藕河鎮的特產不多, 最出名的便是一樣籠衣,但能讓旅客當作紀念之物的東西,卻年年翻陳出新, 各式各樣花哨有趣的玩意兒,簡直讓人目不暇接。
這要歸功於一任繼一任的鎮令對本鎮節宣的重視, 當然也少不了鎮輔與一些有識鎮民們的群策群力, 將藕河鎮獨有的傳統節日——祛晦節發揚光大,又以此為吸睛之項, 將全國各地的旅客鯨吸而來,使得藕河鎮越發富裕繁榮了。
謝靈四人挑選的可附贈的紀念之物,是近幾年來一直熱賣的花布玩偶。
花布玩偶可擬萬物,藝人們的手藝雖稱不上精湛, 但各個都有彆出心裁之處——譬如用碎布上色這一項, 就有五色繽紛、清浮雅淡、巧法撞彩等多種上色之法。
其中最為熱賣的是擬了心藕娘娘之形貌的花布玩偶, 在這之下又湧現出眾多分支:
有降妖除魔,手持法器的心藕娘娘,被降服的則是奇形怪狀, 渾身灰撲撲的晦氣怪——心藕娘娘隻仿了三分畫像上的形貌,因花布玩偶的內膽充了棉絮,她的鵝蛋臉便顯得圓溜溜的, 鼻子隨身體一同縮水,隻有小小米粒一般大,丹鳳眼細挑,一方唇淡淡含笑, 神情本來威嚴,但配上圓滾滾的四肢、袖珍的五官,越瞧越顯得憨態可掬了起來。
而為了做出晦氣怪們的傳神之態, 藝人們給它們貼上囧囧的八字眉,兩邊直往下撇的覆舟口,又將一對野龍眼打磨的光滑油黑,以白布為眼底,用活結將野龍眼串繡其上,這樣隻要稍微推一推玩偶,它們的黑眼珠子就會骨碌、骨碌碌轉動起來,顯得作了虧心事一般,目光心虛又躲閃,一副賊兮兮的樣子油然而生。
還有身著騎裝,英姿颯爽的心藕娘娘,她身下還配了一匹紅棕駿馬,駿馬的四蹄塞了塑形的木棍,可以載著心藕娘娘,讓她一直保持著威風凜凜的騎乘姿勢。
在這之外的扛著扁擔賣各種吃食、手工藝品、雜貨等等走街串巷的小販、雜耍賣藝的江湖人、布衣持筆的書生、黑衣夜行的殺手……各行各當,無論是哪一種日常所見亦或不常見的形象,心藕娘娘都有一一對應的花布玩偶。
謝靈四人合計了幾日,各自湊出一些零錢,買了五十隻花布玩偶,因隻是附贈,就不必買太貴的,於是她們買了最普通的一種武人心藕娘娘,一隻隻要十文錢,配的則是刀槍劍戟十八般兵器。
四人好好養精蓄銳了幾日,不過到臨近祛晦節的最後兩日,也不算是在休息,因為她們要忙活著準備食材——
食材的準備和炒製就按已經商量好的新策略來,一月上旬做早食與晚食,一月下旬做午食和夜宵。
又因是要在漁船上賣吃食的,她們與一眾攤主都不好現炒現賣熱菜熱飯,這些需得熱氣騰騰剛出鍋才能吃的吃食,都得要掐準了午前的時機,趕緊炒好了再送到漁船上。
這樣明麵上瞧著雖然供應不了多少食客,但食客們都是在沉夢河上流連忘返的旅客,這些攤主的到來既方便了她們就近用午飯,又滿足了她們可以一邊用飯一邊欣賞夏河美景的心願,而攤主給自己添了一層運送吃食的麻煩,所賣吃食的價錢自然也要水漲船高,將這些腳程上的辛勞彌補回來才行。
如此一來,攤主們不僅不虧,比起往日甚至能多多盈利一筆錢。
而依著往年的情景,祛晦節少則要慶祝一個月,多則也是要一個半月,無數遠道而來的旅客們才能暢玩儘興,所以謝靈四人用新策略來做生意,是完全來得及將四味食攤的名聲傳播出去的。
按照曆法算日子,今年的祛晦節比往年來得要晚一些。原本是初夏之際過節,如今直到盛夏時節,祛晦節才姍姍來遲。
這一天,無數旅客們站在碼頭放眼望去,隻見沉夢河上的綠蕸已然漫浮如海,姿態萬千,逐風頑鬨間,恍若悉悉欲飛,隙間蔓生的朵朵胭蓮,垂俯照水,幽然披蔭,亦隨波蕩漾,隨風飄散出絲絲縷縷清雅的荷香。
陣陣香氣掠過旅人鼻尖,沁人心脾之餘,又遺逸些許盛夏花草被烈日暴曬,一時嗆泌出來的濃鮮草氣。
祛晦節期間,沉夢河畔總是最熱鬨的所在。原本在蓬籽窩擺攤的小販們,晚一些的天剛蒙蒙亮就在這裡占好了位置,早一些的甚至連夜搭棚擺攤,然而這些都隻是表麵功夫,實則攤販們都是提前一個月遣人來搶位的,如果家中姊妹尚多,她們便輪流晝夜看守,所為的就是在這裡搶占一席之地。
攤販們剛來不久,形形色色的旅客便紛至遝來,不到半個上午,這裡的道路就越發擁擠滯塞了起來。附近碼頭載客的水船、載物的貨船,與來接送旅客的車馬亦是絡繹不絕,這時從河上向岸邊遙遙眺望一眼,隻能見到人頭攢動,到處都是黑壓壓的一大片。
“哇——今年的旅客好多好多啊~”
宣蘋一隻手搭成涼棚,朝岸邊眺望時忍不住張大了嘴巴,連連驚歎出聲:
“那兒的攤販一天下來肯定能做很多很多樁生意!”
“是啊,若我們也能在那裡擺食攤,一天下來食評肯定源源不斷,或許一個月就能攢上一百張呢。”
晏紹也一臉憧憬地望向岸邊,頗含豔羨道。
“一個月一百張?我看是一個月便能攢足五百張,你瞧那兒的客流量,哪裡是蓬籽窩可以比得上的。”
趙聞玉看得倒是準,但這跟她們四個又有什麼關係呢?
要是她們能早一些搭夥,早一些過來搶占攤位,那興許還能占到一席之地,可惜啊——
宣蘋與晏紹想到這一點,互相對視一眼,頓時喪喪地泄了一口氣:
“唉。”
“若是我們也在那裡擺食攤,肯定是應付不了那麼大的客流量的。我們都是新手,幾個客人還能勉強忙活的過來,如果一下來十幾個,二十幾個,就算按照現在的策略擺食攤,那也鐵定是要出亂子的。”
謝靈直截了當對她們道。
宣蘋一聽,臉色忍不住更垮了一些,但也不能否認謝靈說的話,隻能再幽幽歎了一聲:
“……唉。”
謝靈知道自己說的話直白了一些,但若是讓她們一直憧憬著對岸,猶豫分心,接下來的生意可就不好做了。
現下她的一番話雖然打擊了她們的士氣,但隻是欲揚先抑:
“而且在河岸上擺攤也未必都是好處,現在天氣那麼熱,我們坐船可以賣吃食,也可以四處遊玩,更熱了還可以下河泅水……”
“……啊,泅水,我都忘了我帶了泳衫!”
宣蘋一拍腦袋,頓時想起了這一茬:
“對了,你們呢?今早大家走得急,我都沒來得及問你們帶沒帶泳衫,但我想著都到河邊了,哪能不泅水啊,我又怕你們忘了帶,便將家中的泳衫多帶了兩件過來——是我娘與阿姊的。”
宣蘋一番話成功帶歪了大家的注意力,氣氛也立刻變得輕快了起來,晏紹與她會心一笑,道:
“我也帶了泳衫,等今日吃食賣的差不多了,不如大家一道下水清涼清涼吧。”
“我才不泅水,不喜歡身上弄得濕噠噠的。”
趙聞玉單手托著一側下巴,懶洋洋地往船欄上一倚,沒個正形道:
“我沒帶泳衫,你們想泅水就泅吧,彆管我。”
謝靈倒是想泅水,但她這幾天光想著擺攤的事,沒想起來去買泳衫,也沒來得及跟卓瑛借,於是跟宣蘋說了一聲,將泳衫借她一件用。
宣蘋欣然應允,她一掃先前的滿臉喪氣,又從隨身攜帶的籃子裡掏出一疊彩紙,分發給四人:
“來來來,今天是祛晦節,大家都先燒藕紙祛祛身上的晦氣~”
燒藕紙是祛晦節流傳下來的習俗之一,與過新年的除舊換新之意類似,燒藕紙也是為了祛除過去一年身上所沾染的晦氣,讓所有過節的女子們得以神思清明,內外煥然一新地過今後的日子。
謝靈三人都接過她手中的彩紙,宣蘋又依次拿出四支毛筆,一方硯台,將幾樣家夥什都準備好了,她半個身子探到船欄外,用手凹成船狀,舀了一些冰涼涼的河水回來研墨。
墨研至順滑黑亮,謝靈用毛筆在墨汁上輕輕蘸了一蘸,然後在紙上一撇一捺認真寫下了二字——親晦。
寫完之後,她就用巧法疊紙,十指靈活翻飛間,一節晦灰色的紙藕從她手上躍然而出。
宣蘋三人也各自疊好了自己的紙藕,宣蘋拿出一個火折子,幫著晏紹和趙聞玉點燃了她們手中的紙藕,點點熒亮的火星漏到紙上,不一會兒就將紙藕燃成了灰燼。
晏紹和趙聞玉在紙藕燃起的那一刻,便將它們引到河水上,從中燒出的嫋嫋往上蜷飛的汙濁灰燼,被河風稍卷了一卷,便溶到了河水裡。
謝靈先燒了一隻紙藕,稍刻忽然想到了旅思遙,便也提筆替她寫了一隻紙藕,上麵的二字是——友晦。
燒紙藕時,腦海中要完完整整地將給自己帶來晦氣的人事物回憶一遍,這樣做既是為了警醒自己,日後不再重蹈覆轍,被類似身攜晦氣的人事物沾身,也是為了跟過去做一個明明白白的了結。
謝靈替旅思遙回想了一遍她的經曆,當手中紙藕燒的乾乾淨淨,連一點灰燼都被河水洗滌,再也不見蹤影時,她輕聲呢喃了一句:
“祝你以後活的順遂快樂。”
日頭漸漸到了正午,岸上越發炎熱,沉夢河上的漁船肉眼可間見多了起來。
宣蘋與謝靈劃著槳,將漁船一搖一晃地駛向了漁船停泊的其中一處河灣之中。
一艘漁船晃晃悠悠地駛了過來,在河灣裡休憩的旅客們一下就瞧見了她們,有幾位熱情地乾脆揮手打起了招呼:
“嘿——”
“快來快來,這邊可涼快了!”
晏紹與趙聞玉手上早已拿好了食幡與字幡,當眾人的注意力一下集中在她們身上的時候,她們便立刻將兩塊幡布掛在了船杆上,二人分彆掛好,手中攥住幡布的尾端,趁著河上風勢正值強勁,陡然便揚起了幡布——
嘭!嘭!
兩塊幡布一前一後,迎風被吹得鼓漲,四味食攤一行字瞬間就飄到了高高的半空中。
“四味食攤……是賣吃食的?!”
一位眼尖的旅客立刻就瞧清了上麵的字,還看到一旁食幡上畫著四道菜,旁邊也寫著名字,分彆是——
清茗米湯、紅燒肉醬飯、酸口冷水麵、濃辣鹵菜。
“哎、是吃的!”
“快過來快過來!”
正饑腸轆轆想上岸吃飯的遊客,忙不迭招呼她們過來。
謝靈四人見方法奏效,各個忍不住露出了笑容,宣蘋立刻歡歡喜喜應道:
“哎!這就來!”
砰——
謝靈四人的漁船很快劃了過來,咚地一下撞上了最外圍的一艘漁船。
晏紹拎起一個沉沉的籃子,緊接著踏上船甲,一隻手掌擴在嘴邊,聲音嘹亮地對漁船上的旅客們喚道:
“各位,夏日炎熱,要不要來一碗冰涼清甜的清茗米湯祛祛暑氣?一碗隻要三文錢,還可附贈一隻鎮上常年熱賣的花布玩偶,不過花布玩偶隻有五十隻,先買吃食者自先得——”
“我要!來一碗!”
不遠處漁船上的一位旅客,還沒等她話說完,就果斷要了一碗。
“我也要!不過那花布玩偶是哪一種的,可以自己選嗎?”
另一位旅客顯然對花布玩偶更感興趣,喝冰粥隻是順帶的。她問的時候,乾脆從自己所在的漁船上爬了出來,七拐八繞地順著漁船的銜接處,一路借道走到了晏紹的麵前。
與她一道的還有好幾位旅客,紛紛走了過來看新鮮,晏紹聽到這位旅客的話,從善如流道:
“附贈的花布玩偶都是擬照心藕娘娘做的武人樣式,隻是所持的武器不同,各位喜歡什麼武器,可以自行選擇。”
她這麼一說,想要花布玩偶的旅客們心中登時升騰起了一絲緊迫感:
因為這樣附贈的話,在前頭買吃食的食客能挑選的機會就多,越是輪到後麵,就越沒有挑挑揀揀的餘地了。
“快給我來一碗清茗米湯!”
“我要兩碗……三碗!”
同一時間,兩位旅客搶占先機,一下得到了前四名挑選花布玩偶的機會。
但晏紹一臉讓她們不要著急的淡定樣子,又解釋道:
“大家稍安勿躁,我們四味食攤關於附贈有一條規矩——每一位食客無論買多少碗清茗米湯,都隻有一次獲贈機會,所以還請大家不要為了附贈的花布玩偶,一下就買許多碗。”
“你們若是想要第二隻花布玩偶,可以將同行的好友一起喚來,一起喝咱們的清茗米湯~”
宣蘋適時接茬,嘿嘿一笑道。
單單一隻花布玩偶,本沒有太吸引人,但這可是免費附贈的,又隻限五十隻,而且隻要買一碗三文錢的冰粥就能得到它——這幾個不太吸引人的條件疊加在一起,莫名就顯得很誘人,引得在場旅客們的內心躁動不安,像是千百隻貓爪在撓她們的心一樣。
“我先買一碗,幫我算著賬,我這就喊我的好友過來!”
一位旅客從懷裡掏出三文錢,塞到晏紹的手裡,跟她打了一聲招呼,就急急忙忙回去叫好友過來了。
晏紹的臉上露出一絲滿意之色,謝靈三人很有默契地也微微一笑——
更多的食客,這不就來了嗎?
旅客很快熱熱鬨鬨地圍了十幾個,後頭的漁船上還有更多沒過來的在排隊,謝靈粗略數了一下人數,覺得應該夠五十人了,便適時道:
“各位,我們四味食攤一共賣四種菜品,每月上旬賣早食清茗米湯和晚食酸口冷水麵、每月下旬賣午食紅燒肉醬飯和夜宵濃辣鹵菜,且每隔三日,就有五十隻花布玩偶附贈。下一次附贈是隨著晚食,你們若是有喜歡酸口吃食的,不妨一道過來試一試。”
“過節的這些天,我們都會在沉夢河上,除了在這河灣處會停泊,其他漁船聚集、競渡垂釣、嬉球采蓮的地帶也可以找到我們。”
趙聞玉慢悠悠地從後添了一句。
“好,不過我們得先嘗一嘗你們這清茗米湯味道如何。”
一位旅客說話時,晏紹正好舀了一碗清茗米湯,就是遞給她的。
旅客接過一盅湯碗並一隻湯勺,湯碗是白瓷碗,因茶水與細米粥都用井水冰鎮過,舀到湯碗裡不一會兒,就由內向外沁出了一層密密的冰珠,冰珠遇見熱氣,又很快化暖,顆顆滴滴順著碗身的弧度滑落,在旅客掌心積成了一小片水漬。
湯碗裡盛著的一汪茶水,尚還絲絲嫋嫋地向上冒著涼氣,旅客用湯勺舀出碧瑩的一汪,些微泛乾起皮的兩瓣唇瓣附到勺前,含住勺沿,一下就將茶水順吸到了口中。
十足清新的茶香,霎那間化作涓涓的冰涼,浸潤了她的喉線,又如同一陣及時甘霖,儘數澆壓了那股讓她快要喉嚨冒火的渴燥之感。
然而這位旅客剛解了渴,茶水帶來的冰涼之氣便迅速散去,喉間的渴燥之感又再度升騰了起來。
她這下乾脆撂開湯勺,捧起湯碗便咕嘟咕嘟灌了幾大口冰茶水,直灌到徹底解了喉中乾渴,才發出一聲滿足的喝歎:
“爽……!”
旁邊的旅客也十分乾渴,拿到一碗就猛灌了幾大口,接著用湯勺舀了一勺細米粥,滿滿地塞到了嘴裡。
細米粥熬的爛嘰嘰的,但因是冰鎮過的,一放置久了就黏成了一團一團的。
但這樣並非是不好,反而衍生出了第二種吃法——第一種吃法是混著茶水吃,這樣細米粥嘗起來既清甜又順滑,經過茶水一泡,即便一口吞下去也異常順滑,第二種吃法是不喝茶水多嚼幾下,細細品嘗米粥本身的軟糯與雜花蜜沁進來的絲絲清甜之感。
“嗯、唔……你們這粥吃著還行,剛才你們的意思是今天還賣晚食……?”
旁邊的這位旅客幾大勺就挖光了碗裡剩下的細米粥,臨到吃完之際,還很意猶未儘,下意識間回憶起了謝靈剛才說的話。
謝靈及時應了一聲,順著她的話詳細解釋道:
“是,晚食賣的是酸口冷水麵,湯汁也是隔著碗盅用井水冰鎮過的,吃起來很是爽口。”
“哦哦、那你們要不晚上還是來這兒吧,這樣我們也好找,不然滿河上尋你們多麻煩啊。”
這位旅客被她說的心動,便好心建議了一嘴。
謝靈正有此意,便爽快應道:
“行,那就這樣定了。“
賣粥賣的火熱,謝靈四人也沒忘記最重要的一件事,那就是搜集食評。
眼下旅客們剛吃完,都懶洋洋地想休憩,正是送上紙筆的最佳時機,宣蘋在這之前就研好了墨,隻等食客們一吃完,便拿上紙筆及時喊住了她們:
“大家先彆急著走,我們有一事相求!”
“什麼事?”
最靠近她們的那位旅客,臉上閃過一絲好奇之色,頓住腳步道。
“就是想讓你們幫忙寫個食評,大家若是願意幫忙寫的話,就麻煩你們了!”
宣蘋嘴甜,遞上紙筆的時候還不忘先挑一位旅客,親親熱熱地喊上一聲阿姊,第一位被她喊住的旅客,還以為她是有什麼重要的事,結果原來不過是這麼一樁舉手之勞,便十分爽快地應了下來:
“嗐,你不早說,早說我剛才便幫你寫了!”
旁邊的旅客們也忍不住發笑起來,紛紛應承道:
“也給我一張紙!”
“我也來~不過說實話,你家的冰粥做的很不錯,讓我寫食評,我是真願意寫。”
“我這兒有兩張,剛才隨我來的友人吃完就先回去了,我這就帶回去給她寫,待會再給你們送過來。”
……
“謝謝……謝謝!多謝諸位!”
宣蘋燦爛的笑容簡直粘在了臉上,從剛才直到現在一直笑得合不攏嘴,食評也差點收到手抽筋,到最後將食評一張一張地收攏齊全,她仔仔細細地數了好幾遍,突然一下就驚喜出聲:
“四十五張!”
“一共是四十五張食評!哇啊啊啊咱們這下發達了!”
“哇!這麼容易就集到四十五張了!”
晏紹難掩欣喜之色,但還有些不敢置信:
“可是這才半個上午啊!”
謝靈得到這個好消息,早起忙碌了一個上午積累的疲憊之感,瞬間一掃而空,又如同痛飲了一碗冰水,通身酣暢淋漓。
“還行啊。”
趙聞玉勾起唇角,頗含了三分得意之氣:
“接下來,就輪到我的酸口冷水麵大發神威了。”
下午,萬蟬齊鳴,聒噪的讓人心煩意燥,恨不能一把火燒光了它們才作罷。
乘著漁船在河上的旅客還稍好一些,但夏風炎炎,即便是躲在陰涼之處,撲麵而來的涼風也似隱若無挾著陣陣悶窒之感。
剛開始一陣子的吹拂還算解熱,但那一股悶窒之感逐便漸往下積沉,絲絲縷縷滲入五臟六腑,將到傍晚時分,幾乎要熏的人人頭暈腦脹,呼吸黏滯發抑了。
“來,一碗酸口冷水麵,拿好。”
回去忙活了一個下午,四人不急不慢地準備好了一大桶黑蕎麵,酸口湯汁也準備了滿滿一大桶,這次滿打滿算,足夠五十人的份。
“可算把你們等來了!”
還留在沉夢河上的這些旅客,下午趁興去釣了一會河魚,但等了好半晌都沒釣上一條,遂隻能敗興,繼續劃船遊玩彆的。
這之後她們又參與了競渡,但她們大多隻是會泅水,稍微遊遠一些就開始累了,最後能堅持遊完全程的沒有幾個,剩下的那些一通折騰下來,也很累得慌;
其外選了去玩嬉球的,就輕鬆多了,因為嬉球不是自己上陣,而是選中一隻訓練有素的水犬,指揮它與其他水犬爭球。
具體一些的玩法便是旅客們各選一隻水犬,訓犬師會在兩艘漁船的銜接處網上一張網,當作球兜,然後由旅客們指揮各自選中的水犬,爭奪唯一的一顆草織球,最終能將草織球投進球兜裡的水犬,連同指揮它的旅客便為獲勝一方。
這一玩法是一局定輸贏,玩一局的價錢也最便宜,貴一些的則是三犬嬉球,是由旅客三三一組,選中各自心儀的水犬,然後靠指揮讓三條水犬互相配合,最終贏得競賽。
嬉球的玩法很有趣味,氣氛也異常熱烈,通常會有一大堆旅客圍聚在一起,給水犬鼓舞喝彩,每逢局勢緊張激烈之時,不止是參賽手急的滿頭大汗,就連觀客們也無一不是熱火攻心,汗流浹背的。
而最後一項采蓮,就要舒服愜意的多了。
采蓮的竹簍、鉤子剪子、漁船上都是常備的,采蓮不止是采蓮花、還有蓮葉、蓮蓬、蓮藕、前兩者可以采回去插瓶,水養、也可以研磨作各種膏子,香膏藥膏都宜、或是拿來給旅院和酒樓的後廚,讓她們幫忙做一兩道可用荷葉包裹的菜肴,再配上一壺小酒,待到夕陽落儘,星河璀璨之時回到沉夢河上,迎著沁涼夜風,小酌一口美酒,細細品嘗菜肴,如此也是難得的一等享受。
後兩者吃起來更方便,蓮蓬可以直接剝子,現采現吃,蓮藕帶回去,涼拌炒醃都可,多餘的蓮蓬也可以放在烈日下暴曬幾天,更便於保存攜帶,拿來藥用觀賞都是適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