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雖不用跑遠, 但辛珊思還是早早就起了。擇定好建茶莊的地方,她就想早些搬離客棧。住著客棧雖不用忙吃喝,但多的是不便, 而且他們還拖個小的。
爹娘一動, 黎久久也醒了, 蹬腿伸個小懶腰。
黎上洗漱好,就去伺候她。
“大石集南邊那院子要是還成, 咱們就定下來, 抓緊收拾。”中人說房頂要修, 辛珊思心裡就沒把那院子往好裡想。
“聽你的。”黎上也不願每晚都穿戴齊整地躺床上, 將他姑娘抱起往她的小恭桶那。
崇州的冬比盧陽、洛河城要稍微冷點。這都八月底了,天已見涼, 她得趕緊給黎久久做秋冬的衣裳。還要買些菜苗回來埋, 不然他們煮飯燒菜要根蔥都得去集上買。再抓二三十隻雞養著…想想這些,辛珊思嘴角不自覺地上揚。
沒等幾人吃好早飯,中人就趕著牛車尋來了。風笑三兩口將碗裡的粥喝掉, 擦擦嘴便去招呼。
中人城裡城外地跑,消息比滿街溜達的乞兒都靈通。知道這家來頭不小, 他心裡雖怯但一想到生意撮合成能拿到手的銀子,那活泛勁兒立時就上來了。
“打攪風大夫用飯了, 小人的錯。”
“哪有什麼打攪?我這正有事要尋你。”風笑拉人到大堂角落坐,前晚上這位還叫他風老弟。
“有什麼事情,您儘管說。小人隻要幫得上忙, 一定竭儘所能。”中人忐忑,但語氣沒絲毫不穩。他也清楚,對方是能人,大事上不可能麻煩到他這等小民。
風笑讓店小二上壺茶:“東文街那家書肆, 我家主子要了,東家什麼時候交接都可。”見中人露喜,他也笑起,“盛冉山那片荒地,你跑嗎?”
噝…中人心驚,麵上鄭重,稍側首望了一眼正用飯的那幾位,壓著聲問:“那片地可不小?”
“昨日我們已經去看過了。”風笑不想廢那個腿跑官家,也不欲與官家多接觸。牙行若能辦,事就交給牙行。
“全買?”
“全買。”
這可是筆大買賣!茶水來,中人急起身為風大夫倒茶:“盛冉山那片早幾年就有大戶看中了,隻是顧慮多,遲遲不敢下手。”野畜好對付,大戶懼的是人。那裡離魔惠林太近了。密宗的僧人多葷素不忌,他們都是大爺,一個不高興跑來抄了你的窩,你哭的地兒都沒。
懂,風笑擺手示意他坐:“那邊荒地多少銀錢一畝?”
“全買的話,大概在一兩銀子。”
“那就勞你幫我跑幾趟。”
“成,”中人激動:“今天帶您幾位看完大石集南的院子,小人就去官府問問。”那片荒地要能賣了,彆說在牙行他是大拇哥,就是官家那也得記著他名兒。這幾位是真能耐,敢在盛冉山一帶置產業,那就是擺明了不怕密宗。
驢車走北城門出,沿著東斜路行半個時辰就到大石集了。大石集不像洛河城外的南市口,這裡沒有鋪子,隻有石台攤子。好幾十畝的石地,黑壓壓的人。
在前領路的中人,生怕富貴人家不喜這吵嚷,過了地界立時解釋:“今天逢大集,平日裡人沒如此多。我們要看的那家院子,離石地有近一裡路,清靜得很。”
“住在大集附近好…”陸耀祖騎馬走在中人邊上:“要吃口什麼,腳一跨就能買著。”
“您說的太對了。”中人手指不遠處的村落:“荀家屯真是個好地方,雖沒被圈在城裡,但日子可一點不比城裡差啥。各家有地,買賣點什麼也方便。您彆看大石集簡陋,城裡不少人喜歡往這來趕集。尤其是誰家要買肉菜,會過日子的是鐵定到大石集買。”
“便宜?”陸耀祖問。
中人豎起兩指:“一斤便宜兩個大錢呢。城裡肉鋪都被城東許家包圓了。彆管是雞鴨鵝還是豬牛馬驢肉,要賣什麼價全是許家說了算。就昨個一斤上好的豬肉,在大石集是十三文,城裡肉鋪上午要十六文下午是十五文。”
陸耀祖擰眉,佯作思慮:“劊子手許家嗎?”
“在崇州,尋常人可不敢這麼喊。”說完,中人又笑道:“不過像您老這般的,喊了一點事都不會有。”人家都不怵密宗,許家在密宗跟前屁都不是。
陸耀祖雖沒經營過什麼,但也懂點生意裡頭的道道:“那許家對大石集沒意見?”
“意見大了去了。”他們有能耐,中人也不瞞了:“過去大石集背後有荀家屯的荀厲荀老爺頂著,屯裡又團得緊,許家想犯但力不足夠。”
“蝶王刀荀厲?”陸耀祖脫口。
中人一愣,他不知道什麼蝶王刀:“兩手都拿刀的,刀有尺半長。”
那就是了。陸耀祖凝目,他在江湖時,還與荀厲同路一起獵過人。荀厲的蝶王刀,比普通的蝴蝶//刀要長三寸半,且左手刀比右手快半招。二十五年前,武林裡耍雙刀的,就沒一個敢在荀厲跟前高抬下巴頦。
“荀厲怎麼了?”
“失蹤三四個月了。”中人歎氣:“應該是凶多吉少,他兩把刀斷在秋楓嶺那,刀上、地上都有血。荀家屯好幾百號人將方圓幾十裡都找遍了,生不見人死不見屍,最後鬨上許家。許家當家人許偉海對荀老是滿口敬意,不承認有暗算荀老。”
刀斷了,人卻沒了蹤影?陸耀祖抓緊韁繩。
擔憂上眉眼,中人苦笑:“荀老出事才多久,荀家屯就有人賣屋賣地了。大家夥心裡都清楚,許家容不下大石集也不會讓荀家屯有好日子過。上月,荀家屯族學夫子被抓了。這月初,那夫子在城西開私塾的兩兒子,和屯裡另一戶讀書人家全遭了殃。”
陸耀祖輕嗤,收拾荀家屯的人也是個厲害的,先動教學夫子。一般情況下,教學夫子在一村一鎮那都是舉足輕重。對他們下狠手,足夠震懾普通百姓。
中人難為情:“前個風大夫問宅子,小人就怕你們會相中荀家屯那處,昧著良心在雞蛋裡挑出根骨頭,說那家房子老,屋頂要重整。其實啊,那家房子老是老,但牆都是用石磚砌的。屋頂要修,不過不用大修,隻需換幾塊瓦,半天工夫就能弄好。”
坐在車廂裡聽著的辛珊思,理解中人大哥的顧慮。荀家屯是眼見的要有大麻煩,他也隻是想做點太平生意。看窩籃裡的小東西被晃得睡著了,她挪屁股靠上黎大夫的背。
“多好的事!買完這處院子,咱們都不用費心思尋由頭,就能跟劊子手許家作對上。”
“確實。”黎上彎唇:“中人已然將我們的來頭打聽清楚了。今天我們買這院子應會很順利,屋頂八成也不用我們來修。”
院子就在荀家屯東北角上,一抵屯子口就能看。這會院外聚了十來人,有老有少。見中人領著兩輛驢車來,站在中間兩老人身邊的中年抹了把眼,迎上前。
中人停好牛車,被中年拉到一邊說話。兩人不知嘀咕了什麼,竟雙雙沉默了。
辛珊思看著窩籃裡睡熟的姑娘,雖不忍吵她,但還是把人抱起,出車廂交給已下車的黎大夫。黎上接過,將凝眉癟嘴的小人兒摟進懷裡,輕哄兩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