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眼睛(2 / 2)

當我夫君瞎了眼 鵲橋西 10647 字 6個月前

“濃霧入眼時,我就覺得雙目刺痛,當時未放在心上,是馬兒慢下來後,逐漸開始模糊的。”

聞人驚闕邊說,邊摸索著車轍背過身去,道,“聞人這雙眼,怕是過不了多時,就連光影也感知不到了。之後就要依靠縣主了,所以,縣主不必顧慮太多。”

他用後背對著江頌月,江頌月怔愣了下,明白他的意思後,臉“蹭”的一下紅透了。

她喜歡聞人驚闕的,除了他英俊的相貌與翩然風度,還有這不急不躁的性情。

驟然失去光明,尋常人就算沒失去鬥誌,也會情緒失落。

聞人驚闕不同,他早就發覺雙目異常,但沒露怯、沒動怒,若非他主動開口,江頌月甚至都沒發覺。

他還能在這樣大的打擊下拿他自己打趣,再不顧身份的懸殊,主動來背她。

江頌月既驚訝又羞赧,在聞人驚闕轉頭用那雙失去焦點的眼眸詢問自己時,她鄭重道:“京中名醫聖手甚多,定能將公子雙目治愈!”

聞人驚闕笑道:“那是必然。”

“嗯!”江頌月被他的情緒帶動,重重點頭,然後扶著車門,試探地將手搭在他肩頭。

聞人驚闕不僅沒躲,還靠得更近,方便她攀上。

江頌月努力壓著不住向上翹的嘴角,紅著臉趴伏了上去。

被背起時,身子驟然騰空,她按在聞人驚闕肩頭的手在慌亂中本能地往前,緊緊摟住了他的脖子,柔軟的胸口也因此貼上了寬闊的後背。

聞人驚闕扭頭。

江頌月麵紅耳赤,含胸縮肩地收回手臂,正要出聲道歉,聽他道:“我看不清腳下,勞煩縣主看看該往哪走。”

江頌月羞臊地“嗯”了一下,指揮著他往前幾步走向附近空曠的草地上。

初配合,大概是因為江頌月的指引不太細致,或是聞人驚闕未能適應,這幾步磕磕跘跘,兩次險些摔倒。

所幸最終順利抵達。

江頌月往四周眺望。

林中蟲鳴鳥啼遍地,目之所及,儘是參天大樹與雜亂草叢,光線陰暗,唯有一個方向隱約可見幾縷橘色夕陽,以及星點水光。

“沿著河流走吧?”

“聽你的。”

聞人驚闕將所有決定權都交給江頌月,順著她的指引,一步一步向著河流方向走去。

“當心,前麵一尺處有塊石頭,要邁過去。”

“向右手邊繞一下。”

“草叢太深,你彆邁太大步子,當心踩到石塊滑倒。”

江頌月說什麼,聞人驚闕都認真聽著,就這樣慢吞吞離開殘破的馬車,漸漸在河邊摸索出一條還算平坦的綠草茵茵的小路。

到了這裡,江頌月隻需要提醒聞人驚闕彆偏了方向就夠了。

閒下來後,她開始亂想,一會兒偷偷觀察聞人驚闕的神情、琢磨他的眼睛,一會兒控製不住地去感受他身上傳來的熱度。

兩人貼在一起,她才清楚地認知到,有些人外在看著文質彬彬,實則肩寬背闊,結實得很。

江頌月不知道是所有男人都這樣,還是隻有聞人驚闕一人這樣。

她爹很早就隨娘親去了,祖父是迂腐書生,從來不去抱或者背孩子。

隻有祖母抱過她、背過她,但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她不記得那時的感受了。

江頌月心裡有著不知何故的歡喜,還有點小小的羞澀,見聞人驚闕走得穩當,沒忍住小聲問:“我是不是……很重啊?”

聞人驚闕規律的腳步停住,偏頭道:“縣主不覺得這樣問,有些冒犯了嗎?”

“啊?”他目光擦著江頌月的耳尖偏離,江頌月卻仿若被他直視著質問,呆了一下。

“聞人少說比縣主高出半尺個頭,不說多魁梧,怎麼著也是習過幾年騎射的……”說著,他話中帶上了一絲懷疑,“我看著……就這樣弱不禁風嗎?”

江頌月:“……”

她趕忙道:“沒有!你很、很……”

看著是溫潤書生樣,但是英挺俊秀,寬肩窄腰,背著她就跟披著件鬥篷一樣自然,腳步都沒有搖晃,絕對不是她祖父那樣瘦弱的無能書生。

誇讚的話到了嘴邊,江頌月沒臉當著聞人驚闕的麵說出去,即使依照他現在的眼力,根本看不出自己的表情。

“很”了半天,她雙頰紅潤道,“……很好……你很好的……”

“那就好。”聞人驚闕肉眼可見地鬆了口氣,道,“說來慚愧,外人總說聞人家的公子如何清貴文雅,實際上,聞人不過是一個再庸俗不過的男人。方才乍聽縣主那樣問,還當縣主覺得我不像個男人。”

“沒有!”

“縣主沒有小瞧在下便好……那就當是給聞人留點臉麵,請縣主以後不要再這樣說了。”

“好。”江頌月忙不迭地答應,“我以後都不說了。”

聞人驚闕點點頭,終於轉向前方。

他將江頌月往背上顛了顛,又道:“縣主放鬆些,摟緊了,否則像是背著塊石頭,有些不方便。”

江頌月忙將雙臂都環了上去,深吸一口氣,努力放鬆身子。

好麵子嘛,人之常情。

聞人驚闕能將這事坦蕩與她明說,她很開心。

江頌月也是好麵子的,同樣不想被聞人驚闕誤會。

想了一想,她空出一隻手扶開前方探出的枝椏,道:“那我也與你說一件事,免得你小瞧了我。”

聞人驚闕步履未停,溫聲道:“縣主請講。”

“我十五歲那年去雲州查賬,砍傷了掌櫃的手臂,險些被關入牢獄,這事是真的,可我並不是坊間說的那般粗魯莽撞、沒有頭腦。”

聞人驚闕側目。

江頌月眉梢挑起,雙目閃亮,第一次清晰歡快地將這事說與外人聽。

“師父說我年紀太小,還是個沒有靠山的姑娘,想撐起家業,得先發瘋發狠,讓人知道我不好惹才行。”

“雲州金鋪掌櫃自從祖母病倒,就開始偷奸耍滑。我在去之前,就知他定會欺壓於我,早計劃好要拿他殺雞儆猴。”

“雲州知府也是我提早查清了的,叫石肅清,你認識嗎?”

聞人驚闕道:“聽說過,是個剛正不阿、一心為民的好官。”

“對。”江頌月道,“我知道他會秉公辦案,確信所有的證據都抓在手裡了,才與掌櫃動手的。事後雖賠了些銀子,但威名立下了,再沒人膽敢明麵上欺壓我。”

“原來如此。”聞人驚闕輕歎,“縣主有勇有謀,著實讓人欽佩。”

江頌月再次紅了臉,想說這主意不全是她一人的,耐不住心中雀躍,她猶豫了下,決心暫不解釋。

聞人驚闕又說:“縣主當年必定受了許多苦。”

江頌月還沉浸在歡喜中,冷不防聽他這樣說,怔了下,呐呐道:“也、也不是……”

正說著,聞人驚闕終於走出層疊密林,踏出樹蔭的刹那,一道金燦燦的夕陽照射到二人身上。

江頌月下意識停口,抬目望去,隻見前方是一片泛著粼粼水波的湖泊,湖邊長著一棵巨大的楓樹,楓樹飽受日光照射,葉子全然轉紅,遠遠看去,猶若一棵火紅的鳳凰花樹,在水上輕盈搖擺。

而橙黃夕陽從樹頂斜斜鋪下,一束束光線化作實物般投射在水麵,留下璀璨金光。

一時間,火紅楓樹、燦爛晚照與金光閃閃的湖泊,構成一幅震撼人心的璀璨秋景。

與前一刻陰暗的樹林,形成極端的對此。

江頌月心中升起一股難言的情緒。

她的手不自覺地抓握起來,低頭看向聞人驚闕,見他正偏頭看著自己,金色的夕陽落到他眸中,在那雙眼瞳中凝聚起昳麗的光彩,燦若金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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