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該快了。”風笑道。
“城裡怎麼樣?”辛珊思問。
“今天去賢語書肆的客較之前更多。”對此,風笑很樂見。
“那就好。”辛珊思想著釋峰山應已經聽到風了。
少林確實聽到風聲了,方丈了一生惱,隻對著怒目瞪著他的師叔又不敢流露,嘴上說道:“他們這不是胡來嗎?”
差一都笑了:“什麼胡來?我帶著孤山的屍身回來時,就轉達了黎上閻晴的話。人家說得清清楚楚,少林要給交代。你交代在哪?兩百零九條命,外加六十萬金,這麼大的事,你身為方丈不該親自下山去找黎上求個期限嗎?”一晃,又到空守跟前,他一張嘴就差貼上空守的臉,“身為戒律院掌院,方闊什麼功底你不清楚?派幾個羅漢去抓他,你在糊弄誰?一個月餘了,人呢,你抓著了嗎?”
“弟子知錯,還請師叔責罰。”了一、空守豎手低下頭請罪。
差一快被氣死了,送封信去武當,回來他師父竟然離山了,問道去哪了,沒一個人清楚。他真的夠夠的了,瞥瞥了一又衝空守冷哼了聲。
“你們彆怪黎上、閻晴不給少林留麵兒,都設身處地想一想。換你們是黎上,借了六十萬金給我,我掉過頭來擰了你們一家腦袋,你們恨不恨?”他原本就大的兩眼再一勒,更唬人,手背啪啪拍著掌心:“少林怎麼了?是少林僧人就能濫殺無辜了?你少林,武林至尊,就能糊弄人了?人家憑什麼給少林留臉?少林自己都不珍惜幾百年累下的清譽,人家憑什麼替你們珍惜?”
了一、空守頭垂著,不敢回嘴。了一是沒想到黎上閻晴動作這麼快,做得還那麼絕。空守是對方闊還存著一絲念想,盼他自回釋峰山認罪,派羅漢下山也僅是希望方闊在聽聞消息後能及時回頭,不要再錯下去。
差一手指空守:“給你兩個選擇,要麼你派人下山抓拿方闊,要麼我親自去。”
“弟子不敢勞動師叔,現在就回戒律院重新安排人手。”
目送走空守,差一又對上了一:“身為少林方丈,你清楚該怎麼維護少林聲譽嗎?”
“是弟子糊塗…”
“少林彆人可以犯糊塗,但你身為主持是萬萬不能。”差一不想插手這些事務,但實在是忍無可忍了:“少林的清譽,著重不在一塵不染潔白無瑕,而是在堂堂正正頂天立地,有錯知改有責擔責。”
了一心觸動,垂落的左手動了動,慢慢抬起,合上右手:“弟子羞愧。”原師叔早看出來了,他確實不想在自己做方丈的期間,少林聲譽上沾汙。
“你沉下心,好好想想我的話。”差一脫下戴在脖上的金剛珠,多少透著點無力:“我回明心陋室。”
人走後,了一獨站大雄寶殿,背後是佛主,可他心緒卻亂得很。
傍晚,崇州城的酒樓、飯館…凡是人多的地方都在談論二十年前西北豪富黎冉升一家遭滅門的事。
“這竟然也跟方闊的話本有關?天爺啊,我還以為蘇家那起已經是最嚴重的了,沒想到裡頭還牽扯著黎家?”
“坦州黎家啊,那真真是豪門大戶!”
“閻夫人為啥敢擰孤山腦袋?你們想想孤山那一身裝扮,他不會是跟黎家滅門那事有關吧?”
“黎家滅門之事已經過去二十年了,少林現在才派人捉拿方闊?嗬嗬,什麼泰山北鬥?”
“二十年前,方闊寫話本被發現,少林隻罰了他,將他發落到百裡山,卻沒對外說他犯了什麼戒,這明顯是在捂事。俺現在就好奇,方闊在話本裡都寫了些什麼?”
“我都好奇好幾天了。你們知不知道黎大夫一家抵達崇州,乾的第一件事是啥?”
“盤了間書肆。”
“城西賢語書肆,我都去轉過了。這兩天一車一車的紙往賢語書肆運,你們說書肆買這麼多紙做什麼?”
“先不說書,我想起一事,七八月份不是有傳方闊那個矮子弟弟領百鬼截殺閻晴反被殺嗎?”
“你哪聽說的?”
“兄弟在臨齊聽一劍山莊的人議論的,說那群鬼全死在閻晴手裡。”
“魏舫能糾集百鬼?”
“人家哥哥有銀子。”
黎家滅門事再被談起,許偉海兩兄弟是驚恐不已。
“殺了孤山,再在荀家屯置宅,現在又說方闊話本…”屋裡擺了兩火盆,許偉江手腳都冰涼,聲小小地說:“大哥,很久之前就有人講黎上詭詐,你說他會不會已經將黎家滅門的事查清了?”
“哪那麼容易?”許偉海心裡沒底,兩手緊抓著膝蓋頭:“黎家的事真要那麼好查,咱們早死了。”轉頭看向二弟,“你素日不是不怕嗎?”
那是沒見著棺材。右眼皮又開始跳了,許偉江抬手摁住抽抽的眼皮子:“我心裡有股不好的預感,咱們還是給裕陽去封信吧。”
“也好。”
次日辰時,賢語書肆的掌櫃搬了塊大板出來,放到簷下。被塗黑的板上,畫的是一串骷髏珠。左下角寫著善惡之報,雖遲但到。右下角明言,十月十五起書肆將不定時上架少林高僧方闊所寫的話本。
這塊板的轟動,絲毫不亞於之前的那份招工告示。僅僅一個時辰,賢語書肆裡外就都擠滿了人。議論聲,此起彼伏。
“少林知道嗎?”
“我現在就敬黎大夫跟閻夫人這個。”一大漢豎起大拇指舉高頭:“咱們算是全明白了,黎大夫在報仇呢。好!”
“我說怎麼突然間都在談方闊的話本?”
“敢那麼傳又敢明目張膽地賣方闊的話本,這說明什麼?說明方闊的罪是定死了。”
“咱就想知道黎家滅門具體是怎麼回事?”
書肆有人大喊:“掌櫃的,高僧的話本怎麼賣?”
掌櫃的聲不大不小:“一共是四冊四個故事,一冊兩百零九文。”
噝…好幾人吸氣,坦州黎家被摘了頭的,剛好兩百零九口。這已經是明晃晃地在告訴大家,黎家滅門就是方闊和他寫的話本所致。
崇州賢語書肆要賣方闊話本的事,傳得飛快,下晌就已傳到了裕陽宋家。宋家家主宋俞翔神色凝重,闊步進了鶴雲堂。
鶴雲堂小佛堂裡,檀香味醇,一灰白發老婦正在抄經,經書旁放著一串祖母綠手串。那手串上的珠子,顆顆瑩潤,一看就知貴重非常。
“老大,你心燥了。”老婦專注在一筆一劃。
“母親,兒子剛剛得知的消息,崇州賢語書肆將要賣方闊所寫的四冊話本。那賢語書肆,在一個月前才被黎上盤下。”
老婦手一頓,筆下紙張被墨暈染。她抬起頭,看向大兒,沉凝幾息擱下筆:“怕什麼,黎上手裡就算握有那冊話本,少林也不會讓他賣的。他若執意,那來日蒙人殺上釋峰山,罪過就全在他。中原武林因他而遭大劫,他必將受千夫所指萬人唾罵。”
“兒子怕的是,黎上已經查明了黎家滅門之事。”
“不可能。”老婦拿起一旁的珠串:“彆把他想得那麼神,他隻是個凡夫俗子。”
“宋老夫人說得對,我確隻是個凡夫俗子。”
聞聲,老婦與宋俞翔神色劇變,望向小佛堂的門口,隻見一隻黑色靴子步入。
黎上頂著“宋以安”的樣貌,站定在宋俞翔的三步外,從袖口掏出宋擎雲那枚印章,丟到書案上,微笑著對這對母子說:“我們來好好算算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