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從盥洗室洗漱出來的時候, 我看見亞連躺在沙發上。他仍然在流著眼淚,隻是安靜的流著,既不像是許久之前那樣缺乏生氣,又不像是在表達什麼特殊的感情。
我走到亞連身前時, 他仿佛才意識到我的存在, 便昂著腦袋, 朝我伸出了手。如鳥雀張開翅膀似的。我坐到他身旁,鳥雀便飛入我懷中, 他佝僂著身體, 如天鵝一般彎下脖頸, 將腦袋枕在我的胸前。
這個姿勢對我並不算友好, 我隻能將背部往沙發上靠。
亞連便也隨著我的動作,伏在我的胸前。
他似乎在聽我的心跳聲, 又似乎在發呆,臉頰緊緊貼著我的胸部。
許久,亞連道:“你想看看新聞嗎?”
我摸著他的柔軟濃密的發絲,輕聲道:“我以為我們吃午飯的時候已經看過了。”
這幾日我與外界完全的隔絕, 幾乎隻能通過一些他們讀的報紙來了解外界狀況。我其實十分討厭新聞, 那些東西遠不如八卦有意思,同樣是被粉飾加工的東西, 但八卦起碼有真實的成分在。
亞連沒有等到我的回答, 兀自拿出了終端。
今天的事情對他的衝擊足夠大, 以至於他顧不得在我麵前遮掩自己的終端, 當然我也無法確定是否是他下定了某些決心。
很快的,我就意識到了這是個錯誤的事情。
亞連實在過於拙劣,他故作無意地打開了某個采訪,又假裝很感興趣地停下來。
於是很快的, 我就聽到兩個alpha對談的聲音。
“羅爾斯,請問你作為這才議長的熱門競選者怎麼看?據我們所知,截至目前為止,你已經參加了約莫十一場巡回演講進行拉票,並且於社交平台上發表了三篇熱度極高的博文,獲取了無數人點讚。就我們所知,摩甘比家族似乎與你有所接觸,準備讚助你的競選。”
主持人麵帶微笑。
羅爾斯是名壯年期的女alpha,她有著一張看起來就很官方的臉,非要形容便是方臉、微笑、卷過的短發以及一架厚重的眼鏡。她兩手交握在一起,很有些自信,“意料之中,不過我必須說,你們更應該問問其他熱門競選人的看法。”
亞連道:“好像是議長競選的消息。”
我:“……”
我知道,我不是耳聾,而且人家讀報紙的時候我就聽過了,在你忙著對餐盤裡的蔬菜大喊大叫的時候。
我隻是怔怔地望著界麵,“嗯。”
亞連又道:“等日期確定了,我和江森會去進行開幕。”
我道:“怎麼了?”
亞連沉默了許久,他像是不知道怎麼繼續下去了,眼睛又望向屏幕。
我也隻得跟隨著安靜下來。
訪談正好進行到一個小小的高潮,似乎談論到羅爾斯自身的爭議。
“在幾次民意調查之中,你和韋德的支持率不分上下,然而韋德的支持人數中三種性彆都十分均衡,唯有你的支持率中omega性彆僅占所有票池的十分之一……很多人認為你是所有競選者當中最不受omega歡迎的人,許多O權組織似乎也在針對你於上月發表的講演表示反對,你目前是否認為這是你此次競選的最大問題呢?”
這名主持人明顯在看提詞器,因為我清楚看見她越念越有些吞吞吐吐。
這會兒,亞連好像是真的被這個訪談吸引了,視線凝聚在了熒幕上。
羅爾斯半點不驚訝這個問題的提出,她隻是咧著嘴,道:“你們知道,我是個傳統的alpha,在大多時候我都十分害怕惹得omega生氣,他們會用難吃的飯菜和一團糟的家庭環境來彰顯他們的能耐,於此同時還會伴隨著汽笛似的尖叫,不是嗎?”
這一刻,我感覺空氣凝滯了,因為亞連的臉色已經冰冷了起來。
與此同時,投影中的訪談裡,卻響起了觀眾的歡呼聲,這個傳統的omega笑話永不過時。
亞連直接關掉了投影,很少見的,他沒有大喊大叫也沒有一鍵投擲終端部或者清掃桌麵呢,他隻是依靠在我的懷裡。我聽見他的喘息聲越來越激烈,我又聽感覺胸前的溫熱,我意識到此刻破碎的我應該拯救另一個破碎的亞連,就像所有自稱O權主義的Alpha一樣!
我扶著亞連的肩膀,擁抱住他,“omega不是那樣的,亞連,這樣的偏見不會存在太久的。不需要為這些驕傲自大的人的話所難過。”
亞連道:“可是我現在隻感覺到我的確如此。”
他像是笑了下,仍是平靜的,他又道:“我的後半生和他說的或許不會有什麼區彆,不是嗎?”
我樂不可支,畢竟我知道,他的終端可都是限量版還采用了稀有寶石礦石多種材料特製的超尊貴版。並且在這個前提下,還是會被亞連到處亂扔發泄怒火。
我沒有表現出來,隻是抱著他,“我們會在一起的,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我的暗示很有用,亞連很快便想到他原來要找的話題,他抬頭望著我,道:“競選那天,我們一起逃走,好不好?”
“……那天是個盛大的時候,到時候我們就可以趁亂離開了!”亞連望著我笑了起來,這一刻,他的笑十分真誠,眼睛裡有著些光芒,“你現在可以在宅院內自由活動對不對?等那天的時候,你偷偷躲到我會坐的車裡,然後等開車上路了,你就奪車帶我走好不好?”
他說著說著,胸膛便貼住了我的手臂,話音也變得如繾綣的呢喃一樣,“我身上有好多好多值錢的東西……我們就去你以前住的十二城好不好?回到那裡,那裡那麼亂,肯定不會有人找到我們的。然後把我身上的東西賣了,我們就可以躲好久好久啦!”
很好,又是私奔!
上次私奔差點出了大問題!
這次我絕不會上當!
當然,最重要的是,亞連的計劃實在是過於……簡單兒戲了,有一種近乎濃重的不靠譜。
我撫摸著他的頭,試圖給他一些啟發,“亞連,萬一沒有人提前告知你坐哪輛車怎麼辦?萬一呢有人會檢查車怎麼辦?萬一很多保鏢怎麼辦?又或者萬一江森和你坐一起怎麼辦?也或者乾脆一點,我那天被關起來了怎麼辦?”
我很輕地吻了下他的額頭,放輕話音,“亞連,放棄吧,我們在這裡……沒有關係的。江森他……總有一天會放過我們的。”
“……啊,你說得多。”亞連臉上露出了些迷茫。但沒多時,他又握住了我的手,用他的臉頰蹭著我的手,“我會想辦法的。”
他認真道:“競選那天,一定可以逃走的。”
我垂下眼眸,微笑道:“好,亞連真厲害,我會等著競選日到來的那天的。”
亞連終於被我的語氣與表情所激怒,他咻然從我懷裡起身,很輕地推著我的肩膀,“你為什麼就不能更開心一點!開心一點啊!我是認真的!你為什麼要一直這樣!好像我說的話都是笑話一樣?”
他說到最後,腦袋很沒有骨氣地垂落,抵著我的肩膀。
我深深地歎了口氣,抱住亞連,道:“我相信你,我從頭到尾都相信你。”
我再一次吻住他的額頭,從額頭一路吻到他濕漉漉的眼睫,再到臉頰。最後,我俯身在他耳邊,低聲道:“亞連,當我選擇在這裡陪你的時候,我已經將我的一切全部交付於你,我相信你。”
誰能想到,這段話居然用掉我的一句實話名額呢?
信任江森留在這裡,我會是他的囚徒。給李默傳遞消息,我會是他的囚徒。想辦法偷溜去競選,怕是人沒到就被許琉灰攔截了。
他們都是獵手,隻有我是獵物,恰好你也是。
如果我想逃,那麼你一定也想逃,所以你得帶我逃才行啊。
亞連被我的話鼓舞到,他褐色的眼睛裡燃起了火焰,他似乎下定了某些決心。這一刻,我幾乎幻視了我曾被李默注射針劑那個夜晚。但很快的,我意識到,火焰雖然沒有差彆,腦子是有的。
我愛憐地摸了摸他的腦袋。
雖然你的方法指望不上,但沒關係,我自會給你縫縫補補。在逃離成功前,我會容忍你的,逃離成功後視你本人態度與金錢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