥。
旅思遙目送她離開,等到碧紗櫥隻剩下自己一個人的時候,才垂頭喪腦地歎了一口氣。
唉……好累啊。
原本傍晚回來,她筋疲力儘,是很想早早睡下休息的。但腿抹完了藥還火辣辣地疼,她一時間睡不著,就隻能硬捱了一段時間,直到腿上的傷漸漸泛起涼意,不疼了,她才能安心地躺下。
然而沒睡多久,梁冰和任緋又來找她了。
梁冰人沒進來,先試著對屋子裡喊了一聲:
“旅思遙,你現在睡了嗎?”
旅思遙被吵醒,迷迷糊糊下意識應了一聲:
“……沒睡,有什麼事嗎?”
“沒事沒事,我就是來看一看,順便問問你的傷口還疼不疼了,現在能下地走路嗎?”
梁冰說著,進門走到了她的床前,滿臉都是關切之意。
旅思遙心下微暖,想到梁冰也是來扶自己的,便道:
“我沒事了,走路也是好走的,隻需慢一些就行了。”
梁冰聞言,臉上的神情轉為高興,連忙道:
“太好了,那你要不要跟我們去打橋牌,昨夜你打的挺好的,今天我們還想跟你一起打呢。”
旅思遙沒想到她問自己的傷勢,是為了橋牌,一陣強烈的失落感頓時湧上心頭:
“我……我還是不去了。”
她拒絕的頗為艱難,梁冰聽她回應扭扭捏捏的,便以為還能再通融:
“去吧去吧,反正你一個人待著也是無聊,跟我們一起玩,很快就能把腿上的傷痛忘掉了~”
旅思遙這次沒被說動,因為她實在是太疲憊了,內心猶豫糾結再三,還是開口拒絕了梁冰:
“不了……我還要繡送你的帕子,不過兩日我就要離開藕河鎮了,若不早些繡……是繡不好的。”
她這話雖是拒絕,但怕直接拒絕太難聽,便找了個聽起來還算合理的理由。
梁冰連著被駁了兩次,便是再耐住性子也不覺多了一絲煩躁。她性子本就易急,碰見旅思遙這樣吞吞吐吐說話一點也不爽快的性子,莫名就覺得窩火:
“那帕子我不要了,換你今天陪我們打橋牌,這總行了吧?”
她自覺已是讓了一步,旅思遙卻倍感壓力,忍則又忍終於還是被逼著開了口:
“可是……我腿傷著,行動著實不方便,今天又在外奔波了許久,我太困了……想休息。”
梁冰壓根沒聽完整她這一句話,隻注意到前頭的半句,她登時就覺得自己被耍了,這旅思遙剛才不還說她腿傷沒事了嗎?怎麼自己一問打橋牌,她就又提起了腿傷這茬,這不純屬是想搪塞自己嗎?
她頓覺更加窩火,沒好氣地質問了一句:
“可是你傷到的是腿不是手啊,行動不方便又不礙著打橋牌,陪我們打一下怎麼了?!”
旅思遙被她懟的啞口無言,臉漲紅一陣又青白一陣,難堪之色儘顯:
“我……”
“彆我啊你的、你就說打不打吧?不打我明天就不找你一起玩了。”
梁冰已經很不耐煩了,抱臂睨著她,直接撂給了她一句話。
旅思遙再也憋不出一個反駁的字來,因為她完全被梁冰的答話繞進去了,她又開始糾結,既怕拒絕了得罪梁冰任緋,接下來兩天低頭不見抬頭見的日子難過,又懼接受了打橋牌的邀請,接下來一整夜都要熬著,那滋味她實在不想再嘗第二遍了。
“我、真的不打。”
旅思遙內心反反複複安慰自己,這不是什麼大事,就算拒絕了也不會有什麼嚴重後果的,頂多……就是不與梁冰任緋來往……再受她們兩日的冷眼,就這樣沉默了好一會,她最終才下定決心拒絕:
“我、真的不想打。”
梁冰一聽急了,忍不住斥責她:
“唉你這人怎麼這樣啊?!剛才明明是你自己說腿傷沒事了的,那我才問你能不能打橋牌,你又提腿傷,但這也妨礙不到打橋牌啊,結果你還拒絕我,合著你就是想耍我是吧?!”
旅思遙被她一頓急赤白臉的斥責訓的隻差無地自容,梁冰卻還沒斥責的儘興,一腔急憤直接撒到了她的身上:
“算了!反正跟你這樣假模假式的人也玩不到一塊去!煩死了,任緋那塊破帕子也還給你!”
她懟爽了之後,便怒氣衝衝地離開了碧紗櫥,不多時又一頭衝進來,當著旅思遙的麵將帕子直接摔到了她的床上。
旅思遙反應遲鈍一拍,等她反應過來,梁冰已經乓地一聲——將門重重關了起來!
她被驚到,怔愣的神情隨之震顫了一下,才猛然回過神來,低頭望向的被扔到被子上的那一塊帕子。
旅思遙俯身伸手,將那塊帕子夠了過來,帕子是被梁冰捏攥一團摔過來的,再撫平攤開,還是皺皺巴巴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