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第 91 章 管事(1 / 2)

到城門外, 達泰是不欲停留,但十六武僧卻不約而同地轉步向招工告示。告示貼得高字也不小,他們不用擠到裡就能看到。西佛隆寺有大蒙地輿圖,盛冉山在哪, 武僧都清楚。不過相較達泰, 他們並不以為黎上閻晴買下盛冉山一片是針對密宗。

“要是咱活乾了,對方付不起銀錢咋辦?”

這問話才脫口, 就有小夥反駁:“你開什麼玩笑, 睜大眼瞧瞧清楚雇傭勞力的是誰?黎上黎大夫, 百草堂就是他建的。他會差你那兩個子?”

幾人附和:“兩百人給黎大夫乾兩月活兒也就兩千餘兩銀。黎大夫在坦州向沁風樓索要診金, 那開口便是一萬金。兄弟, 你不用憂心他兜裡空,還是先擔心擔心自個這把子力氣能不能入人家的眼。”

“就是這話。”

聽著的達泰,臉上神色愈來愈差。沒了那身袈裟,他站在芸芸眾生間,都不及跟在他後的談思瑜惹眼。除了一兩認出他的人,離著點走, 旁的隻當他是個尋常老僧。

看完了招工告示, 武僧離開城門口,麵上不見表露, 與達泰父女繼續東行。

談思瑜若無心一般道:“盛冉山那片一直荒著怪可惜的, 現落黎上閻晴這兩位有眼識有氣魄的主兒手裡,想必用不了多久,咱們再出魔惠林西去就不用緊趕慢趕至崇州了。”

“世間多一塊太平, 就會少一些疾苦。”走在武僧最前的闊臉和尚語調平緩:“阿彌陀佛。”

心一沉,談思瑜聽出音了。這些武僧雖與她父一道入中原,但卻自有主張, 並不是要聽命於她父亦或密宗。

城門外的簇擁久久不散,是走了一波又來更多。招工告示的反響可謂非凡,直至傍晚人才少了一些。

天黑,城門已關。一穿著灰色僧衣,留著寸長發的中年隨在幾個舟江口碼頭的裝卸苦力後來到招工告示下。幾個苦力的頭,是個高大卻不魁梧的漢子,其大半張臉都被胡子遮蓋,沉靜的眼睛裡充滿了閱曆,仰首上望。

“曄哥,告示上真寫了兩百文一天?”個子不高卻比其他四個都敦實的男子,腕上綁了條汗巾,不識字但還是踮腳眯眼地看向告示。

被稱作曄哥的大胡子目光定在落款上,他道:“黎上招人去盛冉山除草,一日一畝,兩百文錢,要會拳腳不懼野獸,年齡咱們都在範圍內。想去的,明日辰時來這報名。他們隻招兩百人。”

“兩百文一天,召兩百人,那一天下來就是…”杵在曄哥後的圓臉小子掰起指頭。

“四十兩銀。”站最後的僧人出聲。

“對對,是四十兩銀。”圓臉小子看著自己豎著的四根指頭,一臉的羨慕嫉妒:“也不知道黎大夫缺不缺兒子?”

“就你這長相,投十八回胎也投不到他膝下。”一旁的大眼中年笑哈哈。

“算了,我還是先掙他十兩銀吧。”圓臉小子放下手,解開鬆了的褲腰帶,提了提褲子,將褲腰帶係緊。

曄哥回頭,目光自僧人身上掠過,看向他五個兄弟:“都去嗎?”

“那肯定的。一天兩百文,一月三十天,咱一日不落一月能掙六兩銀。”大眼中年手比劃著:“這活我能乾到死。”他們起早貪黑去碼頭卸貨裝船才掙幾個銅板?

“那明天就不去碼頭了,早點到這。”曄哥提醒:“他們隻招兩百個。”

“好。”五人同聲。

“都回吧。”曄哥站著不動,擺擺手。圓臉小子問:“你不回?”

曄哥看向僧人:“我還有點事。”五人順著目光,轉頭瞅身後。僧人豎手:“在下薑程,與程曄是舊識。”

“都回去歇息。”程曄催促。

舊識不是舊怨,大眼中年嗬嗬笑起:“曄哥,那我們回去了,你自己小心,彆太晚。粱叔還在家等著。”

等人都走了,程曄轉身,再次看向招工告示的落款。龍生龍鳳生鳳,黎上就該似他祖父、父親那般叫人仰望著。

“沒想到你我再見,竟在舟江口碼頭。”薑程上前兩步,上回見是在二十年前,那時他初下釋峰山,而程曄也將將十七歲剛隨父跑商。程曄的父親程餘粱,是坦州黎家最大一支商隊的總管事。

他與薑程相識於卞廣城,再遇是在裕陽,之後…就是今天了。十七歲的記憶在程曄腦中翻湧,他自幼就向往父親帶領商隊走南闖北的生活,苦練功夫到十七歲,在他一再的相求,終得償所願。

隻他萬萬沒想到,頭趟跑商就是終結。他們的商隊南下,走過十七城後返回過境裕陽,在快抵隴西時遭襲。那幫土匪個個蒙麵,凶狠異常,商隊護衛死傷慘重。爹見不對勁,便護他逃。他卻硬拉著爹一塊逃了。

商隊遭劫,爹自責不已,正欲趕回坦州向主家請罪,卻聽聞坦州黎家一夜被滅門。他和爹都不願相信,喬裝了番偷偷潛入坦州。他們抵達方林巷子時,巷子裡的血腥氣還未散儘。

他爹跪地痛哭,他亦心如刀絞,黎家是他長大的地方。他三歲時娘病逝,從此便住到了黎家,吃的是黎家大廚房做的飯,讀的是黎家族學。

黎家對他爹有知遇之恩,對他也是恩重如山。這些年,他們父子一直隱在裕陽、隴西、崇州一帶暗中查探是誰襲擊他們的商隊,以此來追蹤滅黎家門的那夥人。

爹做商隊大管事十餘年,心細如發,從一些蛛絲馬跡裡挖出了很多東西。隻越查…他們父子越是無力。對方勢力太大,他們想要給黎家報仇難比登天。

後來,百草堂在各城鋪開,黎上之名流入江湖。他爹激動,說此黎上就是彼黎上。他也深切希望是。

黎上低調,行蹤不定。他和爹找不著他,又不敢輕信百草堂,畢竟百草堂後頭還有個白家。沒親眼見到本人,他們不願將查到的東西交出。最近,黎上攜妻女來了崇州,他爹興奮之餘又生了情怯。

終要見麵了,程曄眼裡晃過晶瑩:“我以為你這輩子都不會削發。”一個長在少林的人,卻一身反骨。初次見,他爹就說這小子吃不了少林那碗素齋。

“不止你,我自己都意外。”隻情已隨卿去,再留著三千絲於他也隻是麻煩。薑程淡淡一笑:“你呢,駐足許久,是在懷念?”

程曄凝目,沒有反駁:“少林讓你失望過嗎?”

薑程唇微抿,沉默著。

“看你留著寸長發,我就知道了。”程曄轉身:“黎家從未讓我爹和我失望過。”老太爺豁達,冉升叔可親。每回商隊遠行,他們都會千叮嚀萬囑咐,命隻有一條,一定珍重。

二人相視,遲遲粲然笑之。

夜半三更,辛珊思睡得好好的眉頭驀然一蹙,躺在邊上的小人兒閉著眼睛嗚咽。黎上胳膊肘撐炕,看向裡。辛珊思彎唇,手伸進黎久久的小被窩裡,扯了她濕噠噠的尿布。黎久久立時閉了嘴,還翻身往裡去了去。

“墊子肯定潮了。”黎上下炕,去拿了張乾墊子。

辛珊思躺那不動,看著黎大夫收拾:“我剛做了個夢。”

“夢到誰了?”黎上摸摸閨女的小被子,暖和和的,連人帶被抱起,給她換張墊子,將人安置好,又從炕尾的藤籃裡取了塊尿布。

“我師父。”模樣滄桑,跟她記憶中的一樣。辛珊思凝眉:“黎大夫,你看過我師父於青蓮缽上的留書嗎?”

“沒細看過。”黎上給姑娘墊好尿布掖好被子,俯身在小人兒額上親了親。黎久久被幾番打攪,想睜開眼望望,但又實在睜不開便放棄了,繼續睡。

辛珊思道:“我師父留書說她會去風舵城是談香樂私改了她的信。你提過嶺州風月山莊是泰順十年六月初一被滅的門。”

“對。”黎上沒到外間躺,直接插在了閨女和珊思中間。

“我師父也提到了一個日子,泰順十年六月初三。”辛珊思眉蹙得更緊:“她說談香樂隱忍數年,終於泰順十年六月初三私改她的信件,將她引至風舵城。”

黎上知道她疑惑在哪了:“談香樂生女後,求得你師父的諒解,便被安排到魔惠林伺候。從魔惠林到風舵城有六百裡,以你師父的腳程,即便是日夜不停地趕路,也要三日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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