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大兩手叉腰,冷哼了一聲,跟上去。
尤小連樓梯都不想走,翻上欄就要往下跳。站在櫃台後的朱貴和,抽了他的斷魂刀出來:“給老子走樓梯,不然今個你的腿就彆想留著了。”
“冷靜冷靜。”尤小忙下了欄。
辛珊思磕了個鹹鴨蛋,剝去半邊殼。
“你吃蛋黃,蛋白鹹我吃。”黎上將他閨女的小披風圍好,拿起筷子夾了條鰍魚放到珊思碗邊的小蝶中。
看了眼咚咚跑下樓梯的中年書生,辛珊思把蛋黃掏了,蛋白放到黎上碗裡。
尤小跑到桌邊,尺劍端著碗站起將他攔下。
“你讓讓,我就瞅一眼。”隔著個人,尤小踮腳伸脖子地往黎上懷中繈褓望。
尺劍跟沒聽見一樣,一口粥一口小魚,連魚骨都不吐一根。風笑警告似的瞥向尤小:“聲放輕點。”
確定黎上抱著的真是個小活人,尤小有點酸:“黎大夫,這是你家娃,你成親了?”打量起桌上唯一的女子,心裡更不好受,“媳婦挺標致,不會又是你強取豪奪來的吧?”
強取豪奪?辛珊思轉頭看向左。黎上回視,說:“吃飯,這人有病,我一會給治治。”
什麼?尤大一把抓住他弟,就往外:“黎大夫,尤小這是心有鬱積,我帶他出去散散喝碗豬肺湯就好了,不勞您動貴手。”
“彆拉…”尤小想掙開他哥。尤大鬆開他,抬手就賞了他一爆栗子:“上回被他坑了四千六百七十八兩銀,這回你又想給他送多少?”
“尤大,多少年兄弟了,我早發現你這人又虛又假。剛若不是你上樓給我拉起來,我會被朱貴和和黎上威脅嗎?”
“誰昨晚上想了一夜黎上,夜裡說夢話喊的都是黎上。”
“你閉嘴,我想的是黎上身上的奶味,可沒想他的人。”
“那他娶沒娶媳婦有沒有娃,關你屁事?”
“尤大,我喜好啥女子你會不清楚?再胡說,咱們兄弟現在就割袍。”
就著逐漸遠去的吵架聲,辛珊思三兩口喝完碗裡的八穀粥又添了一碗。他們吃好,還打包了五斤醬驢肉。
帶著捆蒲草上驢車,辛珊思發現車廂尾已經拉上繩,繩上還掛著十來隻衣架,問坐在轅座上的黎上:“尺劍弄的?”
“嗯,把門關起來一扇,早上有點涼。”黎上趕著驢上了路。
“好。”關好門,辛珊思又給久久蓋上小被子。隨著顛簸,搖籃輕輕搖晃著。
離開囡寨口,天幾日晴好,他們走風舵城西邊的駱紅林,繞過鷹頭山,抵達南原,又從南原往臨齊。以為能一路順風到坦州,不料六月十二午時還烈日炎炎,下晌烏雲就遮了日。
黎上看了眼天:“今晚可能要歇在野外。”
“沒事,看看這附近有沒有避雨的地方?”辛珊思也不打絡子了,窩籃裡久久正睡著,她抓著黎上的肩出了車廂,站在轅座上一手罩眼上遙看四方。
跟在後的風笑喊道:“主上,咱們加快點,我記得前麵岔口往幽州那個方向跑個兩三裡路,有個茶屋。”
“哇…”窩籃裡久久被吵醒了,眼都沒睜張著嘴哭。辛珊思忙鑽進車廂,拍拍她。
路道兩邊的草木紋絲不動,黎上加鞭,驢小跑了起來。不等到岔口,悶雷隆隆。上空烏雲越積越多,不斷下壓。
過了岔口,跑了一刻沒見到風笑說的茶屋,隻遙遙望見幾間破屋。都打雷閃了,他們也沒彆的選擇,衝著破屋去。離得遠看不清,走近了發現靠北倒了半麵牆的那間,停了好些馬。
“哇哇…”
雷聲太響,黎久久被她娘緊抱在懷裡都還怕得很,兩隻小手緊緊揪著她娘,小臉哭得脹紅。
黎上將驢車停在破屋前,返手將車廂門帶上,跳下轅座,循著人息走向正中那間。屋內一行蒙人拔刀以對,站在他們身後的兩位,黎上並不陌生,是蒙曜與博爾赤·烏瑩。
“黎大夫?”蒙曜意外,目光穿過門望向傳出嬰孩啼哭的那輛驢車。
車廂裡,辛珊思捕捉到蒙曜的聲,就放心地拉開門,抱著久久下了車。蒙曜是詭計多端,但他對看得上的人還講幾分理。正好,她家黎大夫就是其中之一。
見著閻晴,蒙曜更是詫異,眼神在二人間流轉,他們…一起?那個在哭的嬰孩,又是怎麼回事?示意巴山,讓兵衛收刀。
“打攪。”黎上拱手。辛珊思沒理他們,仰首查了屋頂,拎著軟墊坐到了南牆邊,邊搖邊細聲哄久久:“彆怕彆怕,娘在呢噢噢…不要怕…”
娘?蒙曜吞咽了下,所以去年底她是懷喜了不是有大病在身?站在門口的黎上,接了尺劍提來的窩籃,放到珊思邊上。
風笑將驢車卸了,由尺劍拖進南邊屋去,他則把三頭驢趕到北邊屋。
天越來越暗,霹靂接二連三。黎久久哇哇嚎,辛珊思被她哭得額上都生汗了。黎上接過,將她夾在左臂彎,右手覆上小人兒的露在外的耳上,柔聲安撫:“不怕不怕…”
“她好吵啊!”鬼天轟裡轟隆的,烏瑩本就煩躁,隻一直壓抑著,現又是小兒哭鬨,她再忍受不住,用兩指堵著耳,衝黎上喊:“你不是大夫嗎?給她開點藥,趕緊讓她閉嘴。”
“哇哇…”才緩下點的黎久久被這一厲聲驚得再次大哭。
黎上眼一沉,望向那個蒙女:“我現在就可以讓你永遠開不了口。”
“你…”烏瑩被他眼裡的冷嚇得露了怯,但又不甘被個卑賤的漢人羞辱,忽地轉過身:“曜哥哥,你看他。”
“你今天的簪子也很漂亮。”辛珊思手罩在她閨女的小腦袋上,扭頭掃過烏瑩發上的連枝紅梅簪,望向蒙曜:“我們做筆生意。”
旁人也就罷了,但閻晴和黎上…他暫時還不想開罪。蒙曜抬手,將烏瑩推離稍稍:“不知閻小娘子想要跟本王做筆什麼生意?”
風笑搬了爐子在屋外引火,尺劍將車廂暗格裡的水罐取來。黎上低頭,用額探了探他姑娘的額,繼續哄。
“你應該會感興趣。”辛珊思轉身往南屋去,提了藤籃來,打開,從她的錢袋裡取出那支樓閣金簪,丟向蒙曜:“五百兩銀。”
簪子一出現,烏瑩就盯著,兩眼漸漸勒大。巴山上前一步,擋在了王爺身前,一把抓住那枚簪子。
看清確實是…烏瑩腳不自覺地後退,它它它怎麼會在這個女人手上?蒙曜凝目看著巴山捧著的樓閣簪子,雙眉鎖起,遲遲才伸手去拿。
黎久久哭聲小了,抽噎著。辛珊思心疼不已:“這枚簪子的主人被幾個畜生虐·殺了,埋在洛河城南郊小陰山墳場。她屍身下還壓著本戶籍冊,叫朱碧。據我所知,朱碧正是博爾赤·巴爾思養在外的女兒。至於朱碧的生母是誰…”
“是我阿爸的心愛之人。”多謝賤人提醒,她現在是博爾赤·烏瑩,勉力沉定下來,淚目望向蒙曜手裡拿著的簪子:“它怎麼會在朱碧手裡,朱碧死了?”
辛珊思嗤笑:“蒙曜,烏瑩跟你是青梅竹馬,你那麼敏銳,不會完全沒有察覺吧?”
“放肆,誰允你直呼誠南王名諱的,巴山…”
“再放肆也沒你和你娘放肆。”辛珊思敢揭這事,仗的就是她師父的身份,仗的就是沒人敢逼問寒靈姝的弟子消息從何而來,她不掩輕蔑地望著那個囂張又驕躁的女子:“你的生母是誰,你知我知,死了的烏瑩亦清楚得很。”
蒙曜握緊樓閣金簪,這是烏瑩母親去世時,他送的。他說…他會護她。
“巴山,你還愣著做什麼?”烏瑩衝上前:“快去殺了他們。”
那也要他殺的了,巴山站著不動,留意著王爺的神色。
閨女不哭了,辛珊思心情好了點:“一個先喪夫,一個後喪妻。巴爾思權貴出身,什麼人不好娶,非要等閨女大了,娶守寡多年的妻妹?”抬手算了算日子,問蒙曜,“後娶的那個應該早生了吧?”
兵衛不動,烏瑩自拔了彎刀:“我要殺了你們。”
“巴山,數五百兩銀給閻小娘子。”
“曜哥哥…”烏瑩不可思議地轉頭望向麵色森冷的男子,她心一沉。當這時,一道雷閃遊過門前,哢嚓一聲,打在屋頂。黎上捂緊久久耳朵。嗙蕩,烏瑩手中彎刀掉地:“我要回洛河城我要回洛河城…”
“現在回去也來不及了。”辛珊思接過巴山遞上的銀,點了點,正好五百兩,將錢袋中那本燒殘的戶籍拿出,交給巴山:“蒙曜,待一切查明,我希望你不要放過巴爾思。”
蒙曜腮邊鼓動了下,他說一人怎麼會變得這麼徹底,用力咽下口中鹹腥,強壓著眸底的陰戾,烏瑩…腦中全是幾年前烏瑩離開蒙都的畫麵。
“曜哥哥,你看不出這個漢女在離間我們離間誠南王府和和博爾赤氏嗎?”
“彆漢女漢女了…”辛珊思收好銀票:“你就是個奸·生女,就是個盜了烏瑩身份的小偷,這裡就沒人比你更卑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