築基這麼久,葉韶沒有習慣禦劍,但是洗星已經習慣被她當輪車使了,罵罵咧咧地發動起來。
葉韶朝著拴著紅綢的樹樁那裡飛去。
如今樹樁已經抽出了濃綠的枝條,大約是先前吸收了足夠多的青丘主君的鮮血,它生長得格外茂密繁盛,大老遠就能看見亭亭的一棵。
“啊果然。”葉韶遠遠地看見了曲泠,少年背對著她不知道在忙什麼,麵前放著一堆木料。
“嘿老婆!”葉韶從劍上站起來,朝曲泠揮手。
曲泠聽見聲音回過身來,葉韶卻尖叫一聲,用手捂住臉,“哎呀流氓!”
陽光下,少年大概是乾活熱了,把上衣褪下扔在一邊,僅著一條長褲。
結實而不顯過分壯碩的肌肉線條流暢,頸側還有些汗珠,發尾被浸濕了一些,他像是嫌煩,乾脆咬在嘴裡。
“那你倒是彆從指縫裡看啊。”沐白被葉韶這一嗓子嚇了一跳。
“信女多年行善積德,這是我應得的。”葉韶虔誠地雙手合十道,“多謝款待。”
這飼養員當得可太值了。
“葉韶?”曲泠停下手中的活,妖力混著魔氣在手上一震,把碎屑給清乾淨,才伸手給葉韶,讓她搭著他的手臂跳下劍。
“我來看看你打算搭個啥玩意。”葉韶說。
嘴上說著,她其實對曲泠的進度沒有什麼期望,畢竟——小樹枝都咬不明白,還指望他造房子呢?
沒想到,眼前的小屋雛形初顯。
葉韶一呆,撫在曲泠小臂本來正在吃趁機豆腐的手也僵住。
“嗯?”曲泠發覺葉韶的狀態不對,垂下眼看她,眼底有些疑惑。
沒想到一向臉上掛著滿不在乎的笑意的少女,此刻正屏住呼吸,貓似的漆黑杏眸微微眯起,用一種幾乎可以說是小心翼翼的希冀眼神望著他。
“怎麼了?”曲泠有些慌亂,伸手去摸葉韶的臉,“葉韶,你哪裡不舒服嗎?”
這話剛出口,少女身子一鬆。
眼底的狂喜和難以置信像潮水一樣退去,葉韶揉了揉自己的臉,轉瞬又恢複了平時的她,“沒有。”
“怎麼突然想到搭這樣的房子?”她背著手圍著房架子兜圈,活像驗工的老大爺。
曲泠落後她兩步,微微皺眉。
儘管葉韶的異樣隻出現了片刻,但他能夠清晰的感覺到,在某一個瞬間,她被巨大的失落給裹挾,隨後又佯作無事地笑起來。
她有瞞著他,不願意讓他知道的事情。這個認知讓曲泠無比暴躁,偏偏此刻葉韶回頭看他,嘴角笑容漫不經心,“嗯?”
心底像是被人潑了一盆酸澀的水,刺痛與憤怒開始蔓延,曲泠自然不會對葉韶有什麼不滿,一腔妒火隻得朝著虛空發泄。
一定有誰欺騙了葉韶,讓她產生這麼消沉的情緒。
除了他之外居然還有人能夠有這個資格。
魔氣不自覺翻湧起來。
“臥槽哥們,”葉韶驚呼起來,拎著裙擺幾步走回到他身前,捧住他的臉,“你彆瞎動腦子,我膽子很小的。”
曲泠眨了眨眼,從葉韶清淩淩的眼睛裡看見自己咧出的尖利犬牙,妖氣森森。
他身軀緊繃,努力壓抑著自己殺戮的衝動,乖順地盯著葉韶。
葉韶摸了摸他開始發燙的魔紋,又盯著他滿是嫉妒火焰的雙眸,略一思索就明白了。
她哭笑不得,捏了一把他的臉,“年輕人,你下次有疑問能不能先問我?”
亂黑化要不得啊。
葉韶四處看了看,找了個木墩子坐下,拍拍邊上的地麵讓曲泠坐過來。
曲泠盤腿坐下,隨後很自然地把腦袋擱在她的膝頭。
葉韶微妙地產生了一種慈祥祖母給她那大胖孫子講故事的既視感,趕快摸了摸曲泠的耳朵尖尖,然後把來龍去脈講了一遍。
鑒於曲泠現在理解能力不容樂觀,葉韶自動將說出來的過往簡略成了青少年版,隱去了許多晦澀。
但是不管怎麼刪節,說著說著葉韶自己的嘴角也忍不住往上翹起。
這些過往她從未忘記,但這也是第一次作為敘述者將故事娓娓道來。
柔軟的心緒漸漸升騰而起,原來不知不覺,她已經在這個世界裡呆了這麼久。
“噢...”曲泠聽完後臉色好了些,但是也沒好太多,“你更喜歡以前的我。”
所以發現他沒有恢複後,才會一下子冒出這麼多失落的味道。
葉韶失笑,捧住他的臉,“我不喜歡你我現在在乾什麼?為了在荒郊野嶺裡徜徉大自然嗎?”
暗金色眸子執拗地盯著她,“更。”
“謔。”葉韶說,“還不好忽悠了。”
曲泠微微抿唇,近日來他經常會做一些光怪陸離的亂夢,也時不時會湧現出一些過往的回憶。
雖然模糊,但他隱約知道,這是過去的他與眼前少女經曆的樁樁件件。
葉韶會在現在的他前麵毫無防備地笑鬨,也會親昵地摟著他講話,可他覺得就是和記憶裡不一樣。
在回憶裡,少女就像是綻開的花,每片枝葉都無憂無慮地舒展開來。
而現在的葉韶,偶爾會睡不著覺,夜裡一個人走到地下湖泊那裡發呆。
甚至有次,他撞見她眼圈紅紅地出來,被他詢問後也隻是敷衍地笑笑,說自己是想遠方的好朋友了。
騙子。曲泠想,但是葉韶願意騙他,他也甘之如飴。
正如壓抑魔氣比順其自然發泄出來痛苦多了,但是這是葉韶的意願,他就毫無怨言地去做。
隻是...
他貪婪地翻看著過去的回憶,仔細觀摩著葉韶的一顰一笑,卻越看越覺得嫉妒。
憑什麼以前的他可以獨占這麼多的葉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