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遺忘的曾經(2 / 2)

“行了,不要再盯著我看了,我以後不再說這三個字戳你的痛點了。”無始收回目光,容色有了絲鬱悶,“走吧,萬一到太陽落山,我們還沒有出叢林,夜間清寒,你又會凍僵,我可不想再來一次人工取暖。”

昨夜的一幕……薑太虛的眼中有了一絲異色。

山峰看著似乎觸手可摸,其實很遠,臨近中午,兩人才站在了山巔之上。

“上來。”在山巔的露風石上,無始踏上木板,一隻手擒著風箏,試了試風向,又朝薑太虛示意。

薑太虛看著那塊木板,它實在太單薄了,很難想象能承受兩個成年男子的重量。

他從不畏懼死亡,但若是就此摔死,未免有些惹人笑了。

“你們修士一心想登天路,何曾真正入紅塵?”無始似笑非笑地問,“不履紅塵泥濘,卻欲登瓊樓仙闕,腳下的路不虛幻麼?”

他似乎看出了薑太虛的遲疑,言語間有了一絲絲調侃的意思。

“這倒也是。”薑太虛沉思片刻,一聲輕笑,漫步踏上了木板。

漫漫山風吹拂,撩動他一角衣擺,白衣白發,豐神如玉,在漫天金霞中超凡脫俗,不染一絲塵埃,宛若要乘風而去。

“抓穩連接木板的繩索。”無始的目光在薑太虛身上停留一會,才輕聲提醒。

他踏出一隻腳抵在山巔岩石上,將木板推下了山崖。

猛然間下墜,失重的感覺驟然湧來,木板搖晃著並不平穩,若不是緊抓著繩索,兩人差點就掉了下去。

很快,下墜的力道便被製止了。清風獵獵,風箏張開寬大的羽翼,翱翔在藍天白雲下。

無始雖在儘力控製,但風速太急,再加上攜帶了一個人,更加不利於維持平衡。

咯吱的一聲響,淹沒在了獵獵狂風中。

木板承受不了重量,在預料中的斷裂了。

兩個人幾乎在同時向下墜落。

“彆慌,距離地麵不是很高,才十幾丈而已。”無始的語速很快,聲音被狂風掩去不少。

薑太虛仍是聽清了,不禁朝無始看去。十幾丈高,於普通人而言,完全是致命的。

就在他閉上眼,正要強行恢複聖人軀,救下無始後就此陷入永寂的時候,一隻手伸來,握住了他的手。

無始借力靠近了薑太虛,冷靜的聲音從容至極,帶著一股讓人安心的魔力,“先不要絕望,我們不會死的,下麵地質很軟。”

薑太虛一怔,睜開了眼,大地迅速在逼近,就在相觸的前一刻,身側忽然傳來一股力道,調轉了他的身軀,讓他下墜的速度一緩。

兩道人影直墜而下,噗嗤兩聲響,摔入了濕漉的地麵上,砸出了一深一淺兩個洞。

薑太虛半身是泥,連雪白的發絲都沾滿了濕泥,顧不上身上的疼,從泥濘裡一坐起來,立即就看向無始墜落的方向。

無始比他更加狼狽,整個人都被泥濘淹沒,臉上全是泥,看不出本來的麵目。

“已履紅塵泥濘,如今滋味怎樣?”薑太虛輕聲詢問,將之前的那句調侃還了回去。

無始抹去臉上的泥,看向他,輕哼一聲,“薑大神王,你可真是一點都不吃虧。”

兩人久久對視著,都從對方的眼裡看到了自身模樣,個個都很落魄。

相視過後,驀然間,兩人又一同笑了起來。

薑太虛站起了身,又朝無始伸出了手,難得開起了玩笑:“你可能真的要來一次了。”

他摔入泥濘,衣裳又一次濕透,真要如昨夜一般脫下來了。

聽懂了薑太虛的潛台詞,無始的表情微妙,明顯黑了一些,最後又笑了起來,握住他的手借力起身,“你我同為男子,你都不懼,我又有何妨?”

誰知,薑太虛卻否決了,容色溫和,雖然半身是泥,卻絲毫不減半點風采,出塵而灑脫,“你無須違己心,生死本就隨緣。”

他的目光悠遠,嗓音平靜,真的對生死看淡了。

如日中天之際,被困紫山四千年,歸來之時紅顏慘死,舉世不見同輩,自身亦是性命垂危,獨自遠行而去,也許就此結束悲涼而充滿遺憾的一生,也是一種不錯的選擇。

無始靜靜地注視著薑太虛,眸子幽深,久久不曾言語,直到薑太虛在寒風中輕輕一顫,才倏然驚醒過來。

“沒有違心。”他輕語,又一聲歎息,“我不要你死。”

這一點,從始至終,都不曾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