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八字你偷偷摸摸的做什麼?陸爻都沒話說她了, 瞧小的那張小肉臉還挺嚴肅,不由歎聲氣:“孩子都抱手裡,你合啥八字, 不是該挑吉日嗎?”
這樣說,辛珊思就明白了,他手頭這樁生意穩了, 跟仍盯著她的姑娘頷了下首, 道:“你們忙, 我…”
“這是我師侄媳婦。”陸爻介紹:“她懷裡抱著的是我侄孫女。”
來人底實又懂禮,謠雲也不冷著臉了,回之以笑。目光下移,對上張著隻小手的奶娃子。雖還小小一團,但五官模子已經分明,她很漂亮。
怎麼回事?辛珊思看了眼陸爻,目光又回到周身透著股沉靜的姑娘身, 十分篤定來算卦的這位不普通,不然陸爻也不會與人介紹她跟久久。蒙人打扮, 馬也挺俊。此人不會就是謠雲吧?
陸爻不管她們, 又回到卦上。今天這卦已和昨日的死卦完全不一樣了,血親仍凶但離心遠, 姻緣模糊不見血煞, 心神在東偏北青龍位,青龍主生機。右手快速掐算著,不一會便停了下來。
“我昨日就跟你說了, 沒什麼不可能,你現在信了吧?”
“信什麼?”謠雲不跟奶娃子大眼瞪小眼了,回過頭看向陸爻。
陸爻真想讓她彆總看他得看卦, 手指地上的三枚銅子:“你心裡想什麼自己該清楚,那就彆猶豫。卦象透著生機,你說信什麼?”
是,她的心境確實不同了。夜半夢醒,謠雲就好奇自己在馬房到底聽到了什麼,隻幾句話竟讓她做了多年來連想都沒想過的事?況且,夢中的她並沒有於昨日回府的路上遇上陸爻。
她收攏手,漸漸緊握:“你告訴我,我該往哪跑?”
陸爻指點落定在東北位的那枚銅子:“跟心走。”
心?謠雲一滯,二人對視著。沉凝幾息,她似悟了,點點頭:“我聽你的。”
“不是聽我的。”陸爻道:“是聽你自己的。”
見他認真,謠雲展顏笑開:“是,是聽我自己的。”站起身摸摸束腰,麵露尷尬。
因著夜裡的夢,她一早就魂不守舍,出門身上一件小物都沒戴,轉過身歪下頭對上奶娃子乾淨得動人的眼睛,非常抱歉地說:“這次算我失禮,下次吧…若還能見著,我一定把見麵禮加倍補上。”
她不能再來找陸爻了。一而再的,再害了他。
辛珊思玩笑:“那就這麼說好了。”人隻要有盼頭,沒有不想好好活著的。但願她們下次再見,這位已一身輕鬆。
“好。”謠雲喜歡陸爻師侄媳婦的大方。
“哈…”黎久久很給麵子,嘴咧開了笑,同時兩小肉手聚頭一塊向嘴邊去。辛珊思攔下:“那你們聊,我先回了。”也不回頭,起步往西邊河道。
陸爻叫她:“後門開著呢。”
“我帶久久再走會。”
謠雲目送,看著這股恬靜怡然,心逐漸火熱。逃離坦州城…逃離客烈亦氏,她以後的生活是不是也如此美好?眼眶泛紅,肯定是的。早上聽著納海跟那老頭的對話,她就理解夢中的自己了。
自懂事,她就困頓地活著,始終弄不明白那個女人好不容易生下她,為何又不珍惜,還無情地糟踐她?她掙紮過的,但她的生母一次一次將她扼殺。她終於如了一些人的願,成了一具行屍走肉。
可有一日,行屍走肉聽說世上竟有人能算儘蒼生,她深埋在心底的不甘慢慢抬起了頭。
“陸爻…”
正撿銅錢的陸爻一下頓住手,斂起雙目。
謠雲道:“以後在外彆再用破命尺給人算命了,抓緊離開坦州,不要回去風鈴鎮…”
陸爻詫異,仰首望向謠雲。聽見話的辛珊思也停下了足,她凝眉回首。
謠雲輕吐口氣:“昨日我回去,見到納海拿著張紙在看,紙上畫的正是那把你用來給我卜卦的尺子。一葉明睛觀世,半尺破木量劫,命理清白,蒼生何愁?”
這什麼亂七八糟的?陸爻都想學他叔爺那般破口大罵,撿了銅子站起:“算個你都算不明白,還算蒼生?”
“這幾句話是那紙上的留言。”謠雲抬手牽馬:“今早在馬房,我撞見納海跟個大耳垂白袍老頭在一塊,我帶了幾耳。破命尺是那老頭要的,老頭還說他幾日前才收了個徒弟,徒弟父親跟你師兄相熟…”
裡頭竟還有辛悅兒的事,辛珊思撇嘴。
“大耳垂白袍老頭?”陸爻黑臉,聲都冷了兩分:“他是不是抱著把拂塵,白袍一塵不染特彆乾淨?”
謠雲點頭:“是。”
“人瞧著挺仙?”
“是。”
“我知道是哪個老不死的了,遲然。”陸爻也想問候他師父了,敢情自個會死在中元,是因破命尺。怪不得那老家夥把破尺子傳給他的時候,神情複雜,原是曉得破尺子不祥。不祥,也不告訴他一聲,隻說要謹慎用。
幸虧啊…幸虧過去十五年,他沒拿破命尺當回事用得少,不然也活不到今年中元。
謠雲不知那老頭叫什麼,再次言道:“趁他們還不知道你在坦州城,趕緊離開,彆回風鈴鎮。”
“你這還有彆的信兒嗎?”陸爻抱拳,求求了。
謠雲細想,三四息後補充道:“納海有提到一句,說這東西真有西陵城說的那麼神嗎?”
西陵城?辛珊思輕眨了下眼,有意思了。黎大夫正懷疑月河圖還在西陵城方家,陸爻好像還知道點知月河圖藏著的秘密,西陵城這又說陸爻的破命尺神。
“不神,真的。”陸爻就差對天發誓,他拿著破命尺十七年了,就沒見它神過。
謠雲揚唇:“我信,你自己多小心。”連馬鐙都不踩,翻身上了馬背,下望陸爻,“我走了。”
嗯一聲,陸爻退後讓開點路。
凝神看著他,謠雲遲遲不動。
陸爻淺笑:“走吧。”
“這次我會聽你的。”謠雲伸手。
陸爻看了眼那隻手,露了羞緬:“不太好吧,”但還是抬起了手握住了她的指尖輕輕一晃,“事事如意。”
“多謝您吉言。”謠雲甩開他微涼的手,口氣不善地說:“拿來。”
“什麼拿來?”
“銅錢。”
銅錢本來就是他的。隻望進那雙瞳孔裡隻有他的眸子,陸爻還是乖乖地把左手裡握著的三枚銅錢放到她掌心。
立馬握緊,謠雲感受著銅錢上的溫熱,看著他,堅定地道:“活著,後會有期。”
聽懂話裡的意思,陸爻收斂了笑意:“我儘量。”
雙腿夾馬腹,謠雲回頭望向不遠處的娘倆:“再見。”這次遠走,她會計劃得更細致更周祥,絕不會像夢裡那般被納海找著。
“再見。”辛珊思有點欣賞這個姑娘了,看著她策馬離開,轉眼向還望著的陸爻。
陸爻深吸長吐一氣,兩眉耷拉下,返身正要說什麼,就聽拉門聲,轉頭一看,哭喪道:“我真的是倒八代血黴了。”
一早沒見珊思和久久了,黎上這會可沒空理他,跨出門快步往走來的娘倆去。
人到了近前,黎久久還愣了下。辛珊思以為小東西見到爹爹會歡喜,不想人家小肉臉一沉,凶凶地啊了聲。
黎上將她抱過親了親:“爹爹不見太久了是不是?”
辛珊思把閨女沒把亂抓的右手放到黎上襟口:“事情忙好了?”
“去看了兩塊地兒,又著人跑了幾家醫館抓了配製熾情和熾情解藥要用到的藥材。”小肥丫貼心口上,黎上騰出隻手牽住肥丫她娘,回頭望向正在拆幡的陸爻:“他怎麼了?”
辛珊思挨近黎上,將剛發生的事細細講述了遍,最後道:“他應該不會再在坦州城擺攤了。”
“彆站路上嘀嘀咕咕了,回家說話。”陸爻將拆下的幡折一折,丟搖椅上,把竹竿放回後院,又出來搬了搖椅。
“破命尺?”黎上早看出那東西老舊,展開了,上麵的文字更是透著古樸、神秘。有人會打它主意,合理。但客烈亦·謠雲來偷偷報信,卻是叫他有點意外。
陸爻給留了門,一家三口就沒走河邊繞了。
正院,風笑一邊處理買回的藥材一邊跟陸老爺子說著種藥材的事:“像這味…”拿了塊樹皮樣的藥,“不宜種在潮濕的地方,雨水一多藥用上就要大減。”
“那還能賣得出錢嗎?”陸耀祖坐小板凳上,幫忙搗藥。
“品相太差了,就算能賣出去,那價肯定也低極。”風笑打開一包黑殼蟲屍,挨個檢查蟲腹部,將母的全部挑出來。
聽到腳步聲,陸耀祖抬頭望了眼:“誰得罪你了,腳那麼重?”死小子沒生意,偶爾垂頭喪氣一回,可不會發火。
陸爻沒敢說,把搖椅放到正房簷下,扯了幡就往東廂去。蹲在西廂簷下吃麵的尺劍,覺他八成是被人罵了。問吉三兩銀問凶三十兩,真是比鍋底灰還黑。
隨後回來的辛珊思可不管,這關乎到大家的安危,必須得提前預警,三言兩句將事說了。
未等尺劍反應過來,陸耀祖已經開始吼:“死小子你給老子出來,遲兮那老禿驢被你葬哪了,老子現在就去刨了他的墳,把他送給遲安那老鬼。”
“是遲然,”辛珊思糾正。
“什麼遲然早然的,他就叫遲安。”陸耀祖藥杵搗得咚咚的:“遲兮生下便遭遺棄,被一對成親幾年卻無所出的夫婦撿回家。
六歲,拜了家附近的廟壇法師為師,習醫道與相麵。十九歲,他四十高齡的養母懷喜,誕下一子,養父欣喜若狂之餘又生了疑惑。
原來那對夫婦當年之所以會撿回遲兮,是得了廟壇法師的指點。廟壇法師說,他們不會有親生的子嗣。遲兮養父便去問了,廟壇法師還堅持自己當年沒斷錯。兩口子就是無子無女的命,但遲兮命中有手足。
因這,遲兮養父母對遲兮生了不少感激,給親生的兒子取名遲安,希望小兒平平安安。
誰知遲安自小反骨,極不喜父母說他是遲兮招來的,幾歲就厭極遲兮。遲兮未免兄弟關係惡化,便搬去了廟壇。直至養父母去世,他才離開,雲遊四海。遲然這名,是遲安後來改的。”
辛珊思不懂了:“遲安既厭極他兄長,怎還貪圖他兄長的破命尺?”
“討厭人不討厭好東西。”尺劍有點可憐陸爻了。
陸爻走出東廂,來到正屋簷下,看了眼抱著閨女躺搖椅上搖啊搖的師侄,蹲到邊上:“你上回不是問我月河圖藏著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