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蒼狼緩緩垂下了頭,將下頜伏在地上,口鼻處噴出點腥臭的熱氣。
儘管隱在夜色裡,葉韶卻敏銳地發現,它白霧般的鼻息間縈著些絲絲縷縷的魔翳。
突然,她聽見了巨狼的聲音。
分明落入耳廓的還是嘶啞的低鳴,卻在識海裡逐漸變成能夠理解的句子。
它對著曲泠在說話。
“你為何帶著人類來見我?”是一個很蒼涼的女聲。
曲泠的聲音很淡,幾乎沒有什麼情緒,“我來殺你。”
蒼狼古怪地笑了兩聲,那雙冷眸移到了葉韶臉上。
葉韶揪著狐毛往曲泠身上靠了靠,但是站得筆直沒有後退。
“我今夜沒有想殺人。”蒼狼說。
葉韶微妙地從曲泠聲音裡聽出了幾分不爽,“你一直盯著,很煩。”
隔著幾裡地都能聞到那股狼腥氣。
“那你帶她做什麼?”蒼狼問道,又自顧自嗤笑一聲,“你小時候倒是沒有這麼黏人。”
葉韶驚了。
這倆居然是認識的?
曲泠沒有反駁。
“要打就打。”蒼狼說,“我不可能離開。”
它俯下身子,腰腹繃緊,那是一個攻擊前的姿勢。
空氣瞬間變得緊繃起來。
白狐身上的肌肉也收緊了,妖息蔓延開來,殺意毫不收斂。
“等一下!”
清脆的少女聲音打斷了凝重的殺機,葉韶舉起手,聲音冷靜,“我要發言。”
兩雙妖瞳同時看向她。
人類少女毫不怯場,握拳在唇邊輕咳一聲,“那什麼,我想試試看清除魔氣。”
蒼狼突然笑了,森森利齒咧出來,“小姑娘,這裡輪不到你說話。”
一道妖息毫不猶豫在它身前爆開,蒼狼往後一縮,險險避開。
它盯著地上深深的裂紋片刻,剛剛曲泠那一擊幾乎沒有留手,絲毫沒有看小時候她還吃過他滿月酒的情分。
曲泠低頭看葉韶。
葉韶摸了摸白狐的鼻梁,她舉起手,“洗星!”
遠程召喚這種事情一回生二回熟,洗星這次都不需要她罵,劃著一道冷光就從遠處飛來。
葉韶看了曲泠一眼,握著洗星劍往蒼狼身邊走去。
蒼狼剛想動,青丘的妖息鎖住它的脖頸,就像冰冷的利齒威脅性地咬在它的喉管。
它猛然抬眼。
原來那小狐狸剛剛還是看了許多情分的。
走得近了,那股魔氣與猛獸氣味混合在一起的腥臭就更加明顯。
葉韶猶豫片刻,撕了一小塊裙擺下來,墊在手裡掀開蒼狼肩頸處的厚毛。
果不其然,是一塊觸目驚心的漆黑腐肉,翻湧著粘稠魔息。
“挖不掉的。”蒼狼嗤笑著說,“魔氣就是這樣的。”
一旦不幸沾上,那就像跗骨之蛆刮卻不得,若是狠心將其挖去,隻會讓它侵蝕更深。
最後眼睜睜看著自己被同化,直到變成暴虐偏執的妖魔。
“沒事,我路子野。”葉韶說,“大不了你就死掉。”
蒼狼:?
葉韶丟了布料,一手握著洗星,一手按在蒼狼額間。
濕熱的鼻息噴到她身上,那是腐朽的氣味,讓人幾欲作嘔。
她閉上眼睛。
銀色的細線漸漸出現,將汙濁惡意的魔息與蒼狼分隔開來。
在葉韶的視野裡,那魔息就像啃噬靈魂的蛆蟲,不斷向內部侵蝕去。
白狐緊緊地盯著閉目的少女。
她麵色沉靜,站在月光下,就像是無悲無喜的美人石。
下一秒,她驟然睜眼。
“斬。”
話音落下,洗星光芒大作!
耀眼的星光閃爍璀璨,一塊漆黑的血肉從蒼狼肩膀處崩裂開來,又在星芒中消弭。
鮮血氣息一下子彌漫開來。
蒼狼本能想呲牙,卻突然發覺那股惡心的陰冷消失不見,就像從未存在過。
肩膀鮮血汩汩湧出,帶著生命熱烈的溫度,竟然讓它有種重生的欣悅。
“你...”它猛然站起,碩大的狼眸看著纖瘦的少女。
“不客氣。”葉韶語氣依舊平靜,“你要慶幸你的魔氣是從外麵沾染上的。”
漆黑杏眸像是冷硬的岩石,“如果是心魔,那我隻有斬了你。”
隨後她轉頭,看向曲泠。
暗金色妖瞳映著少女沉靜的眉眼,那股神性般的劍意還未從她身上褪去。
她分明站在那裡,卻又像空無一物。
突然,葉韶笑了。
那美人石一下子活泛起來,變成世間再尋常不過的生機勃勃的少女。
她眼角眉梢都是邀功的笑意,“老婆,你看!”
葉韶沒有管還在流血的蒼狼,提著裙擺興衝衝朝著他跑過去,“我厲不厲害!”
白狐沉默著,隻用狐尾纏上她的腰,將她整個人密不透風地裹起來。
“等一下等一下。”有點紮。
狐尾不管不顧,將她裹得更緊了。
這實在是有點不舒服,葉韶掙紮起來。
白狐低頭,葉韶笑嘻嘻地仰起頭,“老婆...”
下一秒,葉韶猛然噤聲。
白狐尖銳的獠牙抵在人類脆弱的脖頸處,冷意一點點沁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