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第 68 章 絕戶(1 / 2)

淚慢慢滲出, 填滿他猩紅的眼眶,林垚的目光一點一點地從蘇羽承身移轉向那個他虧欠的女人,望著,飽含歉意。

“你不要這樣看著我…”蘇玉芝厭棄極了:“也不用愧疚, 就像我昨日說的那般, 林家與蘇家的賬, 汪韓林三家與蘇家的賬,都會一筆一筆算清。欠銀還銀血債血償。”

“就這樣結束好不好?”林垚示弱:“少林武當峨眉, 還有一劍山莊、三通教、一界樓的人都在,林家在武林中已經沒有立足之地了。”眼淚滾落,“你放過林家好不好?”

這個時候向玉芝求饒…辛珊思不得不說林垚確實夠聰明。但凡玉芝對他還有一點情分在, 他就贏了。可惜啊,林汪韓三家把事做得太絕了, 根本沒有轉圜的餘地。

世上怎麼有這樣的人?鳳喜一不明白。不止她, 就連被押著的汪輕依都覺自己是瞎了眼。

“放過?”蘇玉芝微腫的雙目裡儘是冷冽:“怎麼放過…你告訴我怎麼放過?”手指向娘和二弟,“他們能站在這裡, 不是你們手下留情,是我蘇家命大。”

林垚乞求:“蘇家沒事, 林家也已付出代價。韓震死了,汪成也死了, 林汪韓三家都已落得淒慘, 這件事就到此結束好不好?從此, 你走你的陽關道, 林家走林家的獨木橋,我們兩不相見好不好?”

“你想得太美了!”蘇玉芝下望了眼地上的劍:“蘇家差點遭滅門,你流幾滴眼淚說幾句軟話,就想把事抹了?什麼你走陽關道我走獨木橋?我爹怎麼死的因為什麼死的?你趁著蘇家辦喪, 偷偷謄抄了我玄外祖手劄,這事也不提了是嗎?蘇家放過林家,林家再繼續按著我玄外祖的手劄鑄劍售賣…說不準幾十年後,林家還能成鑄劍大家…林垚,蘇家憑什麼讓你占儘便宜?”

“那你要怎麼才能放過林…”

“不會放過。”蘇玉芝瞠目瞪著林垚。

林垚卻是不接受,手指向閻晴:“你爹是她親手殺的,你連她都放過,為什麼不放過林家?”

辛珊思輕嗤:“我沒求人放過。”

“蘇家也沒放過她。”蘇玉芝哽聲:“我能站在這,蘇家能活著來你林家討公道,是拿我爹的命換的。”

“你不要逼我。”林垚懇求。

“逼你…”

“阿彌陀佛。”方闊出聲打斷蘇玉芝的話:“冤冤相報何時了?事已至此,正如林垚所言,林家在武林之中已無立足之地,蘇娘子亦退一步吧。”

鳳玉眉蹙起,卻沒出聲。

這老禿驢終於開口了,辛珊思眼裡帶著戲謔,仍盯著他。峨眉因汪輕依,這會不好說話。一界樓在江湖上的地位跟高潔沾不上多少,湊個熱鬨順便收集點有用的信兒可以,但摻和進事…沒必要。方盛勵腰纏薄雲劍,他倒有資格說兩句,卻不想。

顧塵難得歎氣,手背到後:“方闊大師說的在理,冤冤相報何時了。”眼望向癡癡呆呆搖搖欲癱的林忠誌,“我也想勸蘇娘子退一步。”

蘇玉芝回首,淚目:“顧伯父,我也會淌眼淚。”蘇羽承雙目一凜就要推劍向前。馬月荷一把抓住他的個胳膊,她相信顧塵。

“顧莊主深明大義。”方闊提出:“林家的鑄劍術既是從蘇家盜的,那就完整歸還,並起誓林家永不鑄劍。”

顧塵點頭,像十分認同方闊的話,走到蘇家三人後,看向林垚:“蘇家也退一步,此回事隻追究參與的人,放過不知情者。”問盯著他的蘇娘子,“如何?”

他們本來也沒想對無辜怎麼樣,蘇玉芝點頭:“聽您的。”

方闊一口氣不上不下,看著顧塵十指快動,就知他有心出劍,咽下到嘴邊的話,道一聲:“阿彌陀佛。”

“顧莊主說話了,老尼也覥臉請個罪。”封因示意弟子將汪輕依押到蘇家跟前:“峨眉不察,叫孽障禍害了蘇娘子蘇氏一門,罪難推卸。老尼不求蘇娘子蘇家寬恕,隻望你們能給峨眉彌補的機會。”

七靈上前將汪輕依摁壓在地,雙手合十:“是我教徒無方,蘇夫人儘可怪罪,七靈無一句怨言。”

這才是悔過的樣兒。鳳喜一撇嘴賞了一記眼刀子給林垚,轉過身去逗弄風大夫懷裡的奶娃。黎久久噗嘴,噗一下樂一下。

馬月荷兩手合攏,回禮:“師太言重了,峨眉能及時處置了汪輕依,蘇家很感激。”剛在客棧洗漱時,玉芝就說了,絕煞樓的掛牌暫時撤不了,之後她會隨封因、七靈兩位師太去峨眉山居住。

論理,汪輕依已下峨眉山快十年,峨眉就是不認這茬,蘇家也說不出個什麼。現在峨眉既擔了該擔的罪責,那蘇家就更也不能蹬鼻子上臉。

看過這一個個…林垚扯唇笑起:“嗬嗬哈…”笑聲漸大,最後似瘋癲了一般仰首捧腹,笑得不能自已。

七靈後望,跪在地上的汪輕依落淚,聽著這笑聲,兩手緊摳大腿麵。都是他,都是他毀了她。如果不是他以蘇玉芝的名去信卞廣城,她怎會用話一點一點地令彭敏山自棄?彭敏山不死,她在彭家的日子就不差。就是彭敏山死了,自己也可以回峨眉…都是他,都是他害了她。

笑聲歇,林垚長籲口氣,望向蘇玉芝:“本事不小啊,”整個人都散著股邪性,“瞧瞧這些,都是來給你們蘇家做主的。”晃蕩著退後兩步,手指指這個指指那個,“你要早把本事顯出來,我一定讓你三年抱兩。”

“廢話少說。”顧塵微笑:“還是先講講你林家到底有幾人是乾淨的。”

“你是誰?”林垚嘶吼:“你有什麼資格替蘇家問罪?”

“一劍山莊與蘇家八年前就已合作鑄劍。”顧銘亦出聲:“你說一劍山莊有沒有…”

“不可能。”林垚兩眼勒大:“不可能,蘇玉芝從來沒有提過。”

“這是蘇家的事,我為什麼要告訴你?你林家不也一直防著我嗎?”蘇玉芝嘲道:“林垚,為了幾本手劄折儘了自己折儘了林家,你滿意嗎?”

他不滿意,一點不滿意,腮邊的肉抽搐了下,彎著的臂膀慢慢垂落。就在蘇玉芝以為他終於認命的時候,林垚垂落的兩手突然摳上玉帶。

顧塵笑眼一縮,右手一張,袖中劍滑落,同時左手將蘇羽承拉往後。跪著的汪輕依不知何時已握住地上的一把劍,眼中儘是怨毒,起身轉向飛撲朝著林垚刺去。

輕輕一哢嚓,林垚掰動玉帶上的機關,數百粗針自他上腹、心□□出,立時將殺來的汪輕依刺得血淋淋。辛珊思未動,仍盯著方闊,鳳玉、封因、七靈均動作,隻顧塵已飛出一劍,火紋劍貼著汪輕依的頭頂,劍尖劃過林垚的喉。

看著的林奮紋絲不動。林忠誌見大兒喉頸血湧,緊繃的心口像是裂開了一樣,兩眼漸漸睜大,眼珠子慢慢暴突身子直直向前倒去。

“爹…”林奮大驚,慌忙抱住人。黎上扭頭看了一眼,將陸爻之前的話重複了一遍:“沒救了。”

林奮不為自己求饒,他抱著父親靜靜地等著。望著躺在地上的兩具死屍,蘇玉芝強忍艱澀,微仰首不讓含在眼裡的淚落下,終於結束了。門房的人跑來,不敢進大堂也不敢瞄大堂一眼:“汪家人來了。”

汪老木匠汪柏盛沒帶多人,隻領著大兒入到大堂,與鳳玉、顧塵等一眾見了禮後,立馬去查孫女汪輕依身上的傷口,之後起身拱手向蘇家三人:“老夫外出尋紫檀木才歸,汪家除了汪成,並不知輕依與林垚之間事,尋常與林家更是少往來。”

“汪成是死在林家的,與我無關。”蘇玉芝剛還在想怎麼處置林奮,現在不用想了:“汪家與林家的事,你們自己了斷吧。我去搬我的嫁妝。”

兩刻後,辛珊思一眾離開了林家。蘇玉芝的嫁妝確她說的那般,很實在,理一理塞一塞,八隻箱子全裝完。出了曉春巷子,封因師太駐足,回身麵向蘇家三人:“我等會在西蜀城再停留幾日,蘇娘子可以好好跟家人團聚。”

蘇玉芝雙手合十:“多謝師太。”

“那我們先告辭了。”封因領峨眉弟子向鳳玉、顧塵道彆,最後跟方闊一頷首,便往豐山客棧的方向去了。聞明月與花非然隨後。

鳳玉與顧塵有話要敘,不急著走。方闊豎手:“阿彌陀佛,老僧有一求…”目光落在顧銘亦拎著的包袱上,“可否將那把劍留給老僧做個念想?”

“這劍賤賣都要值五百金。”辛珊思看著低垂著老眼的方闊:“您彆為難顧莊主和蘇家了。想要留念想,您可以去方林巷子找找。魏舫在那生活了十餘年了,不會什麼也沒留下。”

顧塵跟鳳玉相視一眼。方闊點頭:“多謝閻夫人提醒,是貧僧糊塗了,告辭。”

見他轉身,黎上開口:“方闊,坦州黎家被滅門後,在南邊置的百頃地先是叫一些地痞流·氓盯上,為了收地,他們打死了幾百佃戶。地收到後,佃租漲到三成。沒兩年,那些地痞流·氓又被多方勢力掃清,現在的佃租不到三成,也就兩成七八。”

方闊緊握佛珠,老眼裡泛淚。

“黎家奸嗎?”黎上問。

“阿彌陀佛。”方闊不敢再停留,起步離開,帶著幾分倉促幾分沉重。

鳳玉目送他走遠,心裡在想著黎上、閻晴的話。魏舫是方闊的胞弟,因著身矮從小就自卑,方闊對他很是包容、照顧。回眼看向顧銘亦提著的包袱,所以這把劍是魏舫的?

魏舫的劍,怎麼會落到一劍山…不,應該是閻晴手裡?

辛珊思見鳳玉真人眉頭越擰越緊,不由笑道:“您彆憋著想了,魏舫領百鬼勾結遲然、蒙人、東瀛人幾方勢力,在大望縣迎閻王,想要置我一家於死地。我哪會容他們放肆,已將他們通通送入黃泉了。”

噝…鳳玉驚詫:“魏舫領百鬼?”

顧塵已經聽兒子說過此事,他也是沒想到魏舫有這麼大能耐。

辛珊思點頭,意味深長:“他和方闊問題可大了。”黎上從風笑手裡抱過犯困的閨女,牽上珊思:“我們回吧。”

“好。”

回到峴山客棧,天已黑儘。兩口子把閨女洗洗喂喂弄上床,便安穩地坐到桌邊用起晚飯。蘇玉芝與娘親弟弟一起吃,尺劍、風笑也沒來打攪,他們隨陸爻爺倆一道。

“這塊好。”黎上夾了塊肥瘦相間的紅燒肉,咬去皮,放到珊思碗裡。

辛珊思把湯裡的雞腿啃乾淨,吃了口飯,便夾了紅燒肉:“你有沒有覺得顧銘亦在敘雲城遇上的那出透著股怪氣?”

黎上知道她在想什麼:“顧銘亦的娘叫秦向寧,是南劍秦獨峰的獨女。秦獨峰是南雁城秦家旁支所出,爹娘很會經營,就生了他一個。二十四娶了他師父的女兒,三十才得秦向寧。秦向寧兩歲,夫妻北上賀壽遇地龍翻身,一起死在了莫鞍山那。

秦獨峰的爹娘還未從痛失愛子的悲慟中緩過來,秦家嫡支就要他們過繼。二老不從,但也沒把話說絕,就一直拖著,拖到秦向寧十六,便將家底整個給了孫女作嫁妝,包括兒子的火紋劍。

因為這事,秦家嫡支大鬨,在顧塵迎親之日將花轎攔下。一劍山莊可不好惹,大喜之日不宜見血,但廢幾個人還是可以的。

秦向寧嫁後都沒回門,直接派了人接了爺奶到昌山養老。秦家在外沒少敗壞一劍山莊,說一劍山莊要吃絕戶。也就近些年顧銘亦長大了,他們才消停些。”

辛珊思給他扯個歪理:“秦獨峰的爹娘,在兒子死了後明明不想過繼卻不把話講明,一直耍弄著嫡支,借著嫡支的勢繼續大把大把地掙銀子。

秦向寧一個女兒家,一點不懂事,也不勸爺奶過繼為她爹延續香火,竟就厚顏帶著秦家人掙的家底帶著她爹的劍嫁去了昌山。之後,更是與秦家斷絕往來,這不是忘恩負義是什麼?”

黎上接上話:“一劍山莊還名門呢,助紂為虐,吃絕戶吃得真香。”

現世幾百本小說也不是白看的,辛珊思開始編:“既吃得這麼香,那就讓顧家接著吃。來個跟秦向寧一般家景的柔弱姑娘,捧寶劍等有緣人。

隻要顧銘亦中計,引了狼進昌山,那昌山遲早就是那頭狼的。想吃絕戶,結果被絕戶給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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