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葉韶這裡的氣定神閒, 盤坐在艙頂的曲泠心情就不太美妙了。
船順著明月江行駛著,一路往北上。
船頭那個董磊說,他們要先去接一個很有天賦的小弟子。
原本是先接他的, 但是董磊到的那幾天他連個影子都沒出現,隻好先來葉家。
曲泠聽聞這件事後,鬼使神差問了一句,“那個人年紀大還是…葉九年紀大?”
得到了董磊一個莫名其妙的眼神,“大概是崔之風吧。”
曲泠心裡咯噔一聲, 總覺得葉韶又要多一個哥哥了。
但思及至此又不對,他沒事想著葉韶乾什麼, 這不是落入了葉向川“心悅一個人就時時刻刻念著她”的說辭了麼。
這可不行。
總覺得葉韶看他的眼神充滿了調侃與“嘿老婆你果然被我迷得神魂顛倒”的嘚瑟, 讓他後槽牙直癢癢。
之前自認為阿音愛他愛得深沉的勝利感變為了如今的不服氣,在少年青澀的一顆心裡抓撓不息。
煩死了, 想咬人。
噢,差點忘了, 她還對謝哥哥一往情深。
甚至大有享受齊人之福的誌氣。
要不等去了應天宗,等葉韶把寒毒治好, 他把劍拿到就跑路吧。
好像那就成了不戰自降的逃兵。
正心煩意亂, 不遠處的屋簷那裡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曲泠下意識抽出嘴裡咬著的草杆扔了過去。
片刻, 那裡探出一雙幽怨的漆黑杏眼。
葉韶用力把紮入瓦片的草杆拔出來,一時想不通它是怎麼刺進去的,隻好歸結於男二的武力值高強不是她這種惡毒女配能夠搞明白的。
她把葉子給曲泠拋回去,江風習習, 葉子在空中歪歪扭扭飛出一個曲線,還好曲泠動作敏捷,長臂一撈給抓住了, 重新咬回自己嘴裡。
“你還真不嫌臟。”葉韶說。
曲泠挑了挑眉,沒說話。
“拉我一把。”葉韶半個腦袋又往上麵探了探,想試著自力更生。然後果斷放棄,兩手扒在屋簷邊,隻露出一雙黑黢黢的杏眼盯著曲泠。
曲泠挪到簷邊,朝葉韶伸手。
葉韶毫不忸怩地握住曲泠的手,借了他的力氣,有點艱難地翻上來。
看清船頂情況的時候,葉韶不客氣地噫了一聲。
儘管是靈舟,但是頂部還是有一層薄灰。
她今天穿了宿棠月幫她挑的新裙子,有點透明的杏粉色,清新可愛之餘還格外不耐臟。
葉韶把裙擺撈在自己手裡,不是很穩當地站在船頂。
曲泠重新坐回剛剛呆著的位置,語氣不太自然地問她,“你來乾嘛?”
“你謝哥哥叫你來找我?”
這話說得有點兒發酸。
葉韶瞥了他一眼,自顧自走到他身邊,小心翼翼抱著裙擺蹲下去,“是我想來找你,不行?”
她的回答直白,曲泠的心猛然往下一墜,然後欣悅地跳動起來。
這次是葉韶主動找他的,算他扳回一城。
“哦。”曲泠看向另一邊,彆彆扭扭把自己外袍脫了扔在邊上,“你坐這裡吧。”
葉韶垂眸,大概因為毛色是白色的原因,曲泠也喜歡穿白色,原本潔白如雪的外袍被他扔在地上,沾上了細灰。
“你坐不坐?”葉韶就沉默幾秒的功夫,曲泠耳朵一下子紅了,“不坐我就穿回去了。”
“坐坐坐。”葉韶把袍子褶皺撫了撫,很乾脆地坐下來,“謝謝你好心人。”
少女一坐,距離馬上就近了不少,那股軟和的花果香又縈繞在曲泠的鼻尖,他打了個噴嚏。
“你著涼了?”葉韶湊過來,杏眼狐疑地打量著他。
不是吧,狐妖還能感冒?好像確實也沒有狐妖不能感冒的道理。她前世也陪同學去過寵物醫院,那裡不僅有感冒的小狗,甚至還有發燒的小狗被主人抱在懷裡,懨懨地打點滴。
越想越有道理,她伸手去摸曲泠的額頭,“不舒服就去找棠月姐姐...”
話說到一半,曲泠往後一仰,堪堪避開了葉韶的手。
葉韶的手停在空中,然後不動聲色縮回去,托在自己下巴下,“怎麼了?”
“沒怎麼!”曲泠好像更慌了,一雙暗金色的眸子四處亂看,最後還是下定決心,扭頭轉向葉韶。
葉韶膝蓋曲著坐在他的衣服上,雙手支在膝蓋上撐著臉,目光平靜回望。
曲泠肩膀突然往下一鬆,不知為何他感覺自己像是被潑了一盆冷水一樣,他握了握拳,主動把腦袋湊過去,“摸吧。”
“算了吧。”葉韶沒執著於這件事情,“我看你挺精神的,不像是發燒的樣子。”
曲泠懨懨地把腦袋縮回來,兩隻手搭在盤坐的雙腿中間,左手無意識捏著右手指骨。
邊上的葉韶像一隻沒有骨頭的貓,懶洋洋地打哈欠。
他坐得更筆挺了。
“對了,我剛剛問了棠月姐姐,”葉韶說,“她說你的蝶蠱應該不會發作這麼快...”
“就是蝶蠱!”曲泠搶話道,等江麵上的水鳥被驚起,撲扇著翅膀飛走後才發覺自己的聲音有多麼大。
葉韶沉默地看著他。
片刻後,她輕聲歎氣,“今天吃了火/藥了?”
曲泠不說話,葉韶也不催他,隻重新轉回頭去,研究自己新裙子上的花紋。
清涼的江風吹過二人之間。
少年的道歉聲音很小,“對不起。”
葉韶點頭,“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