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紅綢(1 / 2)

菩提廟就坐落在城西郊,隱藏在蒼翠的山林中,是京城附近最大的寺廟,前來進香的上至王孫貴族,下至平民百姓,酷暑寒冬從未間斷過。

江頌月是常客,每次來都會祈求菩薩三件事。

一願祖母無痛無災、長壽安康。

二望家業興隆、財源滾滾。

第三條時常有變。因為擔心太過貪婪會讓菩薩厭棄,江頌月從不為自己祈願,而是用些可有可無的小事代替,譬如讓聞人雨棠倒大黴。

目前看來,菩薩很是照顧她,前兩件每年都應驗。

這日許願時,江頌月猶豫了很久。

祖母長壽最重要,第一條定是不能改動的。

她要錦衣玉食地給祖母養老,得儲備些靈芝、人參等關鍵時刻能與閻王搶人的名貴藥材,以備不時之需。

還要按時給眾多家仆護院發月錢。

這麼看,銀子少不得,第二條也不能動。

思來想去,江頌月把自己放在了第三位。

她跪在蒲團上,雙掌合十,閉著眼虔誠地在心底默念:“求菩薩暫時蒙蔽雙眼,賜我良緣。”

許完又怕這心願如往年那般不能實現。

江頌月琢磨了下,覺得府上積攢的銀子足夠多了,隻有一年生意平淡,影響不大,遂與菩薩商量:“第二個靈驗一半就行,其餘的分到第三個上麵。”

這句是說出來的,挨著她祈福的錢雙瑛聽得眼皮子直跳。

江頌月不覺有異,自顧自地分配完,眼睫一抬,望向殿前高處,與低眼看來的慈眉善目的菩薩對視。

恰在此時,一道悠長厚重的鐘聲傳來,盤旋著回蕩於佛殿上方,震得江頌月靈台一清,那瞬間,好似看見菩薩眉眼微動,予她回應。

江頌月連忙閉眼,隨著古樸莊嚴的鐘聲,誠摯拜下,叩謝菩薩保佑。

藏經塔樓上,撞鐘和尚停下鐘杵,逐層下了塔樓,遠遠聽見僧寮附近有吵鬨聲,定睛一看,有一威嚴侍衛正怒喝著要見五公子。

撞鐘和尚上前,問清是輔國公府的侍衛,將人帶去了偏角後院的竹林。

蒼翠的竹林中掩映著一低矮竹樓,風聲颯颯,寧靜清雅。

聞人驚闕正獨坐竹樓前飲茶,見和尚領著侍衛過來,眉梢一挑,起身拱手道:“打擾了。”

撞鐘和尚搖搖頭,拿起角落裡的掃帚,默默清掃起飄落的枯黃竹葉。

聞人驚闕側身,輕飄飄掃了侍衛一眼。

侍衛常年跟著聞人雨棠,對他不熟悉,但習武之人的直覺讓他察覺到聞人驚闕的不快,忙道:“是五姑娘一定要屬下來與公子傳一句話的。”

“說。”

侍衛將聞人雨棠與江頌月途中會麵的事情詳實告來,為示好,主動多加一句:“屬下趕來時特意注意了下懷恩縣主,她已往銀杏樹那去了。”

這年的秋日來的猝不及防,縱是四季常青的竹子也有了幾分蕭索。撞鐘和尚將落葉清掃乾淨耗了會兒時間,淨手後重新回到竹樓前,侍衛已不知離去多久。

他坐下,道:“你那妹妹刁蠻任性、頭腦簡單,真難想象你們竟是兄妹。”

聞人驚闕不以為意,“大戶人家要臉麵,有些話家主與長輩不好直說,總要有個能直言不諱的代為轉達。”

撞鐘和尚愣了一愣,再想想那個心直口快、口無遮攔的聞人雨棠,隨即欽佩道:“王孫侯爵的心思,果真非我等尋常百姓能揣測的。”

聞人驚闕對此不置一詞,隻笑了笑,反問:“尋常百姓?”

撞鐘和尚沒了聲。

兩人靜靜對坐著飲了幾口茶,聞人驚闕道:“你在這兒待了有兩三年,可知後山那棵百年銀杏?”

“確有一棵。”撞鐘和尚道,“不知誰傳出去的,說在紅綢上寫著意中人的名號,再親手拋上去,就能求得好姻緣。”

“那些出身權貴的女香客講究,既想求得好姻緣,又怕被人窺探到心中事,每每讓家仆將周圍閒人驅散。住持為此頭疼不已,後來特意讓人砌了院牆,將銀杏樹單獨隔開,香客由西門入,東門出,杜絕碰麵的機會,情況才有好轉。”

“好姻緣……”聞人驚闕半垂著眼皮,似笑非笑地重複著這幾個字眼,而後抬首望向高聳的藏經塔樓,道,“帶我去塔樓高處。”

“是。”撞鐘和尚帶著聞人驚闕上了塔樓。

從塔樓高處俯瞰,有辭京南去的飛雁成群掠過,遠處紅楓綠葉交疊的密林隨風起了波濤,層次分明的絢爛色彩因風動而極儘渲染,織成瑰麗動人的秋景。

風景很美,卻不是聞人驚闕想看的。

他目光收到近處,躍過枝葉與鱗次櫛比的寺廟院牆,從擁擠的香客身上一一掠過,最終將視線定格在那個框住巨大銀杏樹的院子中。

小院入口處有侍婢把守,樹下僅有一黃衫女子,身形窈窕,粉黛朱釵,正往樹上拋著紅綢。

紅綢如絹帶,穩穩掛上後,姑娘眺望幾眼,隨後轉頭,露出一張熟悉的麵龐。

是雲襄郡主。

撞鐘和尚道:“大人是想看看雲襄郡主心儀何人?”

聞人驚闕並不否認,“祖父想與康王府結親,我總要弄清郡主的心思才好,以免壞人姻緣。”

“大人本身的意思呢?”

“談何本身?”聞人驚闕道,“於私,我的婚事牽涉到聞人家的利益,自該以族中為重,順從祖父的意思。於公,我為臣子,該將陛下的授意奉為準則……”

說著,不遠處的小院中,雲襄郡主帶人從東門離去,另有一行人從西側小門踏入。

“皇帝也要插手你的婚事?”撞鐘和尚著實好奇,“皇帝要將誰許配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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