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水榭(2 / 2)

江頌月最終沒反對,隻是坐端正了整理起儀容,完了再往前傾去,想把架在石凳上的腳放下,好顯得端莊些。

“他看不見!”江老夫人拿著拐杖戳她的手。

江頌月“哎呀”躲著,道:“我怕他的小廝看見告訴他。”

“你氣死我得了!”江老夫人嘴上生氣,實際上看著孫女兒這樣,回憶起自己的年少時光。

情竇初開的姑娘都這樣,傻裡傻氣的。

稍坐了會兒,她道:“得了,今日我還是不見他了,就說我病了在屋裡躺著。”

江老夫人被侍女扶回去。

聞人驚闕被管家帶來。

江頌月所在的水榭背靠花牆,半麵臨水,有兩條通道可以抵達,一條連接裡院,是低低架在水麵的曲折石橋,另一個是通向外院的青石小徑。

小徑中間有一段是由鋪在水中的石塊構成的,連通著兩個池塘,約莫四五步,需要踩著石頭過來。

常人眼中,這是趣味。

放在盲眼的人身上,就成了障礙。

江頌月看著止步於石塊前的聞人驚闕與懊惱的管家,覺得若她是這時的聞人驚闕,會覺得被人戲耍嘲笑了,可聞人驚闕未見怒容,甚至在笑著寬慰管家。

無論何時,他都禮數周全、從容不迫。

江頌月低頭看看自己翹起的小腿,忙喊侍女取張毯子過來。

待她將不雅地翹著的小腿遮上,聞人驚闕也到了水榭中。

不等客套,江頌月就驚訝問:“你的臉怎麼了?”

“目不能視,難免會有磕絆。”聞人驚闕笑著回答,顴骨處細長的疤痕帶著血跡,格外刺目,“小傷,不礙事的。”

江頌月心裡不是滋味。

她與聞人驚闕兩個殘缺不全的人流落山野時,都沒有磕絆受傷,怎麼回府反而受了傷?

是被人欺負了嗎?

人多,就會有紛爭。

江頌月知道,大戶人家的陰私有時候比猛虎還要可怕。

恰在這時侍女送來茶點,她借勢瞟了眼候在水榭不遠處的木犀,低聲道:“你府中下人照顧得不儘心嗎?”

聞人驚闕揚著的嘴角微收,默了默,語焉不詳道:“總有獨自一人的時候。”

像是怕江頌月誤會,他解釋:“例如睡醒時,不知身在何處、是何時辰……”

“沒有小廝守著嗎?或是、或是……”

有錢人家的公子都是有通房侍女的,小時候照顧,長大後暖床。江頌月的表哥周貫朽就是這樣。

江頌月跟著宋寡婦那幾年,見識過很多,房中事也是知曉的。

她從不畏懼提及這些,然而這會兒對著聞人驚闕那張不可褻玩的清俊臉龐,突然恥於開口。

“聞人隻能接受攜手一生之人酣睡身側。”聞人驚闕答了她第一句,再答她未問出的話,“沒有通房和妾室。”

江頌月的臉頃刻紅成夏日晚霞。

這話題似乎越界了。

她一麵這樣想,一麵止不住的高興。

沒有意中人,後院乾淨,現在受傷了正需要親密的人照顧,是提出成親的最好時機!

江頌月是第一次做這樣的事,有點緊張,呼吸不自覺地轉急。

她還在做準備,聞人驚闕語出驚人:“縣主上回問我可有意中人,是有意與聞人成親嗎?”

江頌月驚岔了氣,拍著胸口咳起來。

聞人驚闕摸索到桌上茶盞,輕遞過去,在江頌月接過後,自嘲道:“瞎眼之後,聞人的臉皮也變厚了……若是在下多想了,冒犯之處,還請縣主見諒。”

江頌月飲了口茶水才緩下,麵紅耳赤道:“沒有……”

這是坦白的最佳時刻,就算不成,也隻是在聞人驚闕麵前丟臉,他不會外傳的。

江頌月將賀笳生那醜惡的嘴角、表姑丈貪婪的目光,以及山野中穩穩背著她的聞人驚闕一一回憶後,沉息,盯著聞人驚闕臉上的鮮紅傷疤,破釜沉舟問:“若我的確有這想法,你會答應嗎?”

江頌月的心高高提起。

這一刻,時間在她眼中放緩,她看見聞人驚闕淡緋色的雙唇輕開輕合,他的聲音一個字一個字地傳來。

“冒昧一問,縣主有意中人嗎?”

每個字江頌月都能聽懂,但經過足有三個呼吸的時間,她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江頌月咳了下,仗著聞人驚闕看不見,瞟了他好幾下,紅著臉道:“……沒有。”

聞人驚闕:“那便好。”

他聲音有些飄,說完後站起,退後一步,整理了下衣襟,接著向江頌月拱手。

“眼瞎了,但臉還能看——這個傷口痊愈後不留疤的——多謝縣主不嫌棄。”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