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思瑜何時被這般辱罵過,以手作刃掃向鐵耙木杆。哢一聲杆斷,她鬆開耙頭,一掌將耙頭擊向還在罵的潑婦。
薛二娘連爬帶滾,小腿肚還是被打中,不禁痛呼。
“滾,”談思瑜手握成拳,厲聲道:“再不滾,我現在就拎了你的腦袋,將你釘在後村樹上喂黃皮子。”
薛二娘認得她狠,拖著腿往院門口爬去。
談思瑜等不及薛二娘出院子,就轉身進了屋,走向藥櫃。躺在竹床上的老瞎子清醒著,看著那道模糊又熟悉的身影在翻他的藥櫃,嘴角顫了下,可惜即便拚儘全力也吐不出半點聲。
沒有…沒有,談思瑜挨個地抽查藥櫃的屜子,除了藥材,什麼也沒發現。滿屋翻找,連個紙頭都沒找到,最後她站定在老瞎子的床邊。
終於看清了來人,老瞎子渾濁的眼盯著她,尋不著一點乖巧。原來,這副模樣才是她。
談思瑜下手翻老頭的身,上身翻完,往身下。隻才摸到他的褲腰,就聞噗一聲。惡臭撲麵來,沒來得及屏息,熏得她差點一口嘔出。捂著鼻子,連退兩步。逮見老頭眼裡的譏諷,她抬起掌就要殺去。
當這時,茅屋角落傳來聲響。
談思瑜大驚,立馬撤離茅屋,三兩步翻身出了院子。
角落恭桶被頂起,一個灰發大漢走出暗道,立於一旁,冷眼掃過屋裡的亂象,右手貼上心口,回稟:“侯爺,這裡剛被人翻過。”
“是嗎?”頭戴鑲紫玉抹額的窄臉青年,背手慢悠悠地出了暗道,湊了湊鼻,轉過身,示意跟在後的兩位隨從:“去收拾一下。”
“是。”兩魁梧的大漢走到竹床邊,皺眉看了一眼床上的老頭,一個去打水一個彎身給老頭剝衣。
半刻後,窄臉青年站到了竹床邊,與老頭對視著,久久不語。原是大厥之症,動彈不得了,他說怎麼屎尿不知。
老瞎子看著青年的臉,似在找尋什麼。鳳眼鷹鉤鼻,都隨了他。他是玉靈的孩子?
青年開口了:“我是塔塔爾·穆坤吉爾,母親讓我來看看你。”
真的是玉靈的孩子。老瞎子眼裡泛起絲慈愛,他沒想到自己臨死了還能…還能了卻遺憾。想問他娘好嗎?隻舌頭動不了。又想告訴他李婆子一家存異,急得嗯嗯兩聲,沒能吐出個清楚字。
穆坤看著老人,勾唇一笑:“你這樣挺好,省得我動手了。”
老瞎子愣住了,慈愛消散也帶走了眼裡的那點神光。他差點忘了,玉靈的痛苦不安,都是拜他所賜。
靜站了片刻,穆坤吐出口氣:“我們走吧。”移步往暗道去,下了暗道,他停足兩息,令道,“著人把這處儘快填了。”
“是。”舉著火把的灰發大漢俯首。
聽著的老瞎子,濁淚溢出眼尾,流進發裡。該啊,他害死那麼些女嬰,該落得此般。就是可憐了二娘,她還幫他換洗了兩天。他想告訴她,她閨女…應該還沒死。
辛珊思一行中午沒在周河鎮久留,一路快走,日頭偏西時抵達囡寨口。
囡寨口七八十年前是前朝驛站,後來國破,蒙人入主中原就將盧陽西角的驛站遷到了彆處。這處因著位置,倒也沒沒落多少,就是酒家客棧瞧著總灰撲撲的。
“兩間上房,要挨靠著。”黎上丟了一錠銀在櫃台上。
留著絡腮胡瞧著有些糙的掌櫃,立馬將銀收進抽屜裡,轉身摘下兩塊房牌:“二伢子,快領幾位貴客去樓上天字號房。”
跟在黎上後的辛珊思,懷裡抱著正吐奶泡玩的閨女。尺劍提著窩籃,風笑右腕上掛著藤籃,左手挎著三隻包袱。
一個駝背少年跑來:“幾位客官這邊請。”
黎上腳踩上樓梯,老舊的樓梯抗議似的發出聲吱。黎久久聽到,嘴抿著小粉舌頓住了。又來一聲吱,她跟著啊哦一聲。
彆瞧樓舊,樓上還挺乾淨。到了天字二號房外,黎上將一塊房牌掛上,接著往天字一號房。
二伢子推開門:“幾位客官先歇著,小的這就讓廚房送水上來。”
“有勞。”辛珊思讓路給他。
風笑進屋,放下東西就開始熏香驅蟲。尺劍將窩籃擺到裡間床邊,走向後窗,拿了撐杆撐起窗戶,查看窗外景況。
黎上抬起他姑娘的小胳膊,聞了聞,笑著跟娃她娘說:“奶酸奶酸。”
“午後出了汗。”辛珊思不嫌,還埋首在黎久久頸間拱了拱,嬌滴滴地說:“一路上我們都沒鬨騰,你就惜福吧。”
“哈…”黎久久有點怕癢,撅動肉乎乎的小身子,想要避開她娘。
“我惜福。”黎上見小人兒要變臉,趕緊從珊思手裡將她救出:“爹抱抱。”孩子入懷,免不了要親一親。
辛珊思去了裡間,將放在窩籃裡的小浴盆拿出來,又從藤籃中取了件小肚兜。
尺劍查完窗外,衝主子頷了下首,便和熏完藥的風笑拎著自個行李回天字二號房了。
店家送水上來,辛珊思舀水將小浴盆刷了下,便讓黎上給孩子脫衣。
洗了澡,黎久久更精神了,躺在窩籃裡一個人在那噢呀噢咿…她爹則靠上了她娘的背:“你跟久久單獨睡我不放心。”
“你有什麼不放心的?”辛珊思側首瞥了他一眼:“剛在樓下櫃台,我就看出你這心思了。”
“不能嗎?”黎上圈住她,吸起她腮邊的軟肉。
在樓下沒阻止,到了樓上房裡才說不也沒什麼意思。辛珊思被撩得心都酥麻,在他鬆口時,仰首親上他的唇。
黎上有一瞬的愣神,隻很快就反應過來,吻住她長驅直入,大肆攫取。
一吻結束,辛珊思兩片唇通紅微腫。
黎上臉上泛著粉,一雙柳葉眼紅暈著,左手扣著珊思的手,右手幫她揉脖頸。窩籃中那位還在咿呀咿呀。
“好了好了。”親個嘴差點把脖子親扭了,辛珊思都覺丟人。
又揉了兩下,黎上才放開她:“你先洗澡,我下去看著點幾道菜端上來。”
“好。”
送他出門,正好尺劍拿浴桶來。辛珊思將閂插上,去裡屋看了眼孩子,便找了衣服出來洗澡。
樓下,黎上才點好菜,就聞噠噠馬蹄聲。駝背少年已經候在門口,等著出去迎客。
“律…”
兩位打扮像私塾先生長相極似的中年同時拉韁繩,停下馬,動作一致地跳下,將韁繩丟向迎來的二伢子,齊步走進東籬客棧,站定在櫃台前,同聲道:“一間上房。”
掌櫃抬頭看了眼:“老規矩,先交銀再給房牌。”
兩人跟沒聽到一樣,站那不動。掌櫃可不慣他們:“上次尤大給的,這次該尤小了,彆在這杵著耽誤老子生意。”
右頰上長了顆黑痣的那位,臉一掛拉,甚是不情願地抬手向襟口,掏了好一會才摳出個銀角子,正要丟向掌櫃,餘光瞥見個清越的身影,一下竄了過去:“黎大夫,您也在?”
黎上抿了口茶:“你還是先把房錢給了朱掌櫃。”
“什麼味?”尤小湊著鼻子伸長脖子挨近黎上,嗅了又嗅:“奶腥奶酸…”
“是奶香。”黎上一把將還往過湊的尤小推向櫃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