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的燈光並未打開, 昏暗的空間內,唯有熒熒的視頻投影散發出微弱的藍光。投影前的沙發上,一個人正襟危坐, 身體在藍光的照射範圍裡看著卻像褪色了一般。
青年的右手將膝蓋上的衣服攥出了深深的紋路, 仿佛被電影中的畫麵深深吸引了注意力。
但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 卻能很輕易地發覺,抖動的畫麵之中, 隻有一個女人。
黑發淩亂地黏在她的臉上, 月光為她鍍上了一層溫柔的光。她昂著頭, 眉眼緊皺, 眼眸之中似有茫然,似在隱忍。
艾什禮終於有所動作,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 努力想要將所有情緒拋棄,將自己切割成某個無關的人來看這場鬨劇。
可是下一刻,他卻隻能站起身, 將桌邊的所有東西全部掃掉。
艾什禮昂著頭,濕熱的眼睛裡隻有淚水, 那雙綠色的眼睛在幽藍的光下顯出詭異的水澤。他終於忍不住頹然地倒在沙發上,肩膀顫動起來。
“你這個混蛋……”
他甚至沒有力氣吼出來什麼東西, 隻是輕聲地說,胸口悶得讓他的臉都冒出了細密的汗水。
已經看了多久,三分鐘?五分鐘?十分鐘?
艾什禮不記得了, 他隻感覺到強烈的嘔吐的欲望,屏幕中的一切都讓他感覺惡心。他明明花了一整個下午的時間平複心緒,甚至在回複她的信息時,他也做到了讓自己平靜。
那時他是怎麼想的呢?
沒有關係, 及時止損。
他不應該在這樣的一段感情之中浪費時間。
她明明臨時標記了斐瑞,卻從未提及過,甚至根本不打算告訴他。這樣的隱瞞對於艾什禮來說已經是全然的背叛,這是不可原諒的。
他反複告誡自己,不可以原諒。
原諒第一次,就會原諒無數次,越陷越深。
艾什禮,你的確愛她,但是你應該認清現實。你的愛沒有錯,你隻是愛錯了人。不要去追究,不要去在乎,不要去證明……證明自己沒有愛錯人天底下最蠢的事。
可是當看見她這樣幾乎全然是默認對斐瑞的愛時,他還是崩潰了。
他可以說上一個小時alpha的刻薄笑話,但此刻真實的麵對自己的alpha出軌時,他第一反應卻是想要開脫。是斐瑞的錯,是ao性彆的錯,臨時標記的影響……她是個善良正直的人,對他很好,她也許隻是一時不察……
接近而來的便是懷疑。
是他哪裡做錯了嗎?
他每天打電話太多了嗎?
他說話太刻薄了嗎?
他是beta,所以才無法讓alpha忠誠嗎?
艾什禮幾乎要用儘全力才能讓自己冷靜理智地思考。
無法原諒。
不可能原諒。
恨與痛,那些可笑的藏在角落裡的抱有僥幸的猜想此刻如氣泡般破碎。
艾什禮捂住了胸口,無聲地流淚。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要看下去,不知道為什麼自己還想得到什麼樣的答案,不知道自己何時才能結束這樣的痛。
他的淚水不停地落下。
艾什禮再一次地控製自己看向屏幕,他努力將麵前的一切記住,努力地讓自己的怒火不要熄滅。
記住現在的憤怒、痛、恨,記住他們對你的背叛,也記住……宿命論是個騙局。
一切都並不特彆,隻是因為你愛上了她,才為她尋找宿命的注腳。
艾什禮的腦子越清楚,胸口越悶,情緒也越發漠然。以至於最後,他甚至沒忍住發出嗤笑的聲音,他站起身,走近了些。
她還在說著那些陳詞濫調,句句不說愛,句句都是遲疑的愛。
隻是這次對象不再是他。
艾什禮冷漠地注視著,但看著她的臉逐漸潮紅起來,嘴唇濕潤著,因快樂而迷離時,他還是忍不住感覺喉嚨處被紮穿了一個口。有風或許從就從這個口子裡不斷灌入,這風中一定有砂石,讓他的喉嚨陣陣的乾渴與疼痛,甚至有著血腥味。很快的,這血腥味就隨著冰冷的風灌入了心臟,冷得他像發抖。
他再次意識到,他不能再任由情緒肆虐下去了。
於是艾什禮拿出了終端。他的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屏幕中的畫麵,恨意像是藤蔓一般不斷攥著他的心臟,讓他窒息。
先報複之後,才能痛。
冷靜下來,你可以解決完這些爛攤子。
艾什禮最先做的事是將給她的副卡解綁,緊接著是在軟件上挨個取消訂單,那些衣服也好書也好各種無趣的小玩意兒也好,他一路取消訂單下去時隻覺得惡心。戀愛像是一場災難,幾乎將他全部變成了他現在所陌生的模樣。緊接著,他打開了幾個占卜軟件,挨個刪除那些收了錢隻會說好話的占卜師。最後,他冷著臉開始在社交軟件上刪博文。
清理完這些東西後,艾什禮摘下了那枚戒指,對著窗外狠狠一扔。他笑起來,含著淚的眼睛裡卻隻有小獸似的迷茫與痛。現在隻剩最難的一件事了,那就是撥通父親的電話,向他坦誠這段關係的問題。
艾什禮打開了終端的通話界麵,卻在這時,他發覺到她的視線似乎對準了他。
這一瞬間,他錯覺她在於她對視,好像下一秒,她就要向他坦誠一切了一半。
艾什禮咬住牙,近乎粗魯地手背狠狠揩去臉上的淚水,“我不會相信你的,陳之微,斐瑞,我不會放過你們的。傾儘一切,我也……”
他沒說下去。
該死的,為什麼總是,總是,總是忍不住哭!
艾什禮,你個廢物,趕緊解決這些爛事在再哭不可以嗎!
他命令自己,可是握著終端的手卻仍然無力地垂下。他忍不住想要看著她,想要在這恍惚中,他們在對視的錯覺中大喊大叫,想要指責她,想要哭,想要得到某一種虛幻的安慰與勝利。
陳之微長久地注視著鏡頭,以至於艾什禮懷疑她已經發覺了這個攝像頭。
他冷笑了聲,發覺了嗎?
發覺了又怎麼樣?
你要現在為自己找補,解釋嗎?
你以為我還會相信你嗎?
艾什禮捏緊了終端,卻發覺她依然還在注視,眼神之中有著近乎隱忍的疲憊。
……原來隻是發呆。
哈,斐瑞這麼沒用嗎?
居然還能讓你走神。
艾什禮譏諷地想著,再次拿起終端撥打父親的電話。
“……你明明是愛我的,不是嗎?為什麼總是不回答呢?”
斐瑞的聲音很輕,含著如蜜糖一般黏膩的尾音,那上翹的話音簡直像是某種炫耀。這讓艾什禮的瞳孔驟然縮小,消散的憤怒與恨再次席卷而來。
賤種,就這麼缺愛嗎?就這麼想證明什麼嗎?
比500星幣就能叫到的應召“人士”還要下賤是嗎?
啊,難怪你是內環城出了名的交際花呢。
艾什禮幾乎忍不住笑了出來,怨毒的話在腦中不斷醞釀中。
電話已然撥通。
父親的聲音中有了幾分疲憊,“怎麼了?”
“是我,艾什。”艾什禮盯著投影畫麵,冷靜地道:“關於我和陳之微的事,我想和你說。”
“怎麼了,你終於知道你的選擇多麼錯了?”約書亞的話音中帶著譏諷,“還是你發現,有個保安未婚妻終於讓你成了笑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