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森越聽,越感覺身體的力氣被逐漸抽離,血液流動經過之處都變得讓他發冷起來。他一時分不清楚到底是情緒導致的,還是失血過多導致的,隻能怔怔地看著陳之微。
他張開嘴,竟感覺聲音從喉嚨處湧出時如砂礫似的,“對、對不起,我不知道,我隻是……”
他隻是什麼?
他說不出來,他無法說出來。
江森覺得自己應該是知道原因的,但這個原因卻始終隔了紙,教他想揭開又怕是畸形的龐然大物。
他又用力呼吸了幾次,卻隻能嗅到很淡的灰燼信息素,它們淡得在他察覺的一瞬間便了無蹤跡。
“他們威脅了你嗎?你身體怎麼樣——”
江森的怒意消散,激素分泌下降後,四肢百骸的痛感便迅速湧上來,疼得讓他每說出一句話都覺得疼得冷汗。他說不下去,隻能用力喘息,用膝蓋抵著床,用近乎攀爬的姿勢挪到床邊,又去握她的手。
她並沒有拒絕,可她的手卻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冰冷。
江森用兩隻手包裹她的手。
窗外不知何時已經下了雨,雨水滴滴答答打在玻璃上,路燈化作毛絨絨的光團,映射在病房內。
她像是用了很大的努力一般,再次深深呼出一口氣,“他們派了狙擊手伏擊我,我當時已經準備赴死了,但是被救了。迦示在四城,當時他正好是易感期,我釋放了信息素幫助他。”
這一段話明明很短,結構簡單,答案明了。
可是這一刻,江森卻像是聽不懂一樣,反複在腦中回憶他的話。半分鐘後,沉默的間隙之中,他感覺到自己的手已經要比她的手更冷了,連血液都要結冰了似的。
“你說的沒有錯,我對不起艾什禮,這是最好的結果。我不想和你說,隻是我需要一些時間整理思緒。不過說出來發現,也沒有什麼,隻是會想起來,最後艾什禮問我為什麼不能帶他走。”她的聲音終於有了些波動,那是一種帶著恍惚的疑惑,“你知道嗎?我愛慕亞連的時候,他或許是跟你置氣,也曾和我說過這句話。”
江森很緩慢地抬頭看向陳之微。
她的眼睛垂著,臉上還帶著笑,可卻顯然出一種淺淡的憂鬱來。
她又道:“亞連那時說,陳之微,你沒有用,你連帶走我都做不到。”
“我當時總覺得……我隻是不想耽誤他和你之間的感情,如果我真的破罐破摔,他也隻會過苦日子。”我用著十分悵然的話音,又道:“現在才知道,我確實誰都帶不走,我從來不屬於這個地方,也不可能和任何的,像你們這樣高貴的人,有任何未來的可能。”
我伸出手,慢慢地握住江森的指尖,一根根掰開,解脫出了我的手。
我又道:“迦示和我說過,你和亞連兩周後要訂婚了,希望你們未來可以長長久久。我們也不要再做朋友,再聯係了,我……無法接受你對我的掌控欲與占有欲,我也不適合與你做朋友。”
江森仍然望著我,血液與淚珠沾染在他英俊深邃的臉上,他張著嘴,居然浮現出某種虛弱又脆弱的恍惚來。
窗外陡然間閃爍過一道白光,將他的臉照得毫無血色,隻有黑黢黢的眼眸裡仍有水澤。
“轟隆——”
雷鳴聲驟然響起。
江森張著嘴,似乎說了什麼,似乎沒有,一切都被雷電聲所吞沒。
我有些迷惑地看著他,“你說什麼?”
江森的嘴巴一張一合,我卻隻能聽到他喉嚨間溢出的氣流聲,他顯然也意識到了,用力掐住了自己的脖子,想要讓自己發出聲音來,血珠與淚珠同時與從眼角滾落。
趁你病,要你命!
我趁著江森說不出話來,迅速擺出清者自清的姿態,道:“時間已經很晚了,早點休息吧,再見,謝謝你曾經願意當我的朋友。”
我轉身離開,走得很快,當我打開門時我聽見身後傳來了重物砸在地麵的悶聲,隨之而來的,是類似嗚咽的聲音。
我沒回頭,迅速走出門,關上了病房門。
蕪湖,終於解決了。
爽!
今天真是個好日子,艾什禮、亞連、江森都解決了,現在要麵對的也就許琉灰了。至於斐瑞與季時川,之後再說了吧。
總而言之,完美的一天結束了。
我腳步輕快地走在醫院走廊,儘管一身的血還是引來了不少人的側目,但沒關係,這可是我大勝而歸的勳章!
我走得很快,路過了許多部的病房,卻沒忍住停在了兒科部。
兒科住院部簡直像是酒店樂園,無數可愛俏皮的玩具裝飾在正中心,不少孩子們開心地笑鬨著,簇擁著這個小型樂園的病房裝飾著可愛的玩偶與貼紙。
嗯……如果我小時候也能住上這樣的地方就好了。
我有些感慨,但很快的,便注意到了一個熟麵孔。
棕法黑眸的青年坐在一塊玩具黑板前,周圍簇擁著許多孩子,他笑吟吟地看著他們,手裡捧著很多畫冊。他給他們發著畫冊,似乎在說什麼,逗得孩子們圍著他叫,他便也露出更加溫柔的神情來。
許琉灰……難道簡直推銷賣書?
我琢磨了下,一轉眼睛,走到了不遠處在攀談的家長身邊。
我問道:“這是新來的醫生嗎?靠譜嗎?看著好年輕。”
幾個家長望著我,一個笑起來道:“你是剛帶孩子過來檢——”
她看著我身上的血漬,瞪大眼,“你家孩子怎麼了?”
“哦哦哦這個,我是看見有個受傷的大哥很嚴重,順便送他過來的。”我迅速岔開話題,又道:“我沒孩子,但我有個妹妹,最近老跟我說一走路就胸悶,我正想著要不要讓她住院觀察一陣子呢。這個是醫生嗎?”
“啊,這個,這個是許老師。”那家長了然,似乎聽見我見義勇為的事情,倒很有幾分好感,話匣子也打開了,“他是三城一所大學的講師,因為很喜歡孩子,所以經常給孩子們送一些他出過的故事書,做做義工,照顧孩子。”
我:“……”
我仿佛在聽幾十年前的霸道總裁愛上白兔O的故事,但很快的,就想起來許琉灰在辦公室裡的冷酷無情來,倒吸了口冷氣。
那家長手裡正好拿了本故事書畫冊,遞給我,“喏,就是這個,許老師又會寫故事又會畫畫的,真是才華橫溢啊。”
“是,要不是結婚了,我都想介紹幾個人給他呢。”
“那倒是,隻是他伴侶是個女alpha吧?也從來沒見過她陪陪他。”
“alpha嘛,都是這樣,忙工作唄。”
那倒也不是,忙著跟小秘玩play呢。
可惜我沒說。
世界有時候還是很小,他的妻子正好是我在六城讀書時遇到的那個搞小秘的校長。怎麼說呢,我倒是不難理解許琉灰對她的戀慕,因為她還挺會裝的。
如果讀書讀到像她那般,一嘴讓人聽不懂的理論,卻又一身虛偽庸俗的欲望,那還是當文盲更好。
我打了個哈欠,隨便翻了幾頁許琉灰的書。
僅翻開第一頁,便看見了線條用色都十分鮮活的動物角色,即便是擬人了,卻也仍然可愛俏皮。他寫的文字倒也很簡潔,卻又透著點琢磨不懂的味道。
趁著這些家長們在聊天,我捏著畫冊一步步倒車,逐漸離開他們的視野,轉身走了。
我一邊走一邊掃著上麵的故事。
這故事也很簡單,講的是有一隻兔子突然有了神賜予的力量,從一開始用力量偷懶抓弄森林裡的夥伴們,到開始命令同伴,最後發展成壓榨和傷害同伴。同伴的小動物們都很難過,難過於兔子的行徑如此傷害它們。
我實在沒什麼耐心,直接翻到最後看結局。
結局是一隻散發著金光的兔子,懸浮在空中,接受動物們的感謝。彩帶飛散,落在兔子身上,配文隻有很簡單的一段話。
“在接受審判後,小兔子終於恢複了原來的樣子,但也失去了它的神秘力量,同時也承擔了自己的錯誤,接受了隻剩七天生命的結局。可是沒有關係,因為它已經知道,它做錯了,所以要承擔自己的錯誤。小夥伴們都很傷心,小兔子說:不要傷心啊,朋友們,如果我做錯了這麼多的事情,卻沒有懲罰的話,世界會變得很壞的。”
我:“……”
我迅速合上了畫冊,用力塞到了垃圾桶裡。
我草,好恐怖,這人好恐怖!
這是童話故事啊!
不是,你他媽的,你怎麼還夾帶私貨啊!
童話世界是無論做錯了什麼事,都會被原諒,所有傷害都可以被彌補,未來總是美好的那種世界啊!
我搓了搓胳膊,全身發冷。
也正是這時,我走到了醫院門口,看見了瓢潑的大雨。看來要淋著雨回學校了,誰讓我不舍得花錢,我剛走了兩步,又迅速拿出終端發了個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