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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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要……攔著我, 我得趕緊離開……不能讓、讓時淺渡看到我這個樣子,她……她肯定會嫌棄我的……”
麵色通紅的少年口中胡亂嘟噥著,雙臂想要推開時淺渡的攙扶。
他的聲音裡有明顯的哭腔, 濕濕嗒嗒的, 可憐又委屈。
時淺渡又氣又好笑, 一手扶著他的腰,一手抓住他不聽話的手腕:“你要是再不聽話再亂動, 我就真的嫌棄你了。”
“我管你嫌不嫌……”司清蹙著眉頭瞪回去,小表情奶凶奶凶的,語氣硬氣不少, “你算、老幾?我才不在乎彆人怎麼看我呢……”
無論是老師還是同學,無論是施暴者還是旁觀者, 他都可以不在乎。
隻要不惹時淺渡嫌棄就足夠了。
他頭腦昏亂地胡思亂想著, 泛著不正常潮紅的桃花眼盯著麵前的人看了半晌, 表情越來越古怪。
時淺渡的臉在迷蒙的眼中晃了又晃,重影散開又合上。
這個人,這個剛才被他狠狠瞪了一眼的人……好眼熟啊。
好像就是時淺渡。
好像……就是時淺渡。
一句話在腦子裡重複了兩遍, 他被嚇了一跳, 轉身掙紮著想要逃跑。
然而時淺渡的胳膊死死地圈著他的腰, 他跑不掉, 便窘迫地用雙手捂住臉,失魂落魄地低聲喃呢:“你、你不要看我,我這樣……好丟人的, 好醜的嗚嗚……”
他好倒黴啊, 每次最落魄的時候總能被時淺渡看到。
他不想讓時淺渡看到他現在這副愚蠢的樣子啊。
他醉酒時情緒來的極快,像是狂風驟雨,眨眼間就細聲啜泣起來, 眼淚順著手指縫就往下滑。
彆看他了。
求求了,不要在看他這副蠢樣了。
時淺渡這個壞人,為什麼還在看他!
你永遠不能小瞧一個醉酒的人.jpg
因為他們瘋起來是真的瘋。
時淺渡被他平時和現在的反差搞得有點傻眼。
燒烤店裡的一雙雙眼睛都在看他們,時不時地傳來幾聲交流和輕笑。
她臉皮這麼厚的人,難得被看的有點窘迫,湊近司清耳旁低聲威脅道:“你現在乖乖聽我的話,我就不嫌棄你,不然我把你丟在這不管了!”
一聽這話,司清立刻頓住動作,一動都不敢動了。
他扒住時淺渡的肩膀,露出紅撲撲的臉,眼睛像是受了委屈的小狗狗一樣楚楚可憐:“我聽話,你不要嫌棄我,不要把我丟在這裡。”
說完,他頓了頓,又突然變得很凶,抓著時淺渡的衣領不放:“你要是敢嫌棄我,我就……我就再也不喜歡你了!我就……也討厭你!”
少年站不太穩,在她的懷裡晃來晃去,過於瘦削的身量硌得她有點不舒服。
時淺渡無奈又好笑,捏捏他的臉,低聲像哄小孩一樣哄他:“好好好,絕對不嫌棄你。”
司清一秒破涕為笑,萬年隱忍的白淨小臉上露出歡悅的笑。
沾著水珠的長睫輕顫,漂亮的桃花眼隨著笑容,微微彎起,化為一輪新月。
“我就知道、知道你不會嫌棄我的……”
時淺渡拿出兩百塊錢放在桌上,扶著司清往外麵走。
“咱們現在回學校,回學校你就能躺下睡覺了。”
“學校……學校裡有人欺負我,他們打我、羞辱我,嗚嗚嗚……老師還說,他們隻是想幫我融入集體……我、我不想回去……”
司清越說越委屈,可憐地嘟起薄唇,眉眼之間滿是悲戚、憤懣和無可奈何。
“隻有你對我那麼那麼好……”
他吸吸鼻子,雙臂環抱著時淺渡的脖頸,濕熱的臉龐蹭在頸窩。
他哀求似的開口:“我可以跟你回家嗎?”
好像在路邊撿到的流浪狗,給他一點吃的,他便怯生生地跟了上來,尾巴輕輕地在身後掃動,用那種怯懦又期待的、可憐巴巴的小眼神望著對方。
“但是我也住在學校裡啊。”時淺渡拍拍他的肩膀,“今天不把你送回宿舍,你看好不好?”
司清歪頭想了想,接著垂下腦袋:“那好吧。”
時淺渡仿佛看見輕輕掃動的尾巴喪氣地垂了下去。
她攙扶著司清,按照原路返回。
司清走路搖搖晃晃的,有些站不穩,如果沒有人扶著,肯定一摔一個準。
他沒走幾步,就踉踉蹌蹌地磕絆一下,摔到時淺渡的懷裡。
“我站不穩,走不動,不然……”他似乎有點害羞,本就紅得一塌糊塗的臉顏色更甚,抬眼偷偷瞄時淺渡一眼,“你抱我吧。”像把他抱到沙發上一樣抱他。
軟噠噠的話音落下,他還鼓鼓唇,一看就是在撒嬌。
這個傲嬌的小家夥,第一次衝她撒嬌誒。
時淺渡覺得有點可愛。
如果是前幾個小世界,她都沒問題,但這個小世界的身體太“鏽”了,能力、力氣、武功都可以繼承她本身,但超過這具身體的負荷,最後苦的還是她。
比如她此時可以把人抱回去,可明天一早,沒做過什麼重活的胳膊肯定酸疼到打顫。
“這麼長的距離我抱不動。”
司清的表情瞬間哭喪下去。
“……但我可以背你。”
哭喪的小臉一秒歡喜。
他伏在時淺渡的背上,雙臂勾著她的脖頸,垂頭在她耳畔低聲地碎碎念著。
“你好討厭啊……為什麼,對我這麼好呢……”
“害我變得越來越、越來越軟弱……”
“而且你,超級壞啊……”
“你、你每次都非要選在我最最落魄的時候出現……”
“總是看我出醜……出醜……”
“你為什麼不在我獲獎的時候出現啊……!”
“我拿過好多好多……好多獎哦,英語、數學……機器人……可你從來沒出現過……”
“討厭……討厭……”
極其清淡的果汁氣泡酒的味道,隨著少年冒著水汽的聲音傳來。他的聲音不大,就是小聲地嘟噥,尾音有點上揚,帶著些許埋怨,也帶著些許依賴。
時淺渡失笑得搖搖頭,手指在他大腿上不客氣地掐了一下。
“就這麼討厭我啊,那以後我再也不找你了。”
“不行!你、你還掐我……疼,連你也欺負我……嗚嗚……”
“你欺負我,所以……所以你得補償我……”
他像個幼稚的小孩子在耍賴,身子在時淺渡的後背上不停地扭動,還用拳頭輕輕地錘在她的肩膀上。
“噢,怎麼補償你呢?”時淺渡笑問。
“嗯……我得想想,才能告訴你……”司清貓在她耳畔,壓低聲音,像是在說悄悄話。
穿過兩個紅綠燈,他們回到了學校。
司清現在醉得不省人事,看起來比喝了一斤白酒還嚴重,就算好好解釋,估計都沒人會信他隻是喝了兩口不到4度的果汁氣泡酒。
宿舍是不能回了,就讓他在圖書館睡一宿吧。
時淺渡的卡可以刷開圖書館的大門,她背著司清進了房間,把他放在沙發上:“宿舍是回不去了,今晚你就在這兒睡吧。”
這時候白天不太冷,但夜深了還是會有點涼,她打算回宿舍拿個小毯子給他蓋上。
司清落到沙發上後,很快就縮成一小團,摟著她的胳膊。
察覺到對方要走,他的手猛地一緊:“你彆走,我聽你的話,你彆走。”
少年的酒勁還沒落下,麵色潮紅,眼周帶著明顯的粉暈,似醉非醉地望著她。
“陪陪我。”他說得怪可憐的。
時淺渡揉揉他的發,說道:“我給你去拿個毯子……”
“你不用找這種借口敷衍我……!”
不知道是戳中了哪條弦,司清的情緒又如同狂風暴雨般席卷而來,麵色哀戚地低吼一聲,撒開時淺渡的胳膊背過身,麵對著沙發靠背,隻給時淺渡留下一個背影。
他抽抽搭搭地用手摸著眼淚,身子蜷縮成小小一團,肩膀顫抖得厲害。
“我知道你不會願意陪我的……我、我哪裡都配不上你……”
他就是個除了腦子哪裡都配不上時淺渡的窮小子。
一個隻能被人欺負的可憐蟲。
可他還是會忍不住期待啊。
他就是……
就是喜歡時淺渡啊。
“好了好了,彆哭了,再哭明天眼睛要腫得睜不開了。”時淺渡般著椅子放在沙發對麵,坐下揉揉他的頭,低聲哄著,“我不走了。”
她發誓,以後絕對不會讓司清再碰一滴酒。
當然,她故意想要捉弄這小家夥的時候除外。
司清的啜泣聲緩緩停下,他翻了個身,用手指蹭掉眼淚,紅腫著眼睛看著時淺渡。
他狐疑地問:“真的?”
“真的。”時淺渡點頭。
司清這下徹底安靜了,側躺在沙發上,枕著自己的胳膊,一瞬不瞬地盯著對麵的人,唯恐她偷摸跑掉似的。
沉默半晌,他支起一點身子,拍了拍柔軟寬厚的沙發。
“這裡軟和舒服,你……你來這裡坐吧。”
說完,羞羞答答地掀起眼皮望了一眼,眼尾緋紅。
見時淺渡沒立刻動身,他又抬手,在沙發上拍了好幾下:“來嘛……!不然、不然我哭給你看!你一定嫌我哭哭啼啼很……惹人煩吧?我告訴你!都是因為你……要不是你,我才……沒那麼容易哭呢!我可堅強了,我……我什麼都能忍……”
他現在,大概是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在說什麼,思維發散得正常人根本跟不上他的腦回路。
小家夥好不容易跟她撒撒嬌,時淺渡便順著他坐到沙發上:“現在滿意了?”
司清定定地看她半晌,臉上終於浮現出了個傻乎乎的笑容,點點頭:“嗯,滿意了!”
他斜著身子半靠半倚在沙發上,低垂著眼眸,手指一下一下地揪著沙發套,偷偷地抬眼瞥瞥時淺渡,又垂頭下去,過上幾秒,再一次偷瞥。
重複幾次後,很幼稚地躺了下去,枕在時淺渡的腿上,側著身子把自己蜷縮成一小團。
“我要睡了。”
“沒人跟你聊天,不要太……嗯,太想我哦。”
他大概是真的鬨騰累了,閉上雙眼沒幾分鐘,便呼吸均勻地沉沉睡了過去。
時淺渡輕輕揉了揉他的短發,在他睡著後,悄悄地起身,讓他自己趴在沙發上。又脫下外套,蓋在他身上,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好了,接下來就回宿舍睡一覺,明天趕在司清醒來之前回來……好好逗弄逗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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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酒後總是容易睡得很沉。
司清醒來時,天已經大亮。
因為醉酒,頭腦暈沉的要命,一陣一陣針紮般的劇痛。
他揉著額角,納悶自己怎麼會頭疼成這樣,記憶開始複蘇——
關於他哭著喊著說自己怕被嫌棄;
關於他可憐巴巴地問時淺渡能不能回她家;
關於他撒嬌地讓時淺渡抱他;
關於他哭卿卿地讓時淺渡留下來陪他……
他好像還讓時淺渡坐在沙發上,然後……然後他竟然躺在了人家腿上!
昨晚發生的一切在頭腦中翻湧,他的臉頓時漲得一片緋紅,羞得連抬眼都不敢,隻想裝成一隻鴕鳥,找個地縫把自己埋下去。
他昨天這都是做了些什麼啊!
又哭又惱又撒嬌……誰會喜歡這樣的人呢?
一清醒過來,他心中覺得恐懼,覺得害怕。
他害怕時淺渡因為他昨天的表現而厭惡他,害怕自己以後再也沒有機會跟對方像以前一樣相處,害怕就連朋友都做不成……
他懊惱得要命,恨不得一拳錘死昨天錯喝了酒的自己。
他不明白怎麼能耍酒瘋耍成這樣啊?
司清痛苦地翻了個身,猛地意識到自己身旁有另一個人的體溫後,直接驚坐起來,又因為起得太猛,腦袋中天旋地轉地栽了回去,一下子靠在了時淺渡身旁。
“……嗯?你醒了啊。”時淺渡裝成剛醒的模樣,揉了揉眼睛。
司清現在哪裡有心思看對方是不是裝的,臉色爆紅地垂著頭,腦袋裡胡亂成了一鍋粥。
嗚嗚嗚……他應該怎麼麵對時淺渡啊。
他簡直沒臉麵對了。
還有什麼辦法能彌補昨天嗎?
他覺得沒有。
不然……就裝成斷片了,不記得昨天的事了?
死馬當活馬醫吧。
他深呼吸一口氣,滿臉驚訝地望向時淺渡:“誒……我這是怎麼了?我怎麼會睡在這裡?”
本來就是不擅長社交的小少年,此時又處於社死狀態,即便他已經用了自己最大努力,想要演得“真實”一點,可還是假得讓人看不下去。
一眼就能讓人戳穿的程度。
時淺渡挑挑眉頭,看著眼前這位臉色紅到爆炸的少年強行演戲,似笑非笑地彎彎唇角,翻身從沙發上站起來,雙臂按在沙發靠背上,把少年桎梏在自己和沙發之間。
“記不起來昨天發生什麼了?”
她往前湊了點,逼得少年一點點低頭,羞得隻留給她一個黑漆漆的發頂。
看著司清越發窘迫的模樣,慢慢地把自己縮成一小團,她忍俊不禁,同時更是想要多都弄逗弄他,便低聲在他耳畔道:“那我幫你回憶回憶吧……怎麼樣?”
熱氣噴灑在耳畔,司清忍不住顫抖了下肩膀。
“你昨天啊,喝了兩口果汁氣泡酒就醉得不省人事,哭哭啼啼個沒完沒了,還求我不要嫌棄你,非要讓我帶你回家……你走路都走不穩,讓我抱你回來,要死要活地讓我留在這裡陪你……”
“彆……彆說了……求求你,彆說了……”
他自己都不想回憶起那麼糟糕的自己。
司清伸出雙手抵在時淺渡的肩膀上,眼睛緊緊地閉著,從眼角擠出了羞愧和恐懼的淚水。
自責、懊惱、慚愧以及害怕自己被時淺渡疏離的種種情感在心間衝撞,他的呼吸越來越緊,手指死死抓著時淺渡的衣服。
“對不起!我昨天太失態太過分了……都是我的錯。”
“我以後絕對不會再像昨天那樣纏著你。”
“你……你不要……”
“你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不要討厭我?”
想到以後,他生命中唯一的光會把他甩得遠遠地,厭惡地看著他、甚至再也不看他一眼,他心裡痛苦萬分,酸軟的成了一灘爛泥。
他昨天講課就說了很多話,醉酒後又哭又喊得鬨了好久,今早起來嗓子少了平日裡的清亮,沙沙啞啞的,此時又染上濕氣,聽了叫人平添心疼。
“我還什麼都沒說呢,你就給自己定罪了?”
時淺渡有點無奈地笑起來。
這家夥就是想得太多,總是喜歡自己胡思亂想。
她伸手彈在司清的額頭上,揚眉道:“不是昨天才跟你說嗎?碰到什麼事情,要先問問我這個正主是怎麼想的啊,笨蛋!”
時淺渡的語氣跟平時無異,很放鬆,也聽不出半點厭惡。
裝應該是裝不出來,更何況,人家根本沒有跟他裝的必要啊。
司清有些懵怔地抬起頭來,眨了眨昨天哭腫了的眼睛,望著眼前人帶笑的麵龐。
低落到泥土中的心情一點一點地回升。
他怯生生地確認:“所以,你沒有因為昨天的事情而生我的氣嗎?”
“當然了,昨天你很可愛的嘛,也很鮮活。”時淺渡彎彎唇角,湊近他一點,問,“這下不難過了?是不是可以開心起來了?”
司清哪都好,就是太沉默了,可能跟他的經曆有關係吧,這些年遭受的事情逼迫得他成為了這樣一個沉默寡言又要強的人,很少向彆人展露自己的情緒,也很少跟人講話。
說真的,她更喜歡司清臉上充滿情緒的模樣。
司清坐在沙發上,怔怔地望著她片刻,又倏地翻身把腦袋埋在沙發上,用自己的外套蒙住頭,嚴絲合縫的,一點都不露出來。
他本來是很慶幸沒有被討厭的,可對方一問出“開心”這個問題……
這有什麼可開心的啊!
昨天晚上已經很丟人了,今天早上又來一次,這誰受得住QAQ
他羞得渾身上下都在燙,隻能當個鴕鳥把自己死死地捂起來了。
果然是這樣沒錯,他這輩子最落魄、最出醜的時候總能被時淺渡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