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三章
晉江獨家發表/禁止一切盜文/莫八千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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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若病倒了。
大抵是連軸轉地忙碌了一個月有餘, 身子虛弱,又在入冬時節受了寒,當天上午就開始發熱,到了晚上, 更是燒得厲害。
他時而昏睡時而清醒, 但醒著的時間很短,幾乎用了藥就又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期間, 一直都是柳公公在貼身照料。
都是從小入宮的苦命之人, 他心疼自家大人。
每每想到中秋宮宴有人下藥的事還未查探明朗,大人就又害了病, 他幾次在心中歎息。
就這樣斷斷續續地昏沉了兩天一夜, 直到第二天晚上才徹底醒來。
身上溫度不如前一天晚上那樣高, 但依然燒著。
他躺在床上, 嘴唇乾裂, 麵色緋紅。
身上關節都是疼的。
因兒時受過太多苦、遭過太多罰,陰雨天氣裡, 他本就容易身上犯疼。
這會兒受寒發熱,關節和肌肉都酸脹得很。
縱使不想去想這些痛苦,也難受得沒法讓他忽略。
他心裡還想著小皇帝。
想著那塊染了猩紅的白絹。
那種痛苦是持續不間斷的, 也是無法抗拒的。
就連那晚飄飄欲仙的放縱與愉悅,放到如今也成了痛苦的源泉。
因為他知道那樣的體驗不會再有第二次。
那時有多麼美好,現在就有多麼殘忍。
小皇帝有了彆人。
她已經知道真正的男人作何模樣了。
大抵也知道了他的醃臢低賤。
她不會喜歡他。
從前不會, 以後也不會。
他從未想過小皇帝與人圓房這件事,會給他如此大的痛苦。
他甚至開始後悔。
他甚至想落淚。
頭腦昏沉,皮膚滾燙,肌肉酸痛。
卻又因為心事重重而思來想去、難以入眠。
月色透過門窗的縫隙灑落進來。
他想,又到晚上了啊。
小皇帝今日……
會去找誰, 又會叫誰陪伴呢?
不知過了多久,正當他在酸痛與燥熱中昏昏欲睡的時候,門被人推開了。
除去小步快走的聲音,還有柳公公特意壓低了嗓音的話語。
“陛下,大人病得厲害,今日雖有好轉但依然燒著,萬一讓您也染上了病症,奴才是十條命也不夠賠的呀!”
陛下——?
困意消散了不少。
談若掀開沉重的眼皮,果然瞧見了熟悉的身影。
小皇帝拎著衣袍邁入殿中,向他走來。
那一刻的喜悅難以用語言表達。
她來看他了。
就算隻是貪圖倚仗他的權力。
他撐起身子,卻被時淺渡快走兩步,重新按回了床上。
還順手掖好了被角。
“大人既然還病著,那些禮數就都算了吧。”
跟他記憶中一樣溫柔。
他有些恍惚。
似乎身處那個荒唐而旖旎的夜晚。
他忍著暈沉穩了穩心神,才似笑非笑道:“陛下怎麼還來了,怎的沒從那三人中選上自己心儀的,叫他好生陪著您呐?”
時淺渡定定地看他片刻。
男人端得是一副風輕雲淡、渾不在意的模樣。
但依她說啊,嫉妒都快噴薄而出了。
真是個妒夫。
她翹了翹唇角。
她在床鋪前撩起衣袍,坐在柳公公幫她搬到身後的椅子上。
“這宮裡宮外的大小事宜都要勞煩大人,這才害得大人太過忙碌導致身體虛弱,我又怎麼能不關心大人的情況呢?”她瞥了眼柳公公,“我在這兒陪著大人就是,柳公公下去歇著吧。”
柳公公看向談若。
談若沒應聲,垂下了眼眸默認了。
“是,奴才就先下去了。”
柳公公退下後,房間中靜了許久。
時淺渡懶洋洋地靠在椅子扶手上,細細看著談若。
她想起那天早晨,她站在外間,看到的那個消瘦的背景。
男人在床鋪前微微彎著背脊,隱約能瞧見蝴蝶骨的輪廓。
消瘦得似乎隻剩了一把骨頭。
最近這些天,他一直在忙,根本沒有好好休息過。
她難免有點兒心疼。
但她沒有上前。
她瞧見男人伸手,沉默地將那塊柔軟的布料疊起。
細細致致地疊成了方形,攥在手裡。
然後,時間像是靜止了。
他在那站了一陣。
半晌,他轉身。
抬眼就與她撞上了視線。
“談大人,怎麼了嗎?”
男人盯著她看了許久,身上的氣勢不如過去了。
好像心死了一般,有些木然。
他終是勾起唇角,笑眯眯地說:“昨夜真是辛苦陛下了,您做的很好。”
故意說得她好像隻是一個生孩子的工具。
她也笑了。
還在心中給這個渾身上下就嘴硬的混賬默默記上了一筆。
等日後,定要狠狠、狠狠、狠狠地把人給欺負回來。
至於談若現在這副害了病的難受模樣麼……
嗬,活該,都是他自找的。
時淺渡無聲地哼了一聲。
她見男人麵色紅潤,伸手探了下他的額頭。
男人下意識往她掌心蹭了一下。
她微怔。
被取悅到了。
唇角一挑。
她起身:“我看大人還需要好生養病,就不在這兒打擾了,大人早些休息吧。”
“……”
談若恨不得咬碎一口銀牙。
這就走了?
柳公公離開後,一句話都沒說,就走了?
小皇帝到底有多麼不想見他!
他用氣音低柔地笑了幾聲:“臣身上酸痛難忍,極難入睡,好不容易半夢半醒地快要去見周公了,誰想陛下突然到訪,驚醒了臣,如今再難睡著了……陛下一走了之,心裡可還過意得去啊?”
時淺渡憋住了笑。
拐彎抹角地讓她留下,卻連一句“陛下留下來陪臣”都不會說。
罷了,誰叫她的談大人這兩天“心事多”,輾轉難安呢。
看在他生病的份上,哄哄他睡覺吧。
她重新坐了回去:“大人都這麼說了,我要是離開了,豈不是對不起大人這些年的勞苦功高?”
談若虛虛地看她幾眼。
他將肌肉關節酸疼的手臂伸出軟被。
衝時淺渡伸出了發燙的手掌。
像是要確認,就算小皇帝有了彆人,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不管發生什麼,她都得聽他的話。
他看著時淺渡順著他的意思,把手放在自己掌心。
接著,像過去發生過無數次的一樣,被小皇帝輕輕地攥住了。
嗬。
真不知是該高興還是該感到諷刺可笑。
虧他還有權力,虧小皇帝得倚仗他。
就算知道他是個閹人,就算不情不願……也得乖乖地牽他的手。
什麼惡心厭惡,都得給他好好地憋回去。
他被刺得千瘡百孔的心臟中,泛起一股扭曲的快感。
他想,小皇帝早晚是他的。
隻能是他的。
自從男人牽了她的手,他好似得到了某種寬慰,精神一下子放鬆了不少。
不過一炷香的功夫,就漸漸地睡著了。
她想讓柳公公換盆冷水,好為這個虛弱的男人擦擦額頭上的虛汗。
不想,才起身,手上便是一緊。
即便入睡,談若也沒有鬆開她的手。
就那麼緊緊地攥著,生怕她離開似的。
這麼一丁點兒動靜,就讓他睡著不那麼安穩了。
就這麼怕她跑了嗎?
時淺渡又滿意,又覺得好笑。
真是個……缺乏安全感的人啊。
她彎腰,在談若耳畔笑道:“談大人是在挽留我嗎?”
男人沒醒,自然不會回話。
他隻是動了動身子,喉嚨中發出不適的低哼。
大抵是身上太難受了,睡不安穩。
唯有一隻手,還穩穩地攥著她。
時淺渡垂下眼眸。
又往下靠了一點兒,薄薄的唇輕吻在男人唇畔。
“嗯……”
男人低哼。
她忍不住笑:“大人可真是粘人。”
時間已經很晚了。
她略微思忖片刻,便小心翼翼地把談若往裡推了推。
自己褪去鞋子,爬上床鋪。
反正四舍五入算是做過了……
大人早就是她的人了,睡一下抱一下也沒什麼的吧?
她用空著的手攬住男人細瘦的腰,輕輕擁進懷裡。
談若真的很瘦,稍一用力,就靠在了她的身上。
他身上還在發燙,抱著他,就像是在初冬裡抱著一個小暖爐。
“陛下……”
極其細小的呢喃聲響起。
還染著些水汽。
真不知道是病得厲害,還是夢到了什麼叫他心碎的事。
時淺渡耳朵一軟。
這男人,身上這麼燙,麵色眼尾都紅撲撲的……
若是借著病折騰他一番,一定彆有意趣。
唔,說不定還能聽見一些叫人臉紅心跳的胡言亂語。
她眼珠一轉,腦子裡就有無數誘人的畫麵一閃而過。
可惜,大人病得這麼厲害,若是欺負他,未免也太不人道了。
而且等他清醒了,肯定覺得受到了侮辱。
她還不至於對自己中意的人那麼混蛋。
抱一抱親一親就算了吧。
她這麼想著,更緊地圈住了男人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