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葉韶說,她放出來的神識遙遙地觸及到了什麼有呼吸的東西,“啊,好像有人。”
魔氣裡視線很差,她隻好小步小步往前走,生怕自己撞到什麼不明物體。
她離那些人越發近了,神識描摹得也更加清晰,葉韶皺起了眉。
“這些人怎麼..站著不動?”
就像是一片枯死的樹,就這麼直挺挺地站在那裡。
她已經快要走到那些人麵前了,也就這麼幾步距離,但還是被密密的魔氣遮著看不清楚。
葉韶突然有些不敢走了,她總覺得有些不詳的預感。
按理說,這個距離如果是放在陽光下,那就是一個不是接吻就是打架的距離。
但是隔著一層灰撲撲的魔氣,她連呼吸聲幾乎都聽不見。
未知是最可怕的。
也許下一秒,她就會撞在...某些東西上。
哪些呢?
葉韶深呼吸一口,往前邁了一步。
下一個瞬間,葉韶急急側身,避開那隻破開魔氣朝她心口抓來,蒼白不似活人的手。
“洗星!”她喝道,洗星聽從她的命令,劍氣猛然蕩開,清掃開一小片魔氣。
於是,麵前僵直著的,身上纏繞著魔氣的村民們就出現在了葉韶的眼前。
一雙雙赤紅的眼睛呆滯而空洞地盯著葉韶。
沉默,是今夜的康橋。
“好巧啊家人,”葉韶說,“你們也在這裡紮馬步呢。”
魔化村民,“嗷嗚嗷嗚。”
葉韶:“您吃了麼?”
魔化村民咧出不似人類的尖牙:“嗷嗚嗷嗚。”
“好巧,我也沒有。”葉韶手按上洗星,“我先回家吃飯...彆咬我!”
她撒腿就跑,身後有氣勢地跟著一眾魔化村民。
“女人!”沐白撲扇著翅膀,“快禦劍!”
“不能讓他們追丟!”葉韶尚且還有幾分良心,“要把他們引去安全的地方!”
一邊跑,葉韶時不時回頭,扔幾道洗星的劍光過去,一點點剜去魔氣。
給人類驅魔比之前為白藥和楊柳驅魔要困難許多,凡人身體脆弱,如果大刀闊斧下去,那就不是救人,而是殺人。
就這麼一心兩用著,很快,葉韶神魂就開始隱隱作痛,但在這之前,是她的小腿先承受不住,好幾次差點踉蹌著跌倒。
葉韶緊緊咬住自己的唇,克製住一陣陣的眩暈,回頭朝逐漸恢複意識露出驚慌表情的村民喊道,“跟著我跑!”
即便如此,她的速度也漸漸慢下來,好幾次差點被跑在追前麵的魔化村民咬到。
葉韶哀叫一聲,“不是,你們都不累的嗎!”
吸收魔氣也符合“黑化實力加一倍,洗白實力減一半”的劇情定律嗎!
可惡啊!
她一邊跑,腳步下意識模仿在葉家曲泠展示過的劍步,儘管沒有係統性學過,但她詭異的自動糾錯能力又派上了用場——畢竟如果失誤了,是真的會被後麵追的魔化村民撓上幾爪子。
很快,葉韶就熟悉了這個節奏,動作變得行雲流水起來。
“小白同誌!”葉韶一有餘裕就開始管不住自己的嘴,“你看我牛不牛逼!這一招帥不帥!”
沐白看著她有章法但是也不太多的劍步,語氣有些遲疑,“我好像在哪裡看過這個劍步...”
“嗨!”葉韶說,“真理最後都是同一的,我小時候還以為自己推導出了勾股定理呢!”
“來,創我!”她回頭興高采烈對著麵目猙獰的魔化村民喊道。
村民:“嗷嗚嗷嗚!”
儘管聽不懂,但總感覺比之前更生氣了!
葉韶撒腿往山林外跑著,突然,空氣中傳來一陣奇異的波動。
下一秒,耳鳴一樣尖聲炸起!
滿地土塊碎石瞬間崩裂彈起,折斷的枯枝敗葉被狂風裹著,往山林中心席卷過去!
魔氣呼嘯著向山林內側坍縮,葉韶單手以劍拄地,抓住已經恢複神智的跑在最前麵的村民的手。
一行人手拉著手,任憑魔氣像潮水一樣奔湧過他們身側,快速回到深林,卷入那個看不見的無形的漩渦中。
圓月從清朗的夜雲中探出,空氣間重新盈滿草木的清香,蟲鳴陣陣,一切都恢複了寧靜。
剛剛的魔氣滔天仿佛是幻覺。
葉韶一下子跪坐在了地上,耳側的小銀葉子隨著她的動作拍打在她臉側,被她抬手捏住。
幾個村民也大口喘息了起來,借著月光去看自己的傷勢。
葉韶有些心虛地眨眼。
她後麵跑得狼狽,下手也不穩當。但幸好村民都是從外部被魔氣侵染,哪怕被洗星劍意歪七扭八剜了一頓,受的基本上也隻是皮肉傷,隻是血淋淋看上去嚇人。
很幸運的是他們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緩過神來對著葉韶連聲道謝。
“沒事沒事。”葉韶揮手,“人民修士為人民,應該的應該的。”
有人心有餘悸道,“太可怕了,我們怎麼轉都轉不出去,中間還莫名其妙走丟了老陸和老趙...”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好像有誰...山神嗎?記不清了,”另一個人接話道,“把他們帶回來了。”
“山神還拿爪子在地上畫了什麼陣法來著,讓我們呆在裡麵,”被稱作老趙的人說道,“不過我們太害怕了,就跑出去了,結果....”
“爪子?”老陸奇怪地看著老趙,“山神怎麼會有爪子?”
“嗯?”老趙自己也一愣,撓撓頭,“對啊,嘶,怎麼想不起山神長什麼樣...”
葉韶突然有點不太好的預感,“山神...”
她之前好像有見過這個山神,但是恍惚著想不起來。
不過用爪子的山神...好怪。
正當此時,山林裡傳來一列火光,那是舉著的一根根火把,徹底照亮了夜色籠罩的林子。
火光總是使人放鬆和燃起希望的,尤其是看見走在最前麵的宿棠月和殿後的謝映時。
葉韶強打著精神,眯著眼點了一遍來者的人數,“一、二...十六!”
“人齊了!”葉韶徹底放鬆下來,困意一陣陣上湧,她習慣性撒嬌,“我好累哦棠月姐姐...”
她指了指癱坐在地上的村民,“我救了好多人!”
“小九真厲害!”宿棠月儘管有些疲憊,但還是先誇了葉韶,隨後就地檢查起了村民的傷勢。
謝映見葉韶和走丟的村民都沒事也鬆了口氣,“太好了。”
“不知為何,魔氣突然湧回去了。”謝映說,“還以為會死在裡麵。”
能從高冷直男嘴裡聽見這種話不容易,葉韶忍不住吐槽,“這種時候要表現得龍傲天一點,看!這是計劃的一部分!”
謝映搖搖頭,眉目間神色很沉,“事出反常必有妖。”
妖這個字像是撥動了葉韶的神經,她愣了愣,抬手摸上了自己另一側空蕩蕩的耳垂。
好像有什麼東西被她忽略了...
沐白站在她肩膀上大驚小怪,“這個女人的血好香!!!我也好想喝!!”
天生靈物的血對於妖物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葉韶嫌吵,捏住了它的喙,轉頭看宿棠月劃破手腕用血救人。
溫熱的蘊滿天生靈物靈力的血液落在村民的傷口上,深可見骨的傷也快速痊愈起來。
謝映彆過頭不去看,拳頭握得很緊。
“棠月姐姐的血肉可以活死人,肉白骨...”葉韶喃喃,隨後抬頭問謝映,“她可以救活死人嗎?”
“想也彆想。”謝映警告性地看她一眼,“生死天注定,如果真要救活一個人,喂的就不是血了,估計得是棠月的心臟。”
他不會讓這件事發生。
葉韶卻恍然想到了原身的劇情。
一直像個小尾巴跟著男女主,處心積慮傷害女主的原身...大概是為了能夠救活葉向川。
養在內宅裡的少女,為了將唯一給予自己過家人之愛的兄長拉回人間,於是走上了不擇手段的道路。
她吞噬了比自己年長強大千百年的葉嬌,性格因此變得愈發扭曲,但未曾忘記過自己的兄長。
葉九不會忘。
葉九不敢忘。
等一下,除了葉九,好像還有誰——
葉韶用力抱著自己作痛的腦袋,山林深處的魔氣隱隱傳來嘯叫聲。
一定還有誰。
耳垂的銀葉子卡在她指縫間,拽得她生疼。
她卻摸上那個空著的耳垂。
曾經有人繾綣吻過那裡,剩餘的那一片銀葉子——
眼前突然出現一雙暗金色妖瞳,看不清麵孔的少年站在月色下有幾分暴躁地看著她,溫泉暖氣氤氳上來,他將流血的食指粗暴塞進她的嘴裡。
隨後是床幔嘩啦啦地飛揚,有人把臉蹭在她肩頸撒嬌,她半推半就在他掌心寫下名字,橘紅色夕陽暗香浮動。
接下來又是月夜,池麵波光粼粼,她的手被牽引著,按上了年輕胸膛下急促跳動著的心臟。
然後在濃綠的庭院,少年踏著一整個夏天的陽光與風從山石間躍下,帶著笑喊她的昵稱,無比自然地和她十指相扣。
最後是漫天螢火。
暗金色眸子變成了蜜糖般的顏色,那人把昵稱念得就像是情話,在她唇畔落下了輕柔而珍重的吻。
...
“有人在等我!”
葉韶不管不顧地站起,腰側洗星劍像是早已蓄勢待發一樣出鞘。
不顧宿棠月和謝映在身後的阻止,葉韶躍上劍身,眨眼間就消失在了山林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