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中,朱元璋大馬金刀的高坐上首,麵前擺著先前積攢起來的厚厚一摞口供。
皇太子妃微垂著眼簾,坐在旁邊。
眾人神色謙恭,依次入內問安。
朱元璋很客氣的一擺手:“都坐吧。”
眾人齊聲謝過,繼而小心翼翼的落座,屁股拘謹的隻占了三分之一椅子。
朱元璋濃眉一挑,看向魏國公,開門見山道:“兄弟啊,我有話要問你!”
“是。”魏國公馬上站起身來,唐氏自是緊隨其後。
就聽朱元璋在上首道:“當日咱們締結姻親,老六跟老七分彆要娶的,是你哪個女兒啊?”
一語落地,魏國公也好,唐氏也罷,即便是此時看起來半死不活的徐柳吟,俱是臉色大變。
魏國公訥訥不能言語。
朱元璋仍舊很客氣,和顏悅色道:“兄弟,你不說話,我就當你是認罪了,來人——”
魏國公知道這個大哥兼主君的脾氣,當即跪地請罪:“陛下寬恕,臣有罪,臣該死!”
他顫聲道:“當日皇後娘娘將臣的長女許給六皇子,次女許給七皇子,是臣一時糊塗,才生出了替嫁的心思……”
朱元璋臉上笑意霎時間煙消雲散:“一時糊塗?怎麼個糊塗法?好端端的,你怎麼會想出來叫兩個女兒交換婚事?!”
魏國公又是一陣無言。
朱元璋發出了一聲冷笑,豁然站起身來。
諸王偷眼瞥見,便不由得開始瑟瑟發抖,看自己的傻媳婦還沒回過味兒來,趕忙借著衣袖遮掩掐對方一下,繼而便奴顏婢膝的低下了頭。
二皇子妃就覺得手背上疼了一下,不由自主的微微蹙一下眉。
她知道在這等關頭,丈夫一定不會是有意跟她玩鬨,不易察覺的朝丈夫那邊兒覷了一眼,卻是心頭一跳。
好家夥,怎麼抖得跟篩糠似的……
二皇子妃心下正疑惑呢,就聽頭頂陡然傳來一聲咆哮!
“不說話!哈哈哈,好啊,不說話!!!”
二皇子妃從中聽出了冷酷的嘲弄和嗜血的譏誚,心臟一下子就收緊了。
下一瞬,便見老爺子一把從宮廷禁衛手中奪過他們持著的大棒,高高舉起,二話不說,掄到了魏國公背上!
砰,砰,砰!
棍棒砸在人體上的悶響聲又鈍又重,像是沉悶的鼓聲,聽的人心口發堵。
朱元璋用了力氣,而魏國公畢竟隻是肉體凡胎,生挨了三下,便撲倒在地,喉嚨痛癢,“噗”的吐出一口血來!
唐氏已經嚇個半死,嘴唇半張,駭然的怔在當場。
朱元璋尤嫌不夠,眼見魏國公伏地不起,也再度高高舉起棍子,劈頭砸下!
一聲令人牙酸的斷裂響聲傳入耳中,魏國公後背的某塊骨頭同那根粗壯的木棍齊齊折斷當場。
那斷裂的半截木棍在巨力之下高高飛起,重重落下,砸到了四皇子夫婦麵前的案上。
四皇子幾乎是條件發射似的跪了下去,繼而伏地叩頭,動作極其連貫的道:“爹,身體要緊,您仔細身子啊……”
四皇子跪下去的一瞬間,其餘幾人緊隨其後,嘩啦啦也跟著跪了下去,七嘴八舌的開始勸慰。
皇子妃們經曆了一場極其粗暴的現場洗禮,終於能意會到這些天丈夫到底是遭遇了什麼,也慌忙在丈夫身邊跪下,繼而出聲寬慰發飆的公公。
朱元璋握著手裡斷掉的半截棍子,毫不猶豫的掃射全場:“都給老子閉嘴!”
上前去極其暴躁的給了四皇子一腳:“你這畜生假模假樣的,當我看不出來你肚子裡那點心思?!”
順腿極其暴躁的給了五皇子一腳。
目光不善的看向離自己比較遠的二皇子跟三皇子。
二皇子跟三皇子膝行幾步,主動到了跟前。
朱元璋極其暴躁的一人賞了一腳。
舒服了。
繼而霍然轉過身去,殺氣騰騰的看向幾乎已經被嚇個半死的唐氏:“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森森的笑:“敢虛言推諉,可仔細你的皮!”
唐氏駭得慘叫一聲,眼淚霎時間奪眶而出,馬上就要哭出聲來。
朱元璋劈手用那半截木棍指向了她:“敢出一聲,馬上就割掉你的舌頭!”
唐氏老老實實的將即將湧出來的哭腔憋了回去,無聲的哽咽著,顫抖著將事情修飾之後,交待給他聽。
“陛下恕罪,此事的確是府上的過錯……”
“皇後娘娘寬厚慈愛,不嫌棄舍下粗鄙,將府上兩個女孩兒選為皇子妃,這原是極好的婚事,隻是沒想到,府上幼女陰差陽錯的與六殿下生了情愫,二人郎情妾意,情投意合,一道來我們麵前央求。”
“我們夫妻二人被愛女之情蒙蔽了心竅,實在沒有法子……”
“哦,郎情妾意,情投意合,聽起來可真不錯啊。”
朱元璋語氣舒緩的感慨一句,繼而毫不猶豫的給了她一棍子:“放你娘的屁!”
“從你們家那邊兒論,這倆人是姐夫跟小姨子!從我們家這邊兒論,他們倆是六哥跟七弟妹!怎麼著,全天下男人跟女人都死光了,就剩下他倆還喘氣是嗎?!”
“郎情妾意?分明是奸/夫淫/婦,恬不知恥!”
魏國公這樣強悍的體格子,挨了三下就開始吐血,唐氏比他脆多了,一棍子挨完,當場就倒地不起,險些撲街。
朱元璋壓根沒看她,虎目圓睜,盛怒咆哮:“那對奸/夫淫/婦呢?給我提過來!”
諸王拉著媳婦,小心翼翼的往旁邊蠕動一點,空出足夠的位置給即將登場的兩位嘉賓。
同時也是為了儘量小心,待會兒彆把血濺到自己身上。
形容狼狽的六皇子跟氣息奄奄的徐柳吟很快被帶到了近前。
朱元璋大步到二人近前去,沒看徐柳吟,隻目光凶戾的盯著六皇子:“我是你什麼人?”
六皇子不意他會這樣問,著實一怔,繼而回神,下意識的叫了聲:“爹……”
“好!”
朱元璋點點頭,繼而向一側伸手,侍從從他手中接過那半截短棍,繼而又畢恭畢敬的呈了一件什麼東西過去。
他雙手接了。
眾人小心翼翼的伸一伸脖子,眯眼去瞧那是什麼東西,看清楚之後,卻是神色各異。
那是一座靈位。
先皇後的靈位。
朱元璋雙手捧著,叫六皇子瞧:“這個人是你什麼人?”
六皇子神色窘迫,嘴唇囁嚅許久,才說出來:“是,是我娘。”
“很好。”
朱元璋又點點頭,雙手捧著那座靈位,小心翼翼的擱到高處禦座前的桌上,然後一邊大步步下台階,一邊開始擼袖子。
下到台階最底下的時候,順手從侍從手裡接過了那半截棍子。
他臉上有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靜在閃爍。
六皇子不由自主的恐懼起來,雙手撐地,連連倒退,口中顫聲道:“爹……”
朱元璋掄起一棍砸了過去:“管我叫爹是吧!”
六皇子生挨了一下,伏倒在地,猛地吐出一口血來。
可即便如此,求生的欲望也要超越□□上的痛苦許多。
他瑟縮著又叫了一聲:“爹……”
朱元璋麵無表情的又給了他一棍子:“我是你爹嗎?我怎麼覺得,你好像是我爹?!”
手裡的棍子高高舉起,又一次次決絕的落下。
“你這個畜生,到現在了,還不說實話!”
“你娘臨死的時候還惦記著你們,怕誤了你們的喜事,讓你們趕緊把婚事辦了,不要生誤了三年光陰!”
“她臥病在床的時候,你卻在跟未來的弟妹眉來眼去,珠胎暗結?!”
“你把你老子放在哪兒,又把你娘放在哪兒,嗯?!”
“你這樣不孝不悌的狗東西,還有什麼必要繼續活在世間!!!”
起初棍子落下的時候,六皇子還能掙紮反抗,到最後,已經是進氣多出氣少了。
赤紅色的血液順著他的口腔和鼻孔源源不斷的流出,染紅了他那張狼狽瘦削的麵孔,繼而濡濕了大殿之上鋪設的地毯。
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血腥味。
終於有人哆哆嗦嗦的出聲去勸:“爹,再打下去,老六就真的……”
朱元璋目光森森的看了過去,語氣嗜血:“那你要來替他嗎?!”
那聲音戛然而止。
朱元璋收回視線,麵露獰笑。
又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舉起了手裡沾血的棍子。
最後一聲悶響。
大殿之上,鴉雀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