珺寧有些不敢相信地看向程錦棠, 他竟然讓她留下來, 這可真是個令人無法置信的事情, 要知道今天可是他和柏承允分彆了十年之後的再次相遇啊, 他真的不怕她這樣一個飯桶杵在旁邊倒儘兩人的胃口嗎?
此時小丫頭那瞪大的葡萄眼則瞬間就逗笑了程錦棠, 他直接就牽起了她的手, 把她往西餐廳內帶去, “你餓了不是嗎?我原本還想讓你回家好好吃一頓的,可是現在都已經到了餐廳的門口了,我又怎麼忍心讓你餓著肚子走回去呢!快進去吧…”
隨後珺寧就被他直接帶著走進了餐廳內, 心裡卻柔軟的不得了,說實在的,程錦棠可真是個溫柔至極的人啊, 這樣的人, 就算不為攻略,珺寧也想和他在一起, 因為他肯定會對她很好很好的!
珺寧微微垂下眼, 掩去裡頭的感動與歡喜。
很快兩人便走到了一個靠窗的位置上, 那裡早已坐了一個身穿一身純黑色西裝的男人, 珺寧也隻來得及隨意地抬頭看他一眼, 便又立馬垂下了頭,看上去一副羞怯怯的小媳婦模樣。
可是隻這一眼, 珺寧的腦海之中也大概能夠勾畫出柏承允的形象來。他帶著一副黑框眼鏡,眉如橫劍, 眼若寒星, 瘦削的下巴仿若刀刻,嘴唇極薄,手指纖長,食指上頭帶了一個祖母綠的指環,正輕而緩地在桌麵上敲擊著,看向她的眼睛微微眯起,帶著苛刻的審視與打量,渾身洋溢著一種上位者的氣勢與掌控者的霸道。
可以說,柏承允的形象是非常優秀的,否則也不會迷得那陳小曼根本不管他下九流的戲子身份,要死要
活,最後甚至連未婚先孕的把戲都使出來了,才最終如願以償地嫁給了對方。
如果說程錦棠是那山澗裡頭涓涓的溪水,那麼柏承允便是那令人望而生卻的險峰,周身都帶著一股誘惑人去征服的強大吸引力,可以說,這樣的男人對女人的誘惑是極大的。
所以才會在他來這西餐廳內沒多久,就已經有好幾個膽大的小姑娘對著他暗送秋波了。
不過在珺寧看來,他倒是和路邊那賣報紙的老人沒有一絲一毫的區彆,隻是好奇地看了一眼,便沒有任何其他的反應了,依舊緊緊捏著程錦棠的衣角,在對方的照顧下,坐進了那個靠窗的位置,之前買的那兩件新衣裳就放在了她的腳邊。
珺寧一直低著頭,還沒等程錦棠幫她介紹,就突然
感覺一陣濃烈的香水味朝她衝了過來,直嗆得她頭暈目眩的,小姑娘家家的多年來一直都是聞著最自然的香味,還從沒有接觸過這樣侵略性的人工香味,所以在柏承允還沒來得及揚起笑容客套一下的時候,便立刻一個又一個的噴嚏打了出來。
直打得柏承允黑了臉,退了回去,她才感覺自己稍微好了一些。
隨後立馬有些恐懼地抬起頭,她便看見了柏承允那黑的有些過分的臉色,頓時轉頭又看向程錦棠,連忙胡亂地擺著手,帶著哭腔地說道,“先生,先生,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說著,紫葡萄一般的雙眼已經裝滿了淚水,看上去水汪汪的,好不可憐!
見狀,程錦棠輕輕歎了口氣,隨後伸手摸了摸珺寧
的小腦袋,又將自己懷中的手帕遞到了她的手中,“我沒說你是故意的啊,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話還未說完,兩人幾乎同一時間聽見了來自對麵的陰陽怪氣,“喲,錦棠,這不會是你的小媳婦吧?看上去可真小,真瘦!錦棠你該不會不給她吃飯吧?錦棠你的口味什麼時候變成這樣了,這麼小你也下得去手,你都能做她爹了吧?十年不見,你倒真是變了許多…”
男人的聲音帶了些低低的沙啞,聽起來格外性感。
可他話一落,珺寧就發現程錦棠的笑容就淡了下來。
心中便頓時心生不滿起來,還沒等程錦棠解釋些什麼,珺寧突然大著膽子抬起頭來,看向那個眼神攻擊性很明顯的男人,在接觸到對方眼神的刹那,珺寧的
小身板不自覺的就哆嗦了下,她的眼角還沾著淚,但還是強撐著顫抖著聲音說道,“你,你彆汙蔑先生!我,我隻是先生救回來的一個小丫頭,負責他起居的,先生是個好人,很好很好的人,他沒有對我怎麼樣?你這樣說話,很不好!先生每天都給我吃很多很多飯,是我自己不長肉,和先生沒關係的…”
她顛三倒四的話,聽得柏承允的雙眼眯得更厲害了,帶著指環的食指和大拇指無意識地揉搓著,看著對麵的小丫頭漲紅著臉,哆嗦著身子對著他說出這樣一番話,原本看上去還隻像是個錦棠的小哈巴狗似的小女孩,在他的眼中,形象突然變得高大了起來,甚至站在錦棠身邊都相得益彰起來了。
這叫柏承允的嘴唇下意識地抿起,一股鬱氣從他的心中升騰而起。
但他卻突然笑了起來,往後一靠,也不再看珺寧,
而是看向程錦棠,“這小丫頭錦棠你是哪裡找來的,太好玩了!哈哈,我就是開個玩笑,她竟然這麼認真!看這小丫頭長得也不錯,正好我家那小子今年也十歲了,正是瞎胡鬨的時候,看這小丫頭也不過才十一二歲吧,正好相差的不大,乾脆就給我家那臭小子當個童養媳如何?”
說著,他低頭瞥了一眼珺寧放在腳邊的衣服,“想穿多少新衣裳都有哦!”
十一二歲正是小姑娘愛俏的時候,這小丫頭舉手投足都愛著一股上不了台麵的小家子氣與窮酸氣,彆說童養媳了,就是讓她去陳家做個貼身的小丫鬟恐怕也足夠她下半輩子都不愁吃喝了,不過他從來一諾千金,說好了童養媳那便不會有任何的變化。
可他沒有想到的是,在他提出這樣一個看起來特彆誘惑人的提議之後,那小丫頭竟然直接就看著錦棠,
落下淚來,還彆說,大大的眼睛,小巧的下巴,那副抿著嘴的倔強小模樣,哭起來還真是楚楚動人心,柏承允幾乎在這一瞬間就有些後悔起自己的話來了。
珺寧也不看柏承允,隻是頗有些委屈地看向程錦棠,“先生,我…我不想做童養媳,我隻想伺候先生,求求先生不要把我送給人家做童養媳,小寧今年已經十五歲了,我年紀已經很大了,做不了童養媳了,先生…”
說著膝蓋一軟,竟然要直接在西餐廳衝著程錦棠跪下的架勢,可還沒等跪下,程錦棠立馬就拉住了她,有些好笑地拿起剛剛遞給她的手帕,幫她擦乾淨眼淚,“好了,好了,小寧,彆哭了,我師哥在逗你開心呢?師哥,你說是不是?”
程錦棠轉頭看了一眼眼神深邃卻不置一詞的柏承允一眼,又再次摸了摸珺寧的小腦袋,轉頭笑著和柏承
允打招呼,“師哥,十年不見了,你的模樣倒沒有發生太大的變化?看來在英格蘭過得不錯啊!”
程錦棠一副要撇去剛剛那個話題不談的架勢,其實就連柏承允都沒有預料到這個看上去畏畏縮縮的小丫頭竟然會直接衝著程錦棠委屈上了,哭著不願意給他家做童養媳。
這麼看來這姑娘要不就是眼界太窄不知道這背後巨大的好處,要不就是所圖極大…
做了近十年商人的柏承允習慣性的用商人的思維來考慮每個人每個行為背後可能隱藏的含義。
他轉頭看了看程錦棠那完美的臉頰,眼神頓時暗了暗,突然就感覺自己心中一動,隨後頗有些狼狽地端起那一旁的紅茶,掩飾性地啜了一口。
然後輕咳了一聲,微笑著對著程錦棠說道,“英格蘭的空氣是不錯,可是天氣太過糟糕,常常前一秒還出著太陽,下一秒就能落下雨來,我剛開始去的還不太適應…”
柏承允也順著對方的話題談論了下去,不住地談論著這幾年他在英格蘭的生活,隻是卻不知道為什麼隻字未提他的妻子與兒子。
珺寧緊緊捏著程錦棠的手帕,努力縮小自己的存在感,但還是很輕易地注意到了這種問題。
不得不說,柏承允到底是個商人,能非常容易就能讓交談的對象如沐春風起來,珺寧眨巴著眼睛看著連神情都鬆快了不少的程錦棠,還有他嘴角那淡淡的弧度,竟也跟著傻嗬嗬地笑了起來。
可珺寧和程錦棠倒沒有覺得什麼,柏承允卻覺得無
比刺眼了起來。
一個不小心就將那端起來的紅茶杯子放到了白瓷的杯墊上,發出一聲刺耳的碰撞聲,見珺寧飛快地收回了自己那有些傻乎乎的笑容,反而抬頭膽怯地看了他一眼,便又再次垂下頭去,縮小起自己的存在感來,柏承允才感覺自己刺痛的心臟稍微好了一些。
他看著程錦棠那包容的笑,十年了,他不僅沒有蹉跎半分,反而隨著歲月的琢磨而越發完美無缺、溫潤如玉起來,正如自己設想的對方可能長成的樣子,沒有一絲一毫的差彆。
跟多年的夢回一樣,牽動著他的心臟…
柏承允微微垂下頭,斂去眼中的思念與壓抑的情感。
是的,好笑的是,到了異國他鄉他才終於明白了自己最真實的情感,可惜那個時候讓自己懂得了這份感情的人卻已經被自己親手推開了。
而這十年他到底是怎麼過來的,每晚午夜夢回之後的悵然若失結束後,又是如何再次入眠的,他甚至都已經開始記不清了。
可最有趣的是,那個讓自己懂得了這份情感的人,本身對自己卻沒有那樣相同的感情。
十年的時間,足夠他看得清清楚楚,這也是他一直待在異國他鄉,不願歸來的原因。
程錦棠是真真正正的赤子之心,小時的相伴,乃至於救命之恩,他不自覺地總想對自己好,更因為癡迷唱戲,而將戲中的感情帶到了現實生活中來,他對他並不是那種感情,他隻是希望他們兩人能一直在一起
,能一直曲終人不散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