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葉韶用揶揄的眼神注視著,曲泠如何不知道她是怎麼想的,不自在地抿唇。
“好看嗎?”葉韶舉著手裡的糖畫給他看。
曲泠看看她澆畫出來的,比例極度吊詭的尖耳朵短腿小狗陷入了沉默,隨後真誠開口,“好看。”
葉韶歪頭,她有些熱,於是碎發貼在額上,被她像小狗一樣搖頭甩開,“你猜這是什麼?”
曲泠肩上的小女孩搶先回答,“是小狗!”
然而曲泠卻斬釘截鐵道,“是狐狸。”
誰家狐狸腿這麼短!貝貝和母親都忍不出撲哧一聲,覺得曲泠在逗小孩刻意放水。
沒想到葉韶滿意點頭道,“答對了,這個賞你了。”
說著,就把糖畫的簽子往肉丸袋子裡一插,曲泠牌流動餐車再添新品。
她指尖還殘餘著甜蜜的香氣,微微踮腳起來把曲泠的額發往邊上撥,“都被汗弄濕了。”
隨後她抬眸,看向有些局促的貝貝母親,安撫一笑,“沒事,他有的是力氣。”
幾人走到路邊人流比較稀少的地方。
貝貝難得能夠被背著有這麼好的視野,一直伸著脖子去看路邊各式店鋪,有時還伸出小手去摸懸掛著的花燈流蘇。
曲泠乾脆把手裡的吃食交還給葉韶,讓貝貝騎到他脖子上,換得小女孩驚喜的一串笑聲。
葉韶不太講究地找了個石墩子坐下來,一邊消滅著買回來的食物,時不時伸長手喂曲泠一口。
女人坐在她對麵,看著自家女兒被妥帖地照料,眼圈漸漸紅了。
“貝貝以前也有個兄長...”她喃喃道,“隻是和他爹一起,為了保護我和貝貝在魔禍裡走失了...”
葉韶默了片刻,在凡人毫無還手之力的魔禍中,走失幾乎就等於死亡的委婉說法。
“我的手也是那時候沒的。”女人看著自己空蕩蕩的袖管。
“娘!”貝貝不知道什麼時候也玩累了,被曲泠放下來,牽著他的手小跑到自己母親身前。
四五歲的小女孩還不明白悲傷的具體意義,小臉紅撲撲的,“您說爹和哥哥?”
“他們什麼時候回來呀?”她期待地張大眼睛。
女人一哽,隨後微笑道,“等貝貝長成大姑娘就回來啦。”
“那還要好久...”貝貝抱怨,隨後又指著曲泠笑起來,“哥哥剛剛一直在打噴嚏!好像是感冒了!”
葉韶瞥曲泠一眼,曲泠小聲解釋,“人味太重。”
他坐在葉韶邊上,張嘴吃掉了葉韶喂給他的最後一個肉丸子,把葉韶的手抓到自己手心裡,細細捏著她的指節玩。
女人識趣,帶著貝貝和他們再三道謝後,牽著她離開了。
等母女二人消失在人群裡後,曲泠才開口,“都是魔害的。”
他身子繃得很緊,像一張被拉滿的弓,“青丘也是...”
察覺到曲泠不佳的情緒,葉韶往他身上靠了靠,“嗯。”
“我要斬儘天下的魔。”曲泠聲音有些啞,像是從牙關裡咬出來的字句,“為青丘報仇。”
為了綿延的深林,為了滿地亂跑的紅團子,為了隻期望他能開心活著的父母。
他垂下眸,莫名想到了小女孩清澈又純真的眼睛。
“也為了死者。”他說。
緊繃的肩背傳來溫熱的觸感,少女半倚在他身上,杏眸安靜地看著他,“為了生者。”
隨後她展顏一笑,“是我們。”
“我們一起的。”
他們靠在一起。
身後的河流水聲陣陣,眼前的人間煙火璨璨。
少女的溫度隔著薄衫透過來,一點點與他的相融。她似乎被河風吹得有些涼了,一個勁往他懷裡鑽,被他垂眸看了一眼後就像是被抓包又理直氣壯的慣犯,朝他不客氣地呲牙一笑。
人間從來不是無意義為了襯托某人的背景板,但葉韶確實是他眼中最獨特也最不可缺的那一抹鮮活。
曲泠側身過去想吻她,被葉韶靈活一擰身給躲開。
曲泠微微眯起眼睛。
“乾什麼!”可惜他對葉韶毫無威懾力,葉韶先凶了回去,隨後四處張望眨眨眼睛,“街上都是小孩呢。”
臉皮再厚還是會有些不好意思的。
曲泠眨眨眼睛,勉強地接受了這個解釋,“好吧。”
葉韶晃晃和他交握的手,畫大餅就像呼吸一樣自然,“沒關係!回去給你親個夠!”
“真的嗎?”曲泠眼睛亮起來。
葉韶:。
“假的。”葉韶說,“最終解釋權在我手裡...其他的嘛,”她看著曲泠失落的眼神,忍不住笑起來,指尖撓撓他的掌心,“看你表現。”
具體是什麼表現呢?
葉韶在曲泠拉住她詢問之前,站起身跑開幾步,衝著他笑著眨眼,“差點忘記了,謝師兄還在追老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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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謝映並不難。
葉韶稍微放了點神識出去,很快就鎖定了葉向川和崔之風的位置。
兩人狗狗祟祟地躲在一間吃食鋪子裡,一人捧著一個大碗,借著大碗的掩飾去偷看老父親追妻。
葉韶牽著曲泠走過去,正要在他們對麵坐下,曲泠拉了她一把,往邊上讓了一個身位。
“荒川。”曲泠朝葉韶做口型。
葉韶忍不住笑,尤其是聽見葉向川抱怨,“老板的雲吞怎麼給這麼少,吃了兩口就沒了...”的時候。
都進荒川肚子裡了。
“你們來啦。”幸好葉向川也不是什麼計較的人,抱怨完就招呼坐下的二人,目光落在他們交握的手上,“居然真來了。”
葉韶:?
葉向川笑,“我和小崔打賭,說你們就壓根不會來,自己過節去了。”
曲泠:。
他倒也想,可他不敢。
“害。”葉韶揮手,“以後有很多七夕可以過,但是看老...謝師兄追老婆可是隻有這一次。”
話音剛落,葉韶就感覺腳踝有絨毛的觸感拂過,她低頭,發覺曲泠借著兩人垂落的衣角,膽大包天把自己尾巴放出來一根,歡歡喜喜地纏上她的腳腕。
...他又在開心什麼?葉韶有些茫然。
“噢噢他動了!”葉向川很激動地一拍桌子,隨後又嘖了一聲,“沒,打蚊子呢這是?”
葉韶抬眸望去,隻見不遠的樹上張燈結彩,綢帶繞著燈垂落下來,美得輝煌夢幻。
然而讓人更加無法挪開眼睛的是樹下的宿棠月。
她也沒做什麼特彆打扮,似乎隻是點了眉間朱砂,畫了胭脂,就美得動人,如畫中仙子落入人間。
她娉婷站在那裡,像一朵亭亭盛開的花。
走過的許多年輕人都忍不住上前搭話,被她以扇子半遮住臉,隻露出一雙顧盼生輝的美眸,不用言語,就讓人知難而退。
“宿姑娘好像在等人。”葉向川小聲和葉韶通氣,“她站在這裡都快一個時辰了。”
葉韶默了默,看向背對著他們,躲在另一棵樹後,渾身冒著寒氣的白衣青年,“那他呢?”
葉向川也沉默了。
“謝道友也...站了一個多時辰。”
活該他沒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