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想嫁給你。”鳳喜一酸得很。
“我那時候才十九歲,都沒想過成家的事。”顧銘亦對上黎大夫的目光,接著說:“對方不願收金,我就想把劍還回去。可那姑娘卻不願收劍,哀哀戚戚地說她等有緣人已經等了一月了。我回她,有緣人也要講你情我願。那姑娘又說她身子不好,三月前才送走祖父,家裡沒旁的親人了,求我帶上她。還講她活不了幾年,不會打攪我尋覓所愛…”
辛珊思凝眉,她怎麼覺得哪裡不太對?黎上幫她找著了:“你剛說你母親身子不好?”
“對。”顧銘亦說:“我娘是我祖父故交遺孤,嫁給我爹的時候,她也說自己活不了幾年,還哄我爹隻需耐著性子熬幾年,不但手裡那把劍是顧家的,顧家還能享有她的萬貫嫁妝。
兩人成親後,我爹四處給她請大夫,沒幾年她就生下了我。到現在人氣色紅潤能吃能睡,一年半載還能跟我爹吵回架,喊我爹劍癡子。”
挺好,辛珊思凝著的眉頭都舒展了:“繼續說你跟孤山的事。”
“孤山就是在我還劍的時候出現的。”一說到這人,顧銘亦心情就不美:“我不知他是念經念傻了,還是有意針對我?他說,我有心求劍,劍主人有心予劍,此般緣深我當珍惜。也是我當時涉世未深,嘴上偏於耿直,直講了劍我想要但人不行我可以付金。這話刺得那姑娘當時就不支癱在地了。”
鳳喜一隻恨自己不在場:“她是想賴上你。”
有點,顧銘亦苦笑:“見姑娘癱在地了,孤山就肅起臉,責怪我既無心娶人家,為何要招惹?我也燥了,讓孤山自己看看她的攤子,隻說候有緣人,卻一點沒提及要劍就得連人一塊要。另外,我旁觀了許久,她之前也沒跟人提過劍是她的嫁妝。”
“孤山是想你帶上她。”黎上說。
顧銘亦點頭:“對。看我不依,他又指責我雖手握劍,卻一點俠義之心都沒,說那姑娘觀麵色就知非長命之人,人家都不顧矜持苦苦哀求我了,我竟橫眉冷眼以對。不少人都圍上來,勸我成全那姑娘的一片癡心。我氣極,丟下劍就走了。”
滿口大義慈悲?辛珊思回味顧銘亦的這起事:“那之後,你有再遇過孤山嗎?”
“遇過一次。”顧銘亦道:“我爹說無意外孤山十年二十年後,會承了師父了怨,坐上少林首座。”
“十年二十年…”蘇玉芝問:“孤山多大歲數了?”
鳳喜一答:“有四十一二了。”
“四十又三。”風笑給了準數。
那二十年前,孤山也已二十出頭了。辛珊思覺這可算是個重點懷疑對象:“了怨跟方闊是…”
“了怨是方闊的師弟。”黎上把打哈欠的閨女放到窩籃裡。顧銘亦挨到窩籃邊上:“閻夫人也遇到過孤山?”
“我沒遇到過孤山,但辛良友應該遇上過。”辛珊思牽唇笑著編造:“他跟我提了孤山,按照前例,這是動了殺心了。隻辛悅兒先一步將我娘已被殺的事說漏了嘴,我使計逃了,不然不是孤山是就是我死。”
黎上看了眼窩籃裡蹬腳的胖閨女,決定先去安慰她娘。走到珊思身邊,牽住她的手握緊。
尺劍出聲:“最好還是不要遇上這孤山,我感覺他有點拎不清。”
“你說他拎不清,可顧莊主說他會成為少林首座…”辛珊思凝目,孤山、寶劍候有緣人、柔弱女子以身相許…她怎麼覺得裡麵處處透著股怪異:“顧少主,你會喜歡像你娘那樣的柔弱女子嗎?”
顧銘亦不覺冒犯,認真思索了起來:“我娘隻是身子柔弱,性子一點不弱,她將一劍山莊的內務打理得井井有條,讓我爹全無後顧之憂。我爹也疼她,在她跟前說話聲都要輕兩分。我娘的骨頭很硬,從不強求人,與我在敘雲城東林水暗市遇上的那個姑娘,完全不一樣。”
直覺…顧銘亦是躲過了一劫。辛珊思扭頭回視黎大夫,眼裡帶著疑慮。
顧銘亦趁機俯身,小心翼翼地抱起窩籃裡的小姑娘,好軟。黎上瞥見,臉立時黑了。鳳喜一哈哈大笑,蘇玉芝也沒憋住住,笑出了聲。
顧銘亦學著黎大夫的樣,把小姑娘放在臂彎處。黎久久臉對著她爹,笑眯眯的。辛珊思想知道這個時候,黎大夫會不會鬆開她的手去把他閨女搶回來?
“她要睡覺了,你把她放回窩籃裡。”黎上聲冷。
顧銘亦低頭瞅著臂彎裡的小姑娘,輕聲:“久久,你要睡覺了嗎?”
“哈…”黎久久高高興興,沒一點困意。黎上都被氣笑了,顧銘亦沒敢太放肆,抱了一小會就把小姑娘還給她爹了。
曉春巷子,林家大門大敞也迎來了十三四位客,有手拿帖的也有沒受邀自來的,隻直到午後也沒見武當、峨眉、一劍山莊人露麵。
下晌,辛珊思覺時候差不多了,便動身下樓。一眾才出客棧就聞馬蹄聲,蘇玉芝扭頭一看,頓時淚目。
“玉芝…”馬月荷拉韁繩,不等馬停就翻身而下,衝向奔過來的女兒。顧塵隨後,一劍山莊九位正色抬手行禮。黎上看向目光落在珊思身上的青年,他應該就是蘇玉芝的二弟,蘇羽承。
顧塵拱手:“黎大夫、閻夫人,此回事叫二位勞累了。”
辛珊思頷首:“顧莊主來得正是時候,我們正要去林家。”
顧塵轉頭看向抱在一起痛哭的母女:“可否容我等洗漱一番。”從昨晚到現在,蘇家一行換了五批馬,中途也就喝了幾口水。
“不急。”黎上從風笑懷裡抱過他姑娘。風笑快步回客棧吩咐一聲,順便上樓取了銀子下來,交給三蟬道人。
細眼拿到銀子,點了兩遍一身的疲累都沒了:“這趟差真險,但值了。”回頭招呼兩弟弟跟兒子,“咱們不跑了,先進客棧吃頓好的。”
哭過一場,蘇玉芝扶著她娘到客棧門口。不等介紹,辛珊思就已拱禮深鞠:“蘇夫人,對不住。”
馬月荷恨嗎?恨,但人要講理。蘇家此次平安渡過大難,的的確確是得虧了這位。抹了眼淚,拉過兒子,深吸口氣,她十分鄭重道:“咱們的仇到此為止。閻夫人,我亦謝您在大丫頭危急時沒袖手旁觀。”
“我怎麼能對她袖手旁觀?”辛珊思起身,眼中也閃爍著淚花:“不怕你說我虛偽,我並不希望以這樣的方式來還這筆命債。”
蘇羽承啞聲:“我大姐以後一定會過得很好。”
“對。”蘇玉芝跟她娘同聲應和。
仰首望了眼天,顧塵道:“我們進客棧洗漱一下,兩刻後大堂彙合。”
“好。”馬月荷眼裡閃過厲色:“今天我一定要林家給我蘇家一個交代,不然林家的暗文閣也彆想再開下去。”
顧塵一到,豐山客棧的峨眉,歇在喜榮街的武當和方闊,還有昨日才入西蜀城的方盛勵等等,都出動往士林街曉春巷子。
眼看日將落,林垚忐忑了一天的心終於有了稍許鬆弛,隻這份鬆弛還未傳至全身,門房就來報武當的鳳玉真人與雪華寺的方闊老僧到了,立時慌張。他不想他們這個時候來,一點不想。
天旋地轉,林忠誌強穩住身:“垚兒,快去迎客。”
迎客嗎?可林垚眼掃過大堂桌上擺放的十二把劍,他想將它們全都收起來。聽到腳步,站在靠門口位置的林奮轉身,峨眉的人竟也來了,目光落在被押著的汪輕依身,他不由後退一步。
待辛珊思一行到,林家大堂裡鳳玉、封因、七靈、方闊還有方盛勵都在查檢林家擺在劍架上的劍。如黎上和顧銘亦所說,林家展示的十二把劍均非常柔韌。
“顧莊主來了。”沒看劍的花非然,領著聞明月迎去幾步。各人將劍放回架上。顧塵先一步入內瞥了記站在角落身姿僵硬的林家幾人,抬手見禮:“顧某讓諸位久等了。”
“顧莊主,好久不見。”鳳玉回禮後,又拱手向隨後進門的黎上閻晴:“劍我們都看過了,是好劍。”
“那就再請真人賞鑒賞鑒這把。”顧塵不喜拖遝,回首令兒子將包袱中盒子取出。顧銘亦上前,一手揮去桌上的劍架,呯鈴晃噹劍掉一地。
辛珊思望著微頷首的方闊,嘴邊帶著笑。黎上手背在後。風笑輕輕晃身,懷裡的小人兒兩眼睜得大大的四處張望。尺劍提著斬骨刀,與陸耀祖一左一右地護在左右。陸爻觀了林家父子的麵,搖了搖頭,嘴裡念:“沒救了。”
聽到這三字,鳳喜一看陸爻都順眼不少。
林垚望著這一堂,恨得後槽牙都快咬碎了,蘇家…蘇家竟沒滅。林忠誌已現癡呆樣,眼總想往起來閉,他不願麵對這一切。
顧銘亦打開了盒子,露出了窩在盒中的劍,鳳玉雙目一亮,同時方闊老眼一縮,抬首望向黎上閻晴。
辛珊思輕眨眼,絲毫不避諱他的目光,與黎大夫緩步上前:“方闊大師瞅著我做什麼,該看劍。”
嘴邊的白須抖了下,方闊慢慢移目,拿著佛珠串的手漸漸收攏。一直留意著的聞明月,心都跟著收縮。花非然微笑,低聲提醒:“林家是賣暗器的,彆大意。”
鳳玉已經將劍拿出揮舞:“劍輕但握手不浮…”手腕一轉返身一掃,“劍韌卻不軟塌。”勾起地上的一隻劍架,運功催直劍,一記下劈,輕易將劍架攔中斬斷。
“好劍!”封因目光落在劍刃上,這把劍開過刃飲過血了。
當這時,馬月荷俯身,撿起把劍,拔·出鞘一截,彈了彈劍身閉目聽音,聽完嗤笑出聲。突然將劍全拔·出,棄了劍鞘,她轉身直指林垚:“當初你騎著高頭大馬到臨齊迎親,將我女兒帶離閨中時說過什麼可還記得?”
鳳玉收劍,看向角落林家。方闊眼卻未離劍,辛珊思、黎上注視著他。林垚眼眶猩紅,咬牙切齒:“你們欺人太甚。”
“你也配說欺人太甚?”蘇羽承上前奪過母親手中劍:“林垚,蘇家沒有虧待你這個女婿吧?你竟為了鑄劍術,不但算計我長姐,還聯合外人要滅我蘇家一門,你簡直喪心病狂。”
“那你蘇家倒是把鑄劍術給我啊…”林垚不甘:“為何死抱著?”走出角落,“蘇玉芝的苦全都是你們賜給她的。幾年無出,你們蘇家有人疼惜她嗎?”
“蘇家該怎麼疼惜我?”蘇玉芝看著林垚,想上前,卻被時梁擋住了:“在你看,林家娶了我這個不能生的蘇氏女,蘇家就該在你們林家跟前矮一截,就該兩手舉過頂捧著你們林家是嗎?林垚,你哪來的臉你哪學來的理兒?我幾年無出,不是你有意的嗎?”
林垚胸口抵上蘇羽承的劍尖,駐足:“蘇家沒本事鑄劍,為什麼不把黃崇吉的手劄給林家?不是親家嗎?”
“那林家怎麼不把暗文閣暗器譜給蘇家?”蘇玉芝不懂他的理:“我現在是萬分慶幸你沒讓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