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第 25 章 入V三合一(2 / 2)

吃飽喝足,補補妝,提著上午買的兩份禮,趕驢車往王村。兩份禮一樣的,兩斤豬肉一斤糕點半斤糖,另給梁哥包了十文錢。

送完禮,看天色還早,又去常雲山割了一車草。她現在可是有驢要養。回到家,天都快黑了。把泡在盆中的大油洗兩水,切一切,放到大鍋裡。再舀一舀子水倒進鍋,加點鹽,架柴燒。

熬了一壇子豬油,辛珊思和了點麵,用油渣子和白菜做餡兒,包了十幾個餃子,一頓吃完。燒水洗了澡,卸了偽裝,不等絞乾發就躺炕上了。

多久了?自從來到這個世界,她就沒這般鬆弛過,彎唇笑著,看著油燈的眼,閃爍著淚光,不一會就抽噎了起來,哭得不能自已。不知什麼時候睡著了,再醒來,已是天大亮。

眼睛有點疼,她翻身朝裡,今天哪也不想去,就在家待著。賴炕上賴到中午,起來給驢舀了苞穀,又抱了捆青草。將它拉的糞便掃掃,倒進屋後茅坑。

在井邊洗漱後,把昨天買的那把韭菜揀揀。揉了兩碗麵,切麵條子。韭菜炒雞蛋,往乾撈麵上一澆。下午,用蒲草給自己編了個帶蓋的針線簍子。晚上又用藤條,編了大小兩隻籃子。

歇息了一天,次日沒再擱家裡悶著了,一早便裝扮了下,帶上錢袋子挎著大籃子裝上一紮冥紙和兩把香,往城西去。死人崗在西郊陰月崖,那地方好找。

腳步快,不及中午她就站在月牙口上了。陰月崖,就跟新月似的,崖頭尖尖,腹部內扣。布鞋踩在不知是碎骨還是白色碎石上,眼神留意著四周,提著氣走過一副又一副枯骨邊,來到山陰,找到內陷的地方。

那…雙目不禁大睜,她看到了什麼?右手緊緊地握著籃把,嘴慢慢抿緊。白·花花的屍身,有男有女,麵朝上的臉都爛了。一一…一共十一具,就這麼橫七豎八地扔著。辛珊思心揪緊,一月餘了,此刻她徹底被打醒了。

這裡…不同於現世。

沉靜片刻,再次挪動腿,避過那些屍身,緩緩走向立在內陷中那座孤獨的墓。用小鏟子刨土,將棺起出。推開蓋,褐色的僧衣闖入眼簾。

十年了,屍身已成白骨,跟她腦中老嫗模樣重疊。回想之前真氣逆流,淚水滾落,苦笑,她喃喃道:“抱歉師父,這次徒兒來,沒能給您帶來水栗子。下次吧,下次來一定奉上。”

伸手小心地取走手骨下的蠟丸,稍用力一捏。裡麵有信,辛珊思展開細閱。

吾兒思思,當你看到這封信時,為娘應已遇不測。不用懷疑,殺我之人,必是你爹。留書棺中,隻為相告六事。

一、你師父十之七八是密宗宗主紇布爾·寒靈姝。一、對你爹萬不能心軟,他是豺狼。、你暈厥後,四娘得進屋,你師父抓著你看著四娘念了兩遍野栗子。四、為娘趕回後,仔細查過你師父的衣衫步履,發現她的鞋半濕,底子、鞋幫上沾了一點黑淤泥。五、你師父的枯枝發簪是把刻刀,上麵殘留了一點青岩灰。六、為娘聽聞,紇布爾·寒靈姝行走在外,常帶兩物,青蓮缽和古銀佛珠串。

反複看了遍信,她感受…很複雜。娘親心思之縝密,自己還需多學習。一封信下來,隻紇布爾·寒靈姝是明確的。

思思,叫思思的人不知幾多。你爹…沒名沒姓。四娘,那就更不用提了。誰會想到身份尊貴的密宗宗主,會被埋在儘是孤魂野鬼的死人崗?

這裡離洛河,好幾十裡。就是哪天被人掘出,發現棺中躺的是密宗宗主,想要找啥秘籍,也得將整個洛河城及近遠郊掘地尺,細細耙一遍。

抽離插在蒼發上的枯枝,輕輕一扭,尖銳的刀鋒冒出頭。對著枯骨,默哀片刻。把棺蓋好,將墓複原。跪地敬香燒紙,連著娘那封留書一並燒儘,之後九叩。

起身轉麵,再次看向那些屍身。又抬眸望遠。百丈外是山溝,拋屍的人不可能是直來到陰月崖山陰處。同她一樣繞過來的嗎?衣服剝光,連片遮醜的布縷都沒留。

是把衣服拿去當鋪賣錢,還是要掩蓋這些死屍的身份?聞著香火味,移步過去,在一具女·屍邊蹲下,脖頸斷了,舌吐出,而且淤痕明顯。手並不細膩,臉…說爛了不全對,準確地講應是用什麼藥物給融了,五官模糊不清。

翻過十一具,臉都一樣。這不禁叫辛珊思想到小陰山墳場被埋的“朱碧”。撿起一具男·屍的右手,指關節肥大,再看向他的左手,翻開掌,有肉枕。這人是弓箭手。

查看其他四具男·屍,手都有一樣的特點。其中還有兩位,左耳骨打了洞,應生前有戴耳圈。

用巴掌丈量他們的身量,竟都在十一巴掌左右。魁梧、高大…還擅射擊,戴耳圈,蒙人嗎?誰這般大膽敢殺這麼些蒙人,還拋屍荒野?捏了捏肉感,跟“朱碧”那具差不多觸感。那是不是意味著這些人跟“朱碧”差不多時候死的?

辛珊思口有點乾,但她這時一點不想喝水。站起身,拎著籃子走了。在回去的路上,順便割了驢草,把籃子塞得實實的。下晌著家,見一華嫂子等在門外,忙快步上前。

“您怎麼來了?”

“你送了那麼厚的禮,我總不能就這麼收下了。”一華嫂子跟著進了院,眼看過一圈:“真不錯。”把帶來的一籃子雞蛋放到堂屋炕上。

辛珊思用鍋裡的涼開水,化了兩碗糖水,端到堂屋:“看來我還得弄張桌子,不然家裡來個人,喝口水都得端在手。”

“你彆忙了,我坐會就走。”一華嫂子接過一碗糖水:“不用置辦桌子,打個小炕桌就夠了。”

“也行。”辛珊思坐下歇口氣:“這兩日洛河那趕人了沒?”

“昨天趕了,今天沒人傍邊去討罵了。”

喝了幾口水,一華嫂子催著騰籃子:“不早了,我再坐就要摸黑到家了。”

辛珊思把雞蛋放進裡間牆角的壇中,又給裝了幾個頻婆。

“你這是做什麼?”一華嫂子死活不要:“頭回遇見,我就占著你便宜。前個你送大哥禮就是了,還帶份給我。今天又來,再這樣,咱們不處事了。”

“最後一回,要不是遇上你,我現在還在客棧住著。”推攘了好一會,辛珊思好容易才將人送走。喂了驢,清掃了它的糞便。抓兩把米,淘一淘,煮口粥。晚上,洗了澡盤坐在炕上縫著薄襖,想著明天還是要去稱棉花。

彈兩床被子,再做兩件棉衣,十五斤不知道夠不夠?思緒回到娘的信上,當年奶娘在她昏厥之後,有闖入房裡。

野栗子…不應該是水栗子嗎?

也不一定,常雲山上有野栗子樹嗎?

師父就這麼喜歡吃栗子?辛珊思笑了,隻很快笑意就散儘,幽亮的眸子看著走針。步履半濕,鞋底、鞋幫子都沾了黑淤…青蓮缽,還有古銀佛珠串?

辛悅兒帶著人,在東灣口連著打了天水栗子才罷手,正要回範西城時,卻迎來了兩個意想不到的人。

“娘,您跟爹怎麼來了?”

“有事。”韓鳳娘望了眼背對門的丈夫,眉頭蹙著。瘋子失蹤一月出了,辛家、韓家托了多少人找,一點音信都沒。她以為是凶多吉少,可前日卻收到信,官家誠南王秘密來了洛河城。

瘋子體內的內力,良哥早有猜測,是承自紇布爾·寒靈姝。隻是找不到寒靈姝的遺骨,無法證實這點。

寒靈姝失蹤,官家一直在找。瘋子逃走才多久,誠南王就來了洛河城…這不得不叫他們多想。

辛悅兒還有些怕,半身藏在她娘後。辛良友轉過,厲聲嗬斥:“跪下。”就是這個孽障,放走了姍思,不然現在他也不用坐立難安。

“良哥…”

“都是你給嬌慣的。”辛良友一想到姍思落到誠南王手裡,為官家所用,就心慌不已。姍思跟她娘一樣狠絕,不會放過辛家的?

韓鳳娘被斥得兩肩都聳起了。辛悅兒撲通跪下,眼淚直流:“爹,女兒錯了,您打死女兒吧…”

“還有臉哭,打死你要有用,我早就把你打死了。”辛良友氣粗:“你不是說來洛河城幫著找你姐姐嗎?你在乾什麼…打水栗子?”怒罵,“還不許附近村民靠近。你是什麼牌麵上的人?洛河是你的?你簡直…簡直…不知所謂胡作非為…我辛家的臉全部叫你丟儘了。”

看愛女被如此訓斥,韓鳳娘心疼,端了茶送上前:“良哥,你消消氣。”

啪…辛良友一揮,將杯盞打落在地。嚇得辛悅兒一激靈,頭都縮了起來,皮子繃緊緊。

辛珊思不知辛良友與韓鳳娘抵洛河城,在聽說辛悅兒不打水栗子後,便在腰間綁著個布袋,趁夜來到王村,潛入水底開始往上遊摸。不管摸到什麼,都往布袋裡裝。摸到雞鳴時分,就上岸回孝裡巷子。

將一袋子碎磚、瓦礫、破石頭…倒在大木盆裡,挨個清洗、查看,結果白折騰一夜。睡兩個時辰,再趕驢車去常雲山割草、撿柴,一點一點地深入山中,尋野栗子樹。

一天不歇,忙了七日,找到野栗子樹了,一大片,好幾百棵。東灣口河底探完了,碎石摸著百一十六塊,磚塊少點,也就九十四塊…她現在都被淤泥給醃透了,身上一股子淤臭味兒。

放棄嗎?晚上到點了,她還是出現在了洛河邊,這回帶了個小魚叉。腳踩著岸下石台,眼望向下遊,在猶豫是重新將王村至東灣口用魚叉過一遍,還是往下遊再去一去?

想了一會,輕吐口氣,收回目光,伸腳下水。隻腳尖才觸著河麵,突然頓住,辛珊思雙目看著石台。她是不是忘了什麼?師父鞋半濕,鞋底、鞋幫子沾了黑淤…斂目,她遺漏了一個地方。

石台。

縮回腳,扭頭望向東灣口。當年,她跟奶娘撿到師父,就在那石台附近。不再拖遝,輕巧入水,潛向東灣口。憋著氣,撥水擺腿,像條人魚一樣,遊到石台下。

睡在莊子主院的辛良友,夢著天靈塌陷七竅流血的洪氏了。

“你好狠的心啊…還我命來還我命來…”

看著洪氏尖銳的爪子扼向他的喉,他卻動彈不得,不由拚命掙紮,嘴念念:“不是我要殺你,不是我要殺…是是你自找的…放過我呃…”

韓鳳娘被驚醒:“良哥…良哥你怎麼了?醒醒…醒醒…”

一腳將扼住他喉的厲鬼踹開,辛良友終於掙脫夢境,一拗坐起,兩眼勒得大大的。

坐在地上的韓鳳娘,兩手捂著腹,強忍著疼,虛弱喚道:“良哥…”

辛良友轉過頭,一愣,遲遲才找回自己的聲,問:“你怎麼坐地上?”

韓鳳娘覺好笑:“你做噩夢,我叫你卻沒好報,被踹下了床。”

辛良友尷尬,挪腿下鋪,將妻子抱起放回床上,自個拿了件披風披上:“你睡吧,我出去走走。”

“我陪你…”

“不用了。”他想一個人靜靜。轉身出了屋,到院裡,抬首望明月,不欲思亡人。亡人憤憤糾纏,他揮之不去。洪氏?辛良友沉凝幾息,驀然嗤笑。她知書達理,他粗莽,他們本就不是一路上人。漫步走,出了院,又出了莊子,看夜下洛河,聽隱隱約約水淋聲。

將有丈長的石台抬起,辛珊思手伸到石台下,從頭摸向尾。一寸一寸地抓。淤泥滑過指縫,什麼也沒有,再抓下一把。

眼看快摸完了,不想一把抓住個硬邦邦的邊,像壇子口。指腹甚至能感覺到邊上的刻痕。雙目錚亮,用力把東西拽出,再慢慢將石台放回。

沾滿黑淤的東西,圓圓的,合了缽的樣兒。她剛想就水把它洗乾淨,便聞腳步,立馬屏息,退回水裡,如魚一般動作輕微地遊走。

聞到淤泥臭,辛良友也沒多心。水栗子都老了,近日洛河就沒清靜過,水都攪渾了。

遊出老遠,辛珊思悄悄翻個身,嘴浮出水麵,喚口氣,繼續遊。在上遊一角上了岸,速速離開。

回到家中,等不及洗個澡,就點燈清洗起東西。先將缽裡的淤泥掏空,再用抹布擦洗。擦洗出小塊,她立馬湊近細觀,看清是字體,嘴都咧大了。飛快地抹洗,隻百息整個缽乾乾淨淨。

缽體呈青色,外有蓮花紋。避過蓮花紋路,全是字,包括缽裡。密密麻麻,僅缽底上稀疏,隻行字。

混元十章經之一段采子固本,守元破丹田,凝神采元遊奇經八脈,歸丹田夯基。

字,她都認識也懂意思,但連貫在一起,就不太明白了。什麼是守元?破丹田,開玩笑呢?丹田在臍下指,破了還有命活?

看其他吧,反複翻了幾遍,才找著頭。紇布爾·寒靈姝留筆,吾兩歲受教,歲讀經,四歲歸於西佛隆寺活佛塵寧座下,隨師修《混元十章經》。師父講混元歸一,如天下大同。吾以為人分善惡,不論種族,主張蒙漢一家,和為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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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元十章經》乃西佛隆寺鎮寺經法,十章經十重境。每入一重,都需相應的內力推進。內力不達,凝滯不前。吾修經將六十載,方滿八重境。吾之傳人,若承吾之功力,需破丹田重凝元夯實根基。

師命,奪回采元,完整《混元十章經》,送歸西佛隆寺。

那您倒是告訴我,那斷了的佛珠串在哪呀?辛珊思又想哭,這老太太是個會藏寶的,心機還跟娘親一般。通篇好幾百字,簡明扼要地述說了成長經曆、思想主張、仇人,還有所修經法的推進,末尾留下遺命。

獨獨隻字不提《混元十章經》的藏處。抬手捏了捏睛明穴,她要靜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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