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村支書啊, 最近的心情是真不錯，他得了派出所發的獎狀，周圍村子的支書隊長聽到之後, 還特意來村大院看那獎狀，一個一個啊，羨慕的不得了, 賈主任拉下馬, 他心裡沒有了後顧之憂，村子裡的麥子又是大豐收，這一件一件都是高興事兒。
宋興安站在大院正中央的台子上, 從這兒往大院看, 哪些人在認真乾活, 哪些人一邊乾活一邊聊小天, 看得一清二楚。
他沒之前那麼嚴厲，畢竟前些日子大家夥都太累了, 這兩天能輕鬆一下，村民們邊乾活邊聊會天什麼的他也不在意。
人呐就是不能一直緊繃著, 該乾活的時候乾活, 該休息的時候可以稍微休息一會兒, 這些都不礙事兒。
就是怎麼這下午聊天的比上午還多呢，交頭接耳, 還捂著嘴偷偷笑，臉上紅光滿麵，瞅著這精神頭可真是不錯, 一個個興奮的不得了，這是聊什麼呢？
村支書正納悶，忽然看到一個人影, 手裡握著扁擔，急衝衝往外走，那身姿，那架勢跟揮著金箍棒的孫悟空似的，氣勢洶洶捉妖怪去。
村支書皺起眉頭，那人不是孫大媽嗎？孫大媽這人他還是很了解的，一般沒有大事兒，絕對不會隨意曠工，工分看的比命都重。這麼急匆匆的出去，彆出什麼事。
他想了想，婦女的事兒，他不太好插手，讓王嬸子去問正合適，還得囑咐她看著點人，彆出什麼事兒。
不管看在宋家小子的麵子上，還是蘇知青的麵子，都得多照顧孫大媽，畢竟這一家子可都是能人，宋家小子不用說了，當兵保家衛國，蘇知青有一身的好本領，孫大媽是乾活小能手，村裡大半老爺們都乾不過她。
這樣能耐的一家人，必須得重點照顧。
田婆子還有幾個大媽嬸子熱火朝天聊天，彆看聊得起勁，但這手上的活兒啊，是半點不耽誤。
王嬸子得了村支書的囑咐，走過去蹲下：“哎，孫大媽拿著扁擔乾什麼去了？急匆匆的，家裡出了急事？”
“誰知道呢？”趙大媽搖頭，感歎一聲，“孫大媽這身手，還是這麼利索，揮的那兩下子，可真有勁兒。”
李嬸子：“那可不，孫大媽可是跟著獵戶練過的，獵戶啊，眼神跟身手都得好，要不怎麼能打獵？”
提起獵戶，王嬸子歎氣：“咱村獵戶多好的人，怎麼就走的那麼早？太可惜了。”
周大媽點頭：“要不怎麼說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獵戶老哥那麼好的人，偏偏走的那麼早，獵戶老哥真是個大好人，就說那三年饑荒，他上山打獵養活村裡多少人？”
提起這個，吳大媽撇嘴：“好人有什麼用？好人沒好報啊，就拿鄭家兩口子來說，獵戶老哥在的時候，鄭老頭跟他稱兄道弟，關係好的不得了，三天兩頭湊在一塊兒吃吃喝喝，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親兄弟呢。可是啊，自從獵戶老哥沒了，這鄭家跟孫大媽就不怎麼走動了。”
這事村裡人都看在眼裡，有一次，村裡老頭開玩笑問鄭老頭，最近怎麼沒去孫大媽家吃飯？
鄭老頭打哈哈：“獵戶老哥沒了，孫大媽一個女人在家，我怎麼好上門，免得傳出不好聽的話。”
他說這話，村裡老頭也就沒說什麼，笑嗬嗬的把這個話題揭過去。
“要我說啊，這都是屁話，獵戶在的時候他為啥老上他家去？不就是去他家打牙祭的嗎？村裡誰不知道，獵戶家的肉多。”田婆子早就看穿鄭老頭這人，對他那是半點好話也沒有，“饑荒那三年，要不是獵戶，他能活下來？獵戶對他說是救命之恩都不過分吧。想當初關係好的跟親兄弟似的，這人一走，撈不著油水就不來往了，說翻臉就翻臉。哼哼，鄭老頭這人，真不是個東西。”
見這些人都不知道孫大媽去乾嘛，王嬸子想了想還是不放心，孫大媽手裡可拿著扁擔呢，萬一出什麼事兒可咋整。
吳大媽說：“你一個人怎麼找？這找人啊，還是得大家夥幫著一塊兒找，人多力量大。”
見王嬸子要走，吳大媽立刻跟上，八卦聽的差不多了，跟著王嬸子出去轉轉，還能少乾點活，嘿嘿，她真是個大聰明。
這麼說著，幾個人都站起身，隨著王嬸子一塊兒往外走。
……
鄭家門口。
鄭老頭被一扁擔杵進門，一個沒站穩，摔在地上，摔了個屁股墩，哎喲哎喲直叫喚。
屋裡的馮婆子聽見老頭子的喊聲，趕忙跑出來，正好看到孫大媽氣勢洶洶走進門：“姓孫的你想乾什麼？你怎麼打人呢？還有沒有天理了，你信不信我找支書去？”
孫大媽一點兒也不怵：“馮老怪，你以為我怕你啊，你去找支書來呀，我今天就讓支書評評理，看看你們鄭家乾的是不是人事兒？”
“……你、你胡說什麼？我們家什麼時候乾過壞事兒，你少汙蔑人！”話雖是這麼說的，馮婆子到底還是有點心虛，說去找村支書也是嚇唬人，自家這個情況，她哪裡敢去找村支書？
孫大媽瞅她那個心虛的樣子，再看看她臉上身上的馬蜂包，真是恨極了。這一家子真是可惡啊。那馬蜂怎麼沒直接蜇死她？
有些話憋在心裡實在憋的難受，她今天乾脆也就不忍著了，既然要說就說個清楚明白，誰也彆藏著掖著。
她兩手握住扁擔，一下子拍在揉著屁股想要站起身的鄭老頭腿上。
鄭老頭啊的一聲慘叫，身子一歪，又一次摔在地上，疼的呲牙咧嘴。
“……老頭子，老頭子，你咋樣了？”馮婆子哭嚎著朝鄭老頭撲過去，身體重量結結實實壓在鄭老頭身上，鄭老頭差點直接暈過去。
馮婆子見自家老頭子臉白了，嘴也白了，心疼的要命，她轉身不管不顧朝孫大媽衝過去：“你這個臭婆娘，你敢打我家老頭子，我跟你拚了。”
馮婆子的樣子要多凶惡有多凶惡，可她身上的病還沒好，腦袋還暈暈乎乎的，看著凶惡，實際沒有多少力氣。
孫大媽就不一樣了，雖說半個月前她病了一場，差點見閻王爺，但這半個月好吃好喝的養著，這病早就好了，多虧這段時間養得好，她早些年虧空的身體也養回來不少。
孫大媽輕輕鬆鬆一晃身，手裡的扁擔再一轉，直接把撲過來的馮婆子原路轉了回去。
鄭寶秋跟黃秋霞站在門邊，目睹孫大媽這段行雲流水的打戲，有些愣神兒。
鄭寶秋是呆住了，而黃秋霞則是滿心的佩服，這個孫大媽身手真不錯，瞅瞅鄭家這兩口子，不愧是兩夫妻，鄭老頭是仰麵倒地，馮婆子像烏龜一樣四腳著地趴在地上，這姿勢還挺互補的。
孫大媽挑眉看向黃秋霞和鄭寶秋兩人：“你們兩個小的也想試試？”
黃秋霞趕緊擺手：“孫大媽，我跟他們可沒關係，你儘管動手，怎麼出氣怎麼來，我絕對不插手。”
鄭寶秋看著倒在地上的爸媽，表情很糾結，一邊是自己的爸媽，另一邊是蘇韻的婆婆。
蘇韻知道自己跟他的婆婆動手，應該會很傷心吧，他可不想讓蘇韻傷心難過。
鄭寶秋兩隻眼睛腫的像兩個桃子，又腫又紅，麵上糾結。
孫大媽看他那個窩囊樣，直截了當說：“這是上一輩的事兒，跟你沒關係，你想摻和也行，我不介意替你爸媽好好教教你。”
馮婆子撲到地上的時候，整個人都是懵的，她她怎麼就撲到地上了呢？不是應該撲到孫大媽那個臭婆娘的身上嗎？不過她很快就反應過來了，嘴裡大喊著：“……殺人了，殺人了，救命啊，救命啊，快來人救救我們吧。”
孫大媽冷笑一聲：“你喊的挺對，我今天就是來殺人的，你們兩個狼心狗肺的東西，我打死你們。”
馮婆子身上臉上全是馬蜂叮出的包，那些膿包看著可嚇人了，孫大媽本來想大嘴巴扇她，但想到那些惡心的膿包，算了，好在屁股上沒包。
孫大媽一個跨步，走上前對著她的屁股，哐哐哐就是三腳。
雖然說屁股肉厚，但孫大媽這力道是真不小，馮婆子被踹的哎呦哎呦直叫喚。
黃秋霞眼皮跳了跳，這踹屁股蛋子踹出扇巴掌的聲音，可見用的力氣有多大。
馮婆子的腦袋，正好對著屋門口，一抬頭就看到鄭寶秋。
她趕緊求救：“……兒子，兒子你救救我呀，快救救媽吧，媽的屁股疼啊，渾身都疼，你快救救我吧，趕緊把這個臭婆娘趕出去。兒子，你看著你媽挨打，怎麼不出手？我可是你媽。”
孫大媽的武力值，那可是了不得，鄭寶秋嘴唇囁嚅，他一開始是因為蘇韻，不想跟孫大媽動手，現在是不敢動手。
就自己這兩下子，怎麼跟人動手？而且孫大媽氣勢太足了，鄭寶秋真的害怕，可是他爸媽倒在地上，他要是不幫忙，豈不是顯得沒出息。
鄭寶秋瞄眼大門口，門被拴上了，孫大媽又堵在門口，他根本沒辦法開門出去叫人，這可怎麼辦？
他突然捂著腦袋往牆上一靠，嘴裡虛弱說：“……完了，我頭好疼，眼睛好暈，站不住了，我得去屋裡躺躺，媽，你等我歇一歇，我歇一歇，再來幫你，你先忍著，你千萬忍著。”
馮婆子聽了這話，趕忙點頭，反過來叮囑兒子，進屋好好休息，千萬彆出來。
孫婆子下手太重，兒子身體弱，衝出來萬一出什麼事兒，她這一輩子就完了。
黃秋霞見鄭寶秋這個窩囊樣子，翻個大大的白眼兒，這男人真是沒出息。
人品什麼的先放一邊，鄭老頭和馮婆子對這個兒子那可是儘心儘力，可是啊，爸媽當著他的麵被人打，這兒子卻隻會裝病躲起來，生出這樣的兒子還不如生塊叉燒。
黃秋霞臉上的表情過於嫌棄。
這樣的兒子生出來乾什麼？還養了這麼多年，不如一開始就掐死，省得長大之後看了堵心。
一想到要和這樣的人結婚，黃秋霞胸口像悶了塊大石頭，喘不過來氣兒。
可是她有什麼辦法，事情為什麼會走到這一步？黃秋霞是怎麼都想不明白？
踹完馮婆子，孫大媽喘口氣，看向旁邊的鄭老頭，鄭老頭正挪著屁股想往外爬，猛然感覺一道冰冷目光注視，他渾身一抖，僵硬扭過頭。
“……孫大媽，你是不是有什麼誤會，有誤會的話你說出來，說出來咱們大家夥聊聊，把誤會解開，你怎麼能動手打人呢？打人多不好啊，咱們現在不是舊社會了，這是新社會，不興動手動腳的，咱們有話好好說行嗎？”
“嗬。”孫大媽冷笑一聲，“有話好好說，行啊，那我今天就跟你說道說道。”
孫大媽一步一步走過去，鄭老頭嚇得直往後退，但是啊，他屁股也疼，腿也疼，想爬起來吧，動作慢了半拍，被孫大媽一把揪住衣領，一巴掌扇在臉上。
鄭老頭嘴角被打出血，樣子很慘，他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解釋什麼，可是孫大媽跟壓根不想聽他說話，反手又是一巴掌。
蘇韻一路追過去，追到鄭老頭家門口，抬手敲門，一連敲了好幾次，也沒人來開門。
耳朵貼著木頭門，聽著裡邊的動靜，裡邊似乎是孫大媽在說話，時不時傳來慘叫聲。
蘇韻這個心裡，一下子就慌了，孫大媽就一個人，這鄭家可是一家三口，一個人對上一家子肯定要吃虧的，不行，她得想辦法進去。
鄭老頭家的兩邊鄰居，一家是田婆子家，另一家是荒廢很久的老房子，沒人住，門外的鎖都生鏽了。
前兩年田婆子老伴去世了，兒子兒媳去了縣裡，兒子想讓田婆子跟著一塊兒去，但田婆子不樂意，打死都不去，寧願一個人住在鄉下，田婆子兒子沒辦法，隻能隔段時間回來看看她。
兒子勸了好幾次，田婆子都不聽，她才不走呢，這可是個風水寶地，她要是走了，鄭家的好戲可不就看不著了，縣裡有什麼好，還是鄉下好，免費的大戲花多少錢都買不來。
蘇韻看見田婆子家的門沒鎖，情況緊急，她直接推開門爬牆頭，瞅瞅鄭老頭家這會兒是什麼情況，這一瞅，她瞬間瞪大眼睛。
眨了好幾下眼，又用手揉了揉，不敢置信。
……我婆婆也太厲害了吧。
大媽嬸子們先是去了孫大媽家，家裡沒人，開始滿村找人，走到鄭老頭家這條街，隱約聽到一些不對勁兒的聲音，像是慘叫聲。尋著聲音一路走到鄭老頭家門口。
王嬸子一拍手：“壞了，孫大媽這是找鄭老頭麻煩來了。”
幾人用力推門，半天推不開，這才發現門被人從裡邊拴上了。
見狀，田婆子大手一揮：“走，去我家。”
幾人來到田婆子家，發現田婆子家牆頭趴著個人，這人呆愣愣往鄭老頭家瞅，一動不動，像是被鎮住了。
幾個人七手八腳也爬向牆頭，田婆子家牆頭，一下子擠滿腦袋，滿滿當當的，大家夥一塊盯著鄭老頭家院子，都被院子裡的景象給鎮住了，張大嘴，說不出話。
孫大媽這手就沒停過，說一句話扇一巴掌，鄭老頭完全沒法兒招架，隻有挨揍的份兒。
“當年你逃荒到宋家村，瘦成皮包骨，我家那口子看你可憐，給你端了碗碴子粥，要是沒有那碗粥，你這條小命啊，早就沒了，你能在宋家村安家，活到現在？”
“我家那口子在的時候，你們隔三差五登門哭訴，饑荒那三年我家那口子心善，明明自家都吃不飽，還把那麼珍貴的糧食和肉分給你們，要不你們家能活下來？墳頭草都不知道高了吧？”
“早知道你們是這種忘恩負義的玩意，我把那糧食喂狗，也不給你們吃，狗都不如的東西，呸。”
“你說說，我家那口子對你多好，他把你當兄弟，你呢？他出殯那天你麵都沒露，你對得起他嗎？”
牆頭上一群人眼眶通紅，孫大媽這番話，讓她們想起獵戶老哥，心裡為獵戶老哥鳴不平。
老哥人多好啊，可惜了，好心喂了鄭老頭這麼個狼心狗肺的東西！
吳大媽捏緊拳頭，激動喊：“打，狠狠的打，這種畜生不如的東西，打死也活該。”
蘇韻盯著孫大媽，神色有些複雜，孫大媽跟她說過，跟鄭老頭家關係不好，沒什麼交情，沒想到兩家不僅有交情，交情還挺深的，不過，這交情還不如沒有呢。
孫大媽卻停了手，扭頭看向牆頭，看到蘇韻，她蹲下、身，靠近鄭老頭，鄭老頭實在是被她打怕了，身子往後縮了縮。
孫大媽壓低聲音，用隻有兩個人能聽到的音量說：“我家那口子對你多好，他人沒了，你們家竟然敢把歪心思打到我兒媳婦身上，你還算個人嗎？你他媽的欺負我家沒人是吧？欺負我兒子不在家對不對？告訴你老娘不是吃素的。”
“你給我好好聽清楚，以後再敢打我兒媳婦的主意，我見你一次，打你一次。”
牆頭上的大媽嬸子看得稀裡糊塗，她們離得遠，孫大媽又湊的近，根本聽不清她說了什麼。
田婆子不滿嘀咕：“這怎麼還興說悄悄話呢？什麼事不能大大方方說出來，讓咱們也聽一聽？”
幾人裡，隻有蘇韻猜到孫大媽湊到鄭老頭耳邊說的是什麼，心裡更感動了。
馮婆子捂著屁股，扭頭看見牆頭的人，又哭又叫：“……王嬸子，你們幫幫忙吧，幫忙把這個瘋子拉走，她要打死我家老頭子，你們趕緊救救他吧。”
看見馮婆子那張臉，幾個大媽嬸子捂著心口，明顯被她這個鬼樣子嚇到了。
隻有蘇韻還算鎮定，畢竟她之前見過馮婆子。
其實，田婆子也見過馮婆子這樣子，但馮婆子明顯比今天早上見到更慘。
滿臉紫色膿包，額頭還腫了一塊，臉上青青紫紫，這尼瑪是人？不是黑山老妖？這要不是青天白日，換成大晚上，鐵定嚇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