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臨時起意找不到線繩,還是怕不牢靠,此時係著門鎖的是跳繩用的塑料彈力繩,鎖門的人存心打了死結,如果不是從外麵,根本沒法兒解開。
“江,江渙,”祝驚初扒在門上,耳朵緊貼在門板上,聽著外麵的動靜,說話有些語無倫次,“我,嗚嗚,我試過了,門打不開,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你、你沒回家江爺爺知道嗎,他肯定很擔心……”
言語間還止不住地抽泣。
“我猜的,爺爺知道,”江渙手上沒停,還能分出神,一一回答她的問題,除此之外,他說:“你爸爸也來了。”
祝驚初抹了把眼淚,努力笑道:“真、真好,你們來了,我就不怕了。”
門外的聲音突然消失了。
她心下慌張,貓一樣細聲細氣地喊江渙,生怕他也丟下自己走了。
“我在。”
江渙繞著鐵皮屋轉了一圈,借著昏暗的光線搜尋著什麼,終於,讓他找到一塊趁手的石頭。
比他兩個拳頭加起來還大。
他顧不得硌手與否,撿起石頭就回到門前,用力砸在了鎖片上。
“鐺”的一聲,緊接著是第二下、第三下……每一下都用儘全力。
在四下無人的環境裡,聽起來有些駭人,可祝驚初卻丁點兒也不覺得害怕,一顆心甚至奇異地安定下來。
江渙在努力救她出去,她覺得很安心。
墨綠色鐵片經受不住這樣的外力衝擊,不知過了多久,釘在門上的兩顆螺絲先後掉地,發出清脆的叮當聲。
門開的那一瞬,祝驚初仰起臉看向逆光的江渙,明明隻比她高半個頭,此刻落在她眼裡,卻比故事書上的神仙更加高大。
她眼睛紅紅,鼻子也紅紅,在關了大半天後終於見到活人,緊繃的情緒終於鬆懈下來,“嗚哇哇”一把撲到江渙身上,腦袋死死埋進他胸前,眼淚鼻涕糊了他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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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並肩往教學樓走,光線總算好了不少。
小姑娘的眼淚如同洪水開閘,止也止不住,隔一會兒就要抬手抹一把,臉都被手上的血汙蹭成了小花貓。
等等,血汙。
借著光,江渙這才看見,她兩隻手的指頭都磨破了皮,和著灰塵還在往外滲血。
江渙眉頭複又皺得更緊:“他們推你打你了?”
祝驚初察覺他的視線,也看向自己的手,搖了搖頭:“沒有……”
王宇他們幾個人把她騙來關了進去,但沒有動手。
手上的傷,是因為鐵門和門框間留有空隙,她去掰門鎖時留下的。
江渙聽完,吐出兩個字:“笨蛋。”
祝驚初吸了吸鼻子,眼尖地瞥見什麼,指了指他的手:“你也是。”
江渙下意識低頭看了眼,他的手是因為剛才拿石頭砸門時太用力,被尖銳的棱角劃破了掌心。
他反應極快地把手藏到身後,神色有些不自然地咳了咳。
“江渙。”
“嗯?”
“你為什麼來救我?”
“……”
江渙沉默著沒有作答,祝驚初也完全不介意的樣子,自顧自道:“我本來以為,你很討厭我。”
本來?
江渙停住腳,側臉看向她:“現在呢?”
“現在,我覺得你好像沒那麼討厭我。”
哪兒有討厭她,還這樣趕來救她的道理,還因為她受了傷。
江渙重複了遍:“笨蛋。”
“……好吧,隻有你可以說我笨。”
畢竟,他的期中考成績,確實比她好那麼一點,而且,他剛剛才救了她。
她繼續問那個很執著的問題:“你來救我,是不是代表,原諒我跟江爺爺冤枉你的事了。”
……
那都哪八百年的黃曆了,江渙悶聲不答話。
他其實更在意的是,她接近他時目的不純的事。
這麼想著,也就這麼問出了口。
“祝驚初。”
“嗯?”
“我隻值一部遊戲機嗎?”
這話乍一聽有些莫名其妙,祝驚初一愣,腦子轉啊轉啊轉,忽地意識到什麼,臉頰爆紅。
她手忙腳亂地解釋:“不是!我不是為了遊戲機——我是說,最開始王小胖的確說借我遊戲機,但後來……”
後來,她把那部遊戲機換成帶警笛聲的自行車,衝過去為他和江爺爺解了圍。
江渙卻輕聲打斷她,繼續說:“沒關係。”
“我有很多遊戲機,都給你。
“所以,不要不理我。”
不要因為他的彆扭、擰巴,遠離他。
祝驚初愣了愣,隨後連連點頭。
雖然她是以為自己惹他厭煩,才不敢去打擾他的。
江渙想起什麼,繼續道:“還有件事。”
啊,自己還做了什麼讓他不開心的事嗎?
祝驚初皺起小臉,小心翼翼問:“是什麼?”
“把位置換回來。”
聞言,正在上台階的祝驚初險些跌一跤,像是聽到了天方奇譚,圓圓的眼睛裡寫滿吃驚。
一層薄淡的紅暈透過後者白皙的皮膚,他又是兩聲咳嗽,明明沒有任何感冒的跡象。
祝驚初想來想去:“江渙,你是不是點兒——”
喜歡我呀。
就像爸爸媽媽和班上的朋友對她那種喜歡。
可惜話沒問完,就被一陣衝昏了頭的喜悅男聲打斷,祝安康站在樓梯最上方,差點兒喜極而泣:“哎呀!小初!”
小餘老師剛從王宇他們家回來,一行人正要去操場,沒想到就撞上了。
江渙已然拾級而上,祝驚初反應過來,生怕他反悔一般,兩步並作一步追上去:“好呀好呀!那就這麼說定了!”
樓梯間的吊燈在他們身後投出兩道重疊的人影,一如他們之後,共同成長的十餘年光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