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柳垂眸微笑。
盤踞在宋思堯身上的妖力再次翻湧起來。
幾人不動神色地看著漆黑妖力滾動,謝映的手慢慢按在了劍柄上。
幸好,在最後一刻,妖力平息,重新攏回宋思堯的身畔。
“好吃就多吃點。”楊柳笑起來,眼角的細紋裡帶著幾分貨真價實的慈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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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韶昨天晚上幾乎沒能睡好覺,吃過王管家送來的午飯後就嚷著要睡午覺。
“你這個年紀是怎麼睡得著的!”謝映恨鐵不成鋼,“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洗澡的時候都恨不得拿著劍在練。”
“姐姐,你男朋友好可怕。”葉韶小鳥依人靠在宿棠月身上,“不像我,我隻會心疼姐姐。”
這話一出,宿棠月立馬羞紅了一張臉,謝映也一下不自然起來,“葉九!”
“看看孩子都困得說胡話了。”宿棠月連忙道,推著葉韶進房間。
王管家自然不會像謝映隨口說的那樣,真讓他和曲泠睡在門口,而是緊趕慢趕收拾出了相鄰的房間。
謝映、宿棠月,葉韶,最後是曲泠,四間房間排成一排。
葉韶是真的困極了,一沾枕頭就困得睡著了。
大約談戀愛真的能夠滋潤身心,她現在除了那個荒誕孤獨的玩偶夢境以外,偶爾也能夢見彆的東西。
比如賣保溫杯。
於是,當她朦朦朧朧聞見草葉的清香的時候,以為又是一個和曲泠有關的甜夢。
她在心裡小聲抱怨,怎麼睜開眼睛要看見曲泠,睡覺了還要看見曲泠。
真討厭。
但是這麼說著,心裡又泛起隱秘的甜。
隨後,銳利的鐵與火的氣息傳來,混合成一種濃重又沉悶的氣味。
葉韶悚然一驚,下意識抬頭,入目的是一片血紅色的天空,鐵灰色的雲堆積在下麵,沉沉地像是要壓下來。
而腳下土地已成漆黑焦土,裂開的紋路就像是死不瞑目的眼睛,怨毒地盯著天空。
遠處傳來風聲,裡麵夾著分不清年齡性彆的哭嚎。
葉韶仔細去辨彆,突然渾身一震,雞皮疙瘩爬上了她的胳膊。
這不是某個人的哭喊。
而是千人、萬人、無數的生靈,跨越性彆和年紀,甚至是種族,層層疊疊交織起的絕望的悲哭。
她茫然站起身,冥冥中有什麼在吸引她的視線,她望過去,落進一雙明亮如晨星的眸子。
葉韶呼吸一窒。
那是她再熟悉不過的暗金色。
然而此刻少年眼底已經沒有她看慣的柔和,而是一種冰冷剔透的——殺機。
他在笑,鋒利犬牙很囂張地探出來,上麵...是血嗎?被曲泠隨手抹去,粘稠地甩在地上,暗紅的一灘。
他盯著半空中的黑雲之後的人影,身後魔息混合著妖氣翻湧,變成一股股讓人心悸的氣息。
看見魔息的瞬間,葉韶心裡一緊,下一秒,暗紅色魔紋攀上了少年冷白的頸和臉側,她無數次親吻的眼角也綴上了冰冷的紅。
“來。”他說。
“——妖魔,還不知錯?!”伴隨著清喝,黑雲消散些許,露出一片純潔的白光。
近乎是聖潔裡的光裡,站著不染塵埃的修士們,與底下淒慘悲鳴的大地格格不入。
葉韶眯起眼睛,悚然發覺宿棠月和謝映也在裡麵。
站在最前麵的,是幾個麵帶悲憫的長老。
為首的長老身著華美雲紋的長袍,幾乎是靈光般的,葉韶就知道這便是謝映的師尊——雲華真人。
“我有何錯?!”曲泠半跪在地上,以濯月劍為支撐,聲音裡帶笑。
葉韶這才發覺,他穿著的並不是紅衣,而是被鮮血染紅的白袍,破裂的袖口裡能夠看見深可見骨的傷口,皮肉翻卷著,裡麵森森白骨刺痛著葉韶的眼睛。
“以妖身入魔,屠戮生靈,”雲華半闔著眼,眼底滿是居高臨下的憐憫,“妖魔,這萬頃焦土,都毀於你的手裡。”
曲泠很短暫地笑了一聲,“是嗎。”
隨後,他猛然站起,葉韶都聽見了骨骼錯位的咯吱聲。然而妖魔像是感覺不到這劇痛一般,或者說這痛苦就是他所渴求的,灼燒著他的骨血,讓他越發興奮地戰栗。
“去。”他十指染血,於濯月劍上用力抹過。
下一秒,光華大作!
無數長劍憑空出現,陳列於曲泠身後,如蓄勢待發的箭矢。
刺目的冷光中,葉韶認出了自己的洗星劍,還有青丘主君佩戴的古樸長劍...他們靜靜列在曲泠身後,等待他的號令。
“他們不會離去。”曲泠說,“雲華。青丘絕不會消失。”
“你會死。”雲華顯然有所忌憚,“你撐不住。”
“哈。”曲泠嗤笑出聲,暗金色妖瞳冷得出奇,豎瞳細若針尖。
“那就死。”曲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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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韶猛然驚醒,一摸臉上全是濕熱的水漬。
她顧不得自己現在的模樣是如何狼狽,連鞋子也顧不得穿,就往門邊跑,“曲泠!”
她不管不顧跑著,路上也許遇見了宿棠月,也許遇見了謝映,他們詫異或擔心地問她怎麼了,而她卻無心搭理。
直到她踏入後院。
陽光正好,少年正好出了一劍,燦爛陽光落在他的劍尖,像是被挑動的碎金。
白衣輕劍,意氣風發。
聽見她的動靜,曲泠猛一回頭,還沒看清葉韶的表情,笑意就已經攀上了他的嘴角,眼尾像開出花一樣眯起,“阿音...”
隨後,他一頓,下一秒就掠到葉韶身前。
“阿音?”曲泠小心翼翼地用指節為她搽眼淚,“怎麼啦?”
“有人欺負你嗎?”他問,“還是哪裡不舒服?”
“沒事了。”見葉韶一直盯著他不說話,眼淚像不要錢一樣往下麵掉,他連忙把她抱進懷裡,用手輕輕按著她的後頸,“沒事的。”
“我在這裡呢。”少年溫和地親親葉韶的耳尖,“誰欺負你,我就把他殺掉。”
葉韶很悶地罵他,“不要老打打殺殺的。”
“哇你還罵我。”曲泠笑,“好。我明天就去念佛吃素,做妖怪和尚去。”
“你不可以不想活。”葉韶說。
曲泠“啊?”了一聲。
“總之就是不可以死。”葉韶說。
曲泠忍不住笑,把她的臉掰過來,“你這人怎麼還咒我啊。”
“我不管。”葉韶不理他,“總而言之就是不可以去死。”
“我才不死呢。”曲泠說,他垂下眼睫親她,語氣溫柔繾綣,“三百多年才討到一個媳婦,怎麼舍得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