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衰微的神明10(2 / 2)

神明神色微動:“什麼?”

身為神明,竟然會被子民這麼認為。

可憐麼?

或許被子民拋棄,深受重傷時,祂是挺可憐的。

但現如今,信徒回來了。

祂力量充盈,深受子民愛戴信仰,還能融入子民的生活,許多人當麵、看著祂的眼睛與祂道謝。

那時的一點點怨念早就被祂拋到了腦後。

祂現在覺得自己很幸福。

“心中隻有子民,從來都隻為了彆人著想,不為自己考慮,活了這麼多年,不曾住的好穿得好,不曾嘗遍人間美味,不曾遊曆過山川大江,就連熱水澡都從沒享受過一次……活著能有什麼意思?”

時淺渡衝祂張開手臂,雙手間好似容納了一切。

“為彆人活著,未免也太悲哀無趣了。”

神明不為所動:“我無需沐浴,又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祂的表情一如往常,沒有對私欲的向往。

“能讓子民過得比從前更好,我已經很開心了。”

“……”

時淺渡眯起雙眼,湊到祂耳邊,誘惑道:“真的嗎?”

薄唇一張一合之間,碰到了神明的耳廓。

也是微涼的。

沐浴後的那股香氣離的更近了。

神明搭在腿上的手指,緩緩曲起。

祂垂下眼眸,緩聲答:“是。”

時淺渡無奈地歎了口氣:“好吧,就當我本來就是個自私的人吧,我的情操比不上你。”

她真是第一次碰到“人生的意義在於付出”的類型。

還能說什麼呢?

一時之間,她沒有說話,就靜靜地望著祂。

神明坐在屋頂上,坦蕩地與祂直視片刻後,扭頭看向災後混亂的縣城。

祂身上灑了淡淡的月光,冷清又寂寥。

沒有情緒,亦沒有波動。

目光寧靜而遼遠,好似越過千年。

時淺渡突然想起,神明就是這樣,獨自一個人,守著那座神廟、守著祂的子民,度過無數個孤寂的長夜。

不知為何,她看著神明的側臉,眼角浮出一點兒水光。

她還是覺得祂很悲哀。

即便幫祂度過了劫難,沒有墮落為邪惡的神明……

但祂那漫長的一生,還是那麼淒涼。

或者說,她認為,無儘的生命……

本就是一種悲哀。

她想待祂好一些,想讓這個一生都為彆人而活的神明,得到一些關懷與溫暖。

“哎。”

她用手肘懟了神明一下。

神明回眸,靜靜地看她:“什麼?”

時淺渡勾起唇角,臉上的悲哀一掃而空。

她撫住神明精致的臉龐,重新不正經起來。

“不然,我帶你領略人間之樂吧?”

“……”

神明微微頓住。

“遊山玩水,美食美酒,怎麼樣?”

神明漂亮的眼底露出微不可察的笑意:“我是神明,瞬息千裡,無論想去哪兒,眨眼間便到了,早已看過無數景色。”

祂伸手,動作輕柔地摸了摸時淺渡的頭發。

跟從前一樣,像是長輩對待小輩,神明對待子民。

“謝謝你總是想著我。”

神明還是那麼溫柔。

淡金色的雙眸沒有情緒,但帶著細碎的光。

那麼誘人。

誘得人很想獨占這樣的溫柔。

對祂好,獨占那份溫柔,看祂毫無感情波動的麵容露出其他情緒,泛起微紅。

時淺渡笑了。

她捉住神明的手,在祂的手背上輕吻了一下。

“神明大人,您還是什麼都不懂。”

神明的手指不由自主地微蜷。

她又吻祂的手背了。

祂說不好自己作何感想,情緒有那麼一瞬的波動。

祂越發覺得奇怪了,不由得再次提起把兩人弄得不歡而散的話題:“你從來都不需要我,不需要神明為你做任何事,又為什麼一直留在我身邊呢?”

記得上次祂說起這事,時淺渡的臉色立刻就變了。

而這次,時淺渡彎起唇角。

修長的手指穿過祂的指縫,握在手中。

她用半開玩笑的語調在神明耳邊懶洋洋地笑道:“沒準兒……是為了想辦法獨占您呢?”

“……”

神明靜靜與她對視,望著麵前充滿侵略性的黑眸。

兩人之間的距離不過兩寸。

祂有一瞬間,好似抓住了什麼,又好似沒有。

祂覺得自己在麵臨一種危險,一種不應應答的誘惑。

對視半晌,神明看向滿目瘡痍的遠方。

從頭到尾都沒有說過一句話。

祂不知道該如何作答。

……

成功泄洪之後,曾經被大水淹沒的農田房屋全都暴露出來。

無數泥沙堆積在地上,還有數不清的殘骸與雜物。

在水中泡了數日,早就腐朽不堪,惡臭滿地。

加上正值夏日,汙穢滋生,無數蚊蠅嗡嗡作響。

就算沒人願意踏入這裡半步,也不能不加以處理。

畢竟蚊蠅會帶著細菌亂竄,不做處理隻可能讓局麵更加難以控製。

在官府組織人手去清理之前,神明便提前一步,在夜晚用大火進行焚燒,以免病菌蔓延,鬨得瘟疫橫行,死傷更多百姓。

得知自己要深入洪區處理屍首的官兵農工們本來已經絕望,轉眼就聽說早被人焚燒處理,不由得喜從心來,對於口口相傳的神明大人,更是深信不疑。

一連幾日,賑災的官民們過得相對平穩,一切事宜有井有條。

然而沒過多久,平靜突然被打破。

城裡發現了疫病!

先是從難民區的一個窩棚開始。

有個老人高燒不退,開始咳血,不出一天便去世了。

同住的人都以為是老人身體虛弱導致,安逸這麼多天,就沒有注意,也無人上報。

很快,整個窩棚的人全都斷斷續續染了病,這才上報給了官府。

半天一天的時間,足以傳染給許多人。

百姓頓時炸開了鍋,惶恐不安,人人自危。

誰都不敢離誰太近,全以布遮麵,熏艾草,焚燒去世之人的屍首。

城中許多百姓並非難民,一直居住在自己家中。

他們聽聞有了疫病,再也站不住腳,一窩蜂地收拾家中行囊,打算逃出去,到其他縣城避難。

“憑什麼不讓我們出去!疫病是那幫難民帶來的!我們都不是難民!”

“快放我們出去,不然在這兒等死嗎?”

“留我們在城裡對你們又沒什麼好處啊!”

城門口鬨成一片。

疫病不似其他,在這時代如同絕症般嚇人。

這已經不是利益問題,而是生死問題了。

鬨事的百姓比平時凶上數倍,全都如同瘋了一般衝上前去,拚命想要打開城門。

賑災事多,幾位賑災官員們忙得火急火燎的。

短時間內沒人能趕來主持大局,唯有城門口的幾名士兵苦苦守住城門。

“全都停下!”

忽而有人蹬上城牆,拎起鼓槌敲響城門之上的大鼓。

因為疫.情,她麵上依然以白布遮擋,麵對密密麻麻的百姓依然不慌不忙。

“到目前為止,連疫病是如何傳播都無法確認,如果是井水出現了問題,那隻要在這城裡,不管是誰,都難逃疫病,出了城,就相當於把病情傳給臨縣。”她聲音不算厚重,但說得鏗鏘有力,“試問,臨縣的官員聽說這裡的情況,又怎麼可能放大家入城?”

人群寂靜了一會兒,無法反駁。

然而隻靜了幾秒,又重新爆發出不滿。

“那我們總不能在這兒等死吧?!”

“是啊,到現在所有得病的都是那幫難民,我們可是什麼事都沒有!”

“對!我們要出城!必須讓我們出城!!”

恐懼足以讓淳樸的老百姓變成暴民。

有暴脾氣的人拿起鋤頭,直接示威一般砸向守衛城門的士兵。

“打開城門!讓我們出去,我們不想在這兒等死!”

“你錦衣玉食,是富家公子哥,又怎麼可能懂我們的感受?”

憤怒的農民將手中的短斧猛地朝城牆上擲去。

小縣城的城門低矮,不偏不倚,利刃正好砸向牆上那人!

她身邊一向有護衛跟隨左右,這次情急,是個例外。

飛斧眨眼間就砍到眼前,她瞳孔猛縮,連忙往旁邊躲閃。

腦袋輕輕地撞到了身邊之人的肩膀。

同時,旁人有禮地輕扶了下她的肩膀,幫她站穩。

她不由得一愣,抬頭看向對方淡漠的麵容。

神明不知何時出現在城牆之上,伸手便穩穩地抓住了短斧的手柄。

祂看起來纖瘦,實則神力無窮,速度又快又準。

祂收起這柄斧頭,偏頭禮貌地招呼了一聲。

幾次碰麵,依然沒有拆穿對方的性彆。

“任少爺。”

“啊,是公子來了!”

“求神明大人帶我們出去吧,求您了!”

“我們不想死啊,神明大人!”

“大家稍安勿躁,請聽我說。”

神明嗓音清冽,似能穿透紛亂嘈雜的說話聲,傳到所有人的耳朵裡。

祂話音落下,人們不由自主地安靜下來。

雖然還有低聲的竊竊私語,卻不再大聲喊叫了。

百姓對於官府的信任,竟然還不如“神明”。

“任少爺”的目光有些複雜,還冒出些玩味。

她掃過神明骨節分明的手指,又瞥瞥那柄幾斤重的斧頭。

斧頭那麼快的速度,眨眼就到她眼前了,可見力量之大。

這人看起來像個羸弱的讀書人,想不到這麼厲害嘛。

“我知道大家恐懼慌亂,坐立不安,一是知道疫病難治,二是清楚這位任少爺所說的句句屬實,即便出了城門,也不會被臨縣接納,這才惶恐。”

神明話音還未落下,人們的聲音提高了不少。

“那公子您說,這可怎麼辦啊?”

“要麼留下要麼走,我們又能做什麼呢!”

“諸位這些天來誠心信仰神明,想必神明定不會棄大家於不顧,請大家相信我,即便是疫病,我也能以最快的速度配置出可以緩解症狀的藥方,讓所有人度過難關。”

神明邊說邊催動神力,推開了遮住太陽的層層白雲。

金燦燦的陽光隨之灑落,照在每個人的身上。

這從心理上,讓人們陰鬱沉悶的心情豁然開朗。

“公子好像很擅長藥理,這兩天還幫我家鄰居醫好了病症。”

“我閨女前天發熱,用了公子的藥就好了!”

“真的嗎?這可是疫病,跟平時的風寒不一樣的啊……”

百姓之間低聲交流,麵對未知,惶惶而無助。

布滿血絲的葷黃眼球裡儘是不安,想相信又不敢相信。

“殿下,殿下!”

大家還沒得出結論,就見從京城調來賑災的呂大人急急匆匆地穿過人群跑了過來。

他剛才聽人說了事情經過,差點嚇得魂兒都沒了!

再也不敢耽擱半分,放下手裡的事就連忙往城門趕,也顧不得殿下的吩咐了,直接把殿下的身份在眾人麵前挑明出來。

百姓全都愣住。

殿下?

不是隻有皇親貴胄才會被這麼稱呼嗎?

難道公子……實際上是為皇子?

呂大人跑上城牆,停下來時直喘氣。

他停在“任少爺”麵前,雙手交握,行了個大禮。

“公主殿下,賑災之中難免混亂疏忽,剛才的情況那麼危機,您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下官可怎麼向聖上交代啊!”

……公主?!

本以為是個瘦弱的紈絝子弟,誰想到竟是公主?

身為公主,又怎麼會隨意來到災區?

方才往上丟斧頭的人差點嚇昏過去,當即跪倒在地。

“草民該死,草民該死!”

其他人見狀,也連忙跪地行禮。

“拜見公主殿下!”

“不必行禮,都起來吧。”

公主白了呂大人一眼,心裡直道古板。

皇兄就能為賑災事宜四處奔走,她為什麼就不行?

還是她跟侍女換了衣裝,又扮做男子姿態,才成功出了京城,追上呂大人的馬車。

一通連騙帶威脅,這才來到災區,能儘些微薄之力。

“既然被呂大人拆穿,那本宮就不必隱瞞什麼了。”她清了清嗓子,朗聲道,“如鄉親們所見,本宮是聖上親封的和安公主,疫病期間,城門隻進不出,本宮也不會離開,與大家共同進退!”

皇親國戚的分量,又與官員的分量不同了。

此言一出,百姓們一掃之前的不安,臉上露出喜色。

有公主在,朝廷就更不可能放棄他們了!

除了呂大人心臟在顫,有苦難言,其他人全都沉浸在一股莫名的安心中。

神明則向公主微一欠身:“殿下,如此我便先行離開了。”

祂不多做停留,說完就轉身走下城樓,沒有一丁點兒留戀的意思。

和安公主揚聲道:“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竟然還這樣大膽?”

都不等她回應,轉身就走,真是膽大包天的家夥。

神明的腳步並未停頓,回頭,頷首致意。

於祂而言,無論皇族還是官員,不過都是子民罷了。

保持最平常的禮數即可。

祂無視了身後公主的目光,來到時淺渡身邊。

過去那些天,祂隻能感覺到她開心與否,她的情緒卻從未強烈到能叫祂聽見。

而此時,祂突然聽見了一道近在咫尺的不爽的心聲——

【真行啊,公主都對祂感興趣。】

“……?”

神明一愣,沒有立刻反應過來。

“發什麼呆呢?”時淺渡用手在祂麵前晃了晃,“走吧,回官府了。”

連看祂都不多看,雙臂抱胸轉身就走。

她的腳程很快,這會兒更快,一言不發地穿過幾條大道。

彎彎繞繞地沒多久,就回到了他們所住的官府。

她不走正門,直接從圍牆處翻進了府中。

果然是生氣了吧?

神明雙手攏在袖中,跟上時淺渡的腳步,一直以半步之差跟在她的斜後方。

祂可以不解釋,也沒必要解釋。

但祂還是在進了官府,人員稀少的時候說了一句。

“公主隻是見我無禮,才說我一句罷了。”

“唔,公主怎麼看你都無所謂。”時淺渡走進房間,給自己倒了杯水潤潤嗓子,杯子舉起時遮住了眼底的不悅,“要是看上你了,不是正好麼?當了駙馬,想辦法在全國範圍內推廣信仰,興許沒多久就成了國教了呢,豈不是世世代代都能有無限的神力了?再也不用為神力發愁,永遠能保護子民,多好啊。”

【還不美死祂。】

神明耳中與心中同時聽到兩個聲音。

祂聽出話裡的陰陽,被逗得想笑。

實力強悍又通曉事理的女孩,本質上竟然這樣幼稚又可愛。

真像是個長不大的孩子,有時比白露還稚氣。

祂有些學壞了,故意用淡漠的口吻說:“你說得確實很有道理。”

下一秒,就有眼刀掃射到祂的身上。

時淺渡挑起眉頭:“很好。”

漆黑的鳳眸眯起,目光顯得越來越不善了。

神明的唇角微不可察地翹了翹。

儘管祂自己也說不清,為什麼心間泛起愉悅感。

跟信徒回歸一樣,讓人心情很好。

祂繼續淡聲開口:“玩笑話罷了,我怎麼可能會與子民成婚呢?”

神明以為,這樣說完,時淺渡會消氣。

不想,卻聽得她“噢”了一聲。

時淺渡邁開腳步,直逼到神明麵前。

她第一次這樣親昵而曖昧地圈住祂的腰,將高潔的神明鎖入懷抱。

富有侵略性的動作與矜貴冷然的麵容搭配在一起,像是褻瀆。

上次在屋頂上時,祂避而不答,她也沒有多追究。

她想,徐徐圖之,沒什麼可著急的。

但她突然有些生氣,不想再等了。

她本來就不是什麼好人。

不擇手段才是她應該有的樣子嘛。

既然明白了自己想要什麼,那就直接動手才對。

磨磨唧唧有什麼意思?

儘管神明太善良溫柔了,讓她不忍心下手,甚至生氣都不太忍心。

可換個角度想一想,強迫她高潔大愛的神明,不是也……格外有意思麼。

神明大人啊。

你究竟願意為了子民,做到什麼地步呢?

真的能夠容忍接下來的一切嗎?

“神明大人。”

她把神明逼到床邊,膝蓋一提便跪了上去。

手指從臉頰往下滑落,隔著衣裳,抵在胸膛之前,能感受到強勁的心跳。

原來,神明也是有心跳的啊。

“您是神明,理應傾聽子民的渴望。”

她俯身下去,鼻尖輕輕拂過祂的。

氣息交織在一起,薄唇觸碰到神明的下顎與脖頸。

她捉住神明的手腕,不輕不重地按在頭頂之上。

“稍微滿足一下子民的欲望,您不會拒絕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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