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第 29 章 表明(2 / 2)

老漢不甚在意,兩眼不著痕跡地掃過屋中擺設。鋪在炕上的小方被,是給孩子準備的?走去西屋,見幾捆藤條和蒲草,她是想自己編窩籃?東屋還有沒用完的棉絮,家裡糧食不少。

“這院子多少銀子?”

聽這話,屋主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小姑娘,拉著老漢往外:“咱們出去說。”

辛珊思氣死了,往燒得暖和和的炕上一坐。不管,反正她要住到正月。

也就兩盞茶的工夫,老漢回來了,像通知一樣地說:“院子老夫已經買了,不過你可以暫時住著。老夫搬不搬來洛河城,明年秋裡才定。”

那您買什麼院子?辛珊思搞不懂這些人,仍板著臉,硬著嘴說:“我明天也要回家了。”

“隨你,你要不住了就把門鎖上,也不用給老夫留鑰匙。老夫搬來,自會著人捶了那鎖,換把新的。”

倒是挺大氣,辛珊思話在嘴邊滾啊滾,終還是厚著臉問:“那…那要是明年開春繼續住,您老怎麼算租子?”

“租子就算了,你幫老夫把院子看好,彆叫耗子糟踐了。”

送走了老漢,辛珊思還有點沒回過味。原本她可以住到正月,現在一下能賴到明年秋。所以屋主賣個院子,老人家買個院子,她占了個便宜?

怎麼覺著有點玄乎?天上真會掉餡餅?

把門關上,插上閂。她回屋得合計合計,今天這事也算是給自個提了個醒。建茶莊的事,可以提上日程了。她這裡就缺一張完整的大蒙地圖。建茶莊最首要的問題,就在選址。

離了孝裡巷子,老漢過了越口橋,進了南市,穿入人流,眨眼間就沒了身影。

用了兩日,風笑終於在百草堂記檔上找到個合適的人,去書房尋主上商議,進門就見那位丟來一張契書:“先收起來,明年秋辦紅契。”

“還是您手腳快。”風笑拿了房契:“但我琢磨著那位應不會在洛河城生產。”

“隨她在哪生產。”他又不是沒腿,抽走風笑手裡的記檔。

“閻晴,洛河城常山鎮人,今年十九。四歲父母雙亡,流落成乞兒。十二歲進了咱們在江南的莊子,十歲河邊洗衣時突發心疾,不等大夫趕到就沒了命。她的戶籍冊子還在。”

他們從不給收容的人辦奴契,去留自由。能學得種藥,也是人家本事。開醫館的,藥材哪能隻靠自家裡種?風笑倒希望,每個離開莊子的人,都能置上田,種藥再賣到莊上。

黎上看過:“就她吧。”將記檔遞還風笑,“尺劍呢?”

“換了張人麵,拖著長板車去南市的木匠鋪子了。”

辛珊思閉門練了半月功,胎又長大了些,雖沒什麼不良反應,但還是決定再去趟百草堂。拉驢經過南市木匠鋪子,沒見著自己的長板車,她不免問了聲:“師傅…我的馬車改的如何了?”

在刨木的匠人一見是她,停下手起身:“在後院呢。還有點尾沒收,您若不急,過幾日來拖。我再把新木磨磨光滑,多上層油。”

“成。”辛珊思也不打算去後院瞧,拉著驢往城門去。也是緣深,進了城沒走幾步就見談思瑜跟個婦人在比劃啥,都不用問,用腳指頭想便知是在尋母。

十幾二十天了,她竟還逗留在洛河城?

若無其事地走過,辛珊思目視著前方,不急不慢地往城東去。百草堂一天拖過一天沒關,看病抓藥的人漸少了。她到時正臨午飯市,藥堂裡就一個坐診大夫,兩個藥童。

“夫人是要看診嗎?”有點胖乎的藥童上來問話。

辛珊思點首:“我要找苕老大夫。”話音剛落,就聞下樓的腳步聲。她望向通往內院的門,很快門簾被掀起,見是之前兩次接待她的小藥童,不由露笑。

小藥童看到她,一愣又立馬道:“你等等,今天我們百草堂最最好的大夫在,我去幫你請他下來。”

百草堂最最好的大夫,辛珊思心一抖,那不就是黎上?可彆,她出不起診金。隻嘴張開想阻撓已經晚了,小藥童上樓的腳步聲咚咚的。

隻五六息黎上就到了樓下,布簾一掀,目光撞上了一雙清澈的眸子。

“噝…”辛珊思倒吸一氣,驚得眼都睜大了,他怎麼會在這?想挪腳走人,但腳沒聽使喚。來看病?也是…就他那身子骨,是得尋個頂好的大夫給瞧瞧。但…她現在怎麼辦,裝著不認識?

跑上跑下有些氣喘的小藥童來了:“姐姐,這就是我們百草堂最最最厲害的黎大夫。”

跟在後的風笑,都有點不太敢看這場景。

啥?辛珊思腦袋嗡嗡的,黎大夫在哪?他,小白哥?彆騙她,她親眼看著人從大紅轎子裡走出來的,當時身上還穿著喜服。可…百草堂的人會認錯東家嗎?

望著小白哥一步一步走近,她都不想承認是自己跨進的百草堂。

黎上越過她,繞到看診的桌案後坐下。

有沒有比她更倒黴的?辛珊思站著不動。

“過來坐吧。”黎上瞥了一眼上前研墨的風笑。

辛珊思還想再掙紮一下,幽怨地看向不遠處的小藥童,真想問問他這哪有老鼠窟窿。

“小娘子…”風笑還記著仇,笑眯眯地說:“在下的醫術在黎大夫跟前,實屬一般,今日也是有幸,能觀摩黎大夫診脈。在下一定潛心學習,精進醫術。”

真想當個魔頭,然後一掌一個把他們全拍扁。事已至此,辛珊思知僵著沒用,轉過腳,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早死早超生吧。慢吞吞地來到案邊坐下,把臉抬起。

不是說望聞問切嗎?你儘管望。

黎上不回避她的眼神:“手伸來。”

他不躲,但辛珊思心虛得緊,垂下眼,依言默默地抬起右手,放到案上。微涼的指才觸及,她一激靈。

手腕上有肉了。黎上指在脈上停留了幾息,收回手,提筆於一旁的紙上寫了幾字。風笑看了一眼轉身去藥櫃那。

“你身子很好。”黎上擱筆。

辛珊思霍得站起:“那我走了。”

“稍等,風笑去給你拿藥了。”

“要吃藥?”辛珊思失聲問道,音都破了。

黎上輕嗯了一聲。

你不會是想要毒死我們娘倆吧?辛珊思也忘了怕了,瞪著對麵秀色可餐的青年。她可是讀過《雪瑜迎陽傳》全本書的人,這位也許有過良善,但在為他師父試毒多年後,就隻剩下毒了。

心黑手狠,為達目的,啥事都乾。對彆人狠對自己更狠。蒙曜以尋高人給他逼毒為交換,要他賣命。他答應得爽利,結果沒等蒙曜把高人尋來,就突然毒發。為求活命將毒逼向左臂,他自斷了左臂,然後再以身殘為由拒了蒙曜的招攬,從此退出江湖。

還有,他師父也是他殺的。

這什麼眼神?凶巴巴的。黎上讓她瞪,見風笑拿著藥包來,叮囑道:“有身子的人少動氣,不許半途把藥丟了。”

你才要好好吃藥。辛珊思丟下個銀角子,一把抓過送到手邊的藥包,轉身出醫館,拉上驢便疾步離開。直到進了家門,才鬆口氣。

天啊…怎麼辦?她就說上回給她診脈的中年大夫表情不對,原沒感覺錯。她的一切行動,竟儘在煞神的掌握中。

摸上涼颼颼的後脖頸,辛珊思仰臉哭喪起來。黎上那人,長得多美心眼就有多小,他要是記恨她始亂終棄,那不得往死裡報複她?右手兩指摳著拿著的藥包。

她都看到閻王長啥鬼樣了。

驢嗤了嗤鼻。辛珊思也吸了下鼻水,指再次摳了摳藥包,不對啊…低頭,立馬解開藥包,還真裝的不是藥。一本戶籍冊子,一二四…一千兩銀票。

打開戶籍冊子,見紙條。紙條上字體遒勁,我要東灣口那處莊子。

所以,銀子不是白給的?

東灣口的莊子…辛珊思笑了,給他。再看戶籍,心一緊。還真是想什麼來什麼了,閻晴。

他怎麼知道她需要這個?

辛珊思腦中浮現出朦朧的一幕,男人問,“你叫什麼名字?”腦子壞了的女子回道,“辛辛珊思。”

懊惱地撓了撓頭,往日暗沉不可追,她安慰自己,還是要接受現實。看著戶籍冊子,用還是不用?銀子先收進錢袋。之後她會尋個時間,把莊子地契送去百草堂。

用吧,人家好心好意為她尋摸來的。撫上肚子,告訴寶寶,你爹暫時還是個好的。至於日後…咱也不用怕,娘現在就去練功。他要是一直這麼好,等娘神功大成,就幫他把毒逼出體內。他要是犯渾,咱娘倆就離他遠點。

蒙曜聽聞那個神秘的閻姑娘去百草堂求醫,不禁蹙眉:“病得重嗎?”

“應該很重,是百草堂的黎大夫親自給診的脈。”巴德道:“王爺,她來洛河城會不會衝的是黎大夫?”

“有這個可能。”蒙曜想了想:“達泰已經抵洛河城郊了,把我們布在外的人都收回來。”

“是。”

天黑起風,呼呼嘯嘯。辛珊思半夜下炕,裹著棉襖去後院看了看驢。驢也知道冷,拱在草垛下的凹陷裡。怕它凍著,提了幾捆柴給它圍一下擋擋風,又扯了些乾草蓋在它身上。

次日天陰沉沉,寒得刺骨。下晌,南市就無行人了。更時分,睡在炕上的人,睜開了眼睛,掀被下地,利索地穿上衣裳。出了堂屋,沒走門,輕巧地翻過牆。沉氣運力聚於雙足,蓮步無聲,順風而去。

五更,風終於歇了。雪悄然而至,僅一時,天地已蒼白。積雪覆蓋住洛河下遊紫櫻丘頭,卻藏不住屹立的石碑。碑上刻字剛勁,彰顯著傲骨。

先師紇布爾·寒靈姝之墓,徒辛珊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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