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四章
晉江獨家發表/禁止一切盜文/莫八千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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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占我的房子, 睡我的床,還開始使喚我了。”
時淺渡手掌一動,轉了個方向。
剛好用手指虛虛地遮住了男人的雙眼。
“休息。”
男人躺在那兒沒動。
但他應是故意眨了眨眼睛, 讓睫毛在她的手指上輕輕地掃。
“你真過分啊。”
房間很靜, 外麵暖熏熏的微風將窗簾撩起了一點, 又無聲地落下。
男人嗓音也是暖的,但透著一股子壓抑勁兒,像是連續憋了幾日暴雨的夏日天空。
“明明什麼都懂,什麼都明白……卻總是裝糊塗。”
他始終沒有翻身過來跟時淺渡麵對麵。
就那樣層躺著, 背對著她,也把眼底的陰翳遮擋在了她的手指之下。
“為什麼總是拒絕我呢?”
時淺渡無聲地歎了一下。
這男人也太執著了吧。
關鍵的是, 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 他並非真的喜歡她。
他的所有反應和行為, 都不是出自感情與愛意。
他隻是不知不覺間……
把她當成了心中的支柱而已。
把她當成了……支柱啊。
人越是生活得艱難,執念就越深, 也就越是覺得自己需要某種“缺失的東西”, 甚至覺得如果得到了那個缺失的東西, 就會擁有完滿的人生。
也算是慢慢地給自己洗腦了吧。
時淺渡想, 談若沒有實實在在地與她相處過, 自然是不了解不熟悉她的。
待他們相處相處, 他或許就會發現自己的所謂感情不過是虛假的。
“拒絕你才是正常吧?”
時淺渡不客氣地捏住男人的耳朵,不輕不重地擰了下。
她說話一向在理:“雖然你對我有所了解, 見過我很多次,但在此之前, 本質上我根本就不認識你,陌生人而已,總得有個相互熟悉的階段吧?”
“……”
談若將嘴唇抿成了一條很不甘心的直線。
“陌生人”三個字狠狠地刺痛了他。
陌生人, 陌生人……
是陌生人啊。
可不論他怎麼不甘心,這都是個不可爭論的事實。
時淺渡對他的記憶,是從那隻有不足一分鐘的短暫相見開始的。
對她來說,他們隻不過才見第四麵而已,相處時間不超過半小時時間。
所以,不能強求。
要理解她的質疑,接受她的冷漠。
也不能把小世界裡發生的事當成真的。
時管局裡所有的員工都是那麼工作的,不是麼?
好在,她已經回來了。
他們還可以慢慢地相互熟悉。
現在對他最好的選擇,就是接受時淺渡的提議。
“那好吧。”
談若想了一陣,將情緒埋藏起來。
他輕輕柔柔地應聲說:“我們可以慢慢培養感情。”
主世界裡沒有野男人,許多老員工又都懼怕時淺渡,不會給他添亂。
至於那些崇拜時淺渡的小年輕麼……
他就算虛弱,對付他們還是輕而易舉的。
大不了,就把頻頻礙事的家夥送到囚禁他的純白世界裡去,關個三年五載的,等他滿意了氣消了再放出來,看看還有誰敢隨意覬覦不該看的人。
滲著涼意的桃花眼輕輕眯起,不算狠毒,但也能讓瞧見的人覺得後背涼颼颼的。
時淺渡看他片刻,又道:“你要是實在不困,就把預言的事跟我說明白,總是藏著掖著乾什麼?咱們可是同一戰線的,還是說……這又不能具體說?”
“沒錯,是沒法說出口。”
談若收斂了神色,終是翻過身,麵向時淺渡躺著。
隻要提起遙遠的過去,他總會緩慢地牽動唇角,溫溫柔柔地笑起來。
就像是個身處局外的人,露出一點兒諷意,卻無動於衷。
這大概是因為他無法改變過去吧。
久而久之,被迫接受了一切,嘲諷是最後的反抗。
“那我跟你提問題,如果我說對了,你就點點頭;說錯了,你就搖頭,這總歸沒問題吧?”
談若應聲:“好。”
時淺渡想了想,問:“這個預言,有關主神的地位和權力?”
談若點了點頭。
“生死有關嗎?”
點頭。
“預言之跟你母親一個人有關聯?”
搖頭。
“還跟你有關?”
點頭。
“那……你母親在自己跟你的性命之中,選擇了保全你的?”
這回,談若沉默了片刻,才點了點頭。
他明白,提起這種事,他應該感受到難過、悲哀與感激的。
可時間既治愈又殘忍,它可以抹平一切。
就像許多失去了親人或是失戀的人一樣,痛苦會被摻雜在時間中,隨之一點一點地流逝乾淨,直到再也記不起當時的情緒。
他們的壽命很長很長,他看著年輕,實則已經度過太多個春秋了。
母親的模樣可以利用能力調取出來,但最初的痛苦卻再也感受不到了。
更何況,他一出生母親就去世了,他們沒有交流,沒有一起生活過,所以沒有更多的記憶可以供他去回憶去調動情緒,一切都是陌生的,對母親這一角色唯一的感情就是那已經忘記了的難過。
相比之下,倒是記得父親更多一些。
至少,直到現在,他還深深地恨著父親。
隻要沒有殺了父親,恨意將永存。
時淺渡注意到他那片刻的停頓。
她跟著頓了一下:“抱歉,再提起來可能有點殘酷了。”
“不殘酷。”男人搖搖頭,“我已經忘了。”
“……”
時淺渡一向不是特彆會安慰人。
她沒有親人,至今也不知道自己的親人是誰,也從來不想知道。
她過得挺好的,有人拋棄她,隻會是對方的損失。
她現在還慶幸小世界中的“父母”在出生時就拋棄了她,而不是一念之差下帶著厭惡留下她,不然,還能指望一對沒多少良心的男女在發現了女兒的特彆之後,拚命地保護她不受傷害麼?
被人從孤兒院強製帶走,總比被親生父母賣給軍方強吧。
想到這兒,她笑了一聲。
這世間一切,都是不穩定也不確定的。
隻有自己的強大,才是永恒的。
“以後就不用再麵臨選擇了。”她笑看著談若的雙眼,“魚和熊掌,我們都要。”
談若不自覺地隨她一起彎了唇角。
不是往日麵具般的笑容。
心頭微微地動,好似廢土抽出嫩芽,萬物複蘇。
時淺渡好似有一種魔力,隻要她用那種勝券在握的眼神看誰一眼,那人就能感受到發自內心的希望與力量。
那是一種掌控的力量。
絕大多數人,都會被這種力量俘獲,不自覺地垂拜。
說起來,這種類型的人,是天生的領導者。
偏偏時淺渡很懶,對承擔責任這件事非常抗拒。
她隻想對她自己負責。
所以,她過得肆意又瘋狂,能原諒的時候原諒,該狠心的時候狠心。
無拘無束,那麼快樂。
這是她的魅力所在,也是作為她的伴侶,會缺乏安全感的原因吧。
誰知道“虛無縹緲”的愛會在什麼時候消失。
談若失神幾秒,頭腦中已經有無數想法一閃而過。
藏在軟被下麵的手指早就在不知不覺間握緊了。
如果,他是說如果——
他中意的人是個容易被控製的人就好了。
可若是這樣的人,大概也不會如此讓人著迷了吧。
他的話略顯得陰陽:“你好像什麼都能做到。”
“那是。”
時淺渡張揚地應聲,但又蹙了蹙眉頭。
許是想到了什麼,她補充道:“但總歸有些事,是我不擅長的吧。”
談若立刻明白了,這是在說,救那些百姓的事。
手指用力,差點攥出了“咯嘣”的聲音。
可他嘴上卻溫聲問:“你更喜歡無私的人麼?”
若真是這樣……
那他可真是剛好相反,是個徹頭徹尾自私的人。
就連所謂的付出,最初的目的隻是為了自己。
“我嗎?”時淺渡無需思索,便道,“我無所謂無私還是自私,無私的人不會跟我爭,而自私的人,知道討好我才是最好的選擇,所以,隻有愚蠢的人才會跟我作對,當然了,又因為他們愚蠢,不會造成什麼威脅。”
她說得理所當然,好似這是世上的鐵則。
當然,如果一個人變成了強者,這就是他的世界的規則。
不知不覺間,身邊的壞人消失了。
所有人都麵帶著善意,一切變得簡單。
談若笑了。
這樣啊,真好。
“問題被你給搞岔了。”時淺渡斂斂神,回想了下自己還沒問完的問題,“許多事現在不知道也沒關係,但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那個預言裡,是我殺死了主神嗎?”
談若看她一陣,才點了點頭。
其實,預言中是沒有說出具體是誰的,正因為如此,主神才會殺錯了人。
但按目前的狀況來看,一定是時淺渡沒錯了。
“那就省事了。”時淺渡肩膀張開,姿勢更放鬆了,“等主神休眠期過了,醒過來後肯定也意識到預言裡的人是我了,都不用我們主動去找他,他會讓人過來請我們的。”
殺錯了人這件事,會讓主神更加明白,預言無法改變。
所以,他一定會在自己熟悉的地方,做好萬全的防備後,主動請她過去。
給她誘惑,跟她提要求,希望能把人“招安”。
如若失敗,再在自己熟悉的環境裡妄圖反殺。
哦對,在他的語境裡,是將挑戰權威的反叛者正法。
“你就這麼確定?”
“自然。”
時淺渡從旁托起酒杯,在手心裡緩緩晃動幾圈。
液體隨之拂過杯壁,如暗潮湧動。
“隻要我們按捺得住,耐不住的就是被殺的人啊。”
她說起殺人,就像在說“今天吃什麼”。
沒有絲毫的心理負擔。
說不好是她天生如此,還是時管局的無數個殺戮任務讓她習慣了這些思維方式。
一個妄圖置她於死地的人而已,更何況,血腥是主神更替永遠的底色,哪一任主神不是殺了上一任才坐上寶座的呢?
殺人後,就要做好被殺的準備。
她不過是遵循世界的法則。
她也期待……能殺死她的那個人出現。
一時之間,房間裡沒再出聲音,兩人都沒有說話。
消瘦的男人側躺在柔軟的床褥上,一瞬不瞬地看向時淺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