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02E06–二月–窺龍』(2 / 2)

用她的話說,本次行程的目的旨在培養犬井戶締的人文精神,陶冶他根本不存在的藝術情操,培養健全向上的人格……

犬井戶締摸了摸自己脖子上係著的項圈,回頭盯著她看了片刻。

妖怪要什麼人格?

這大概就是他想表達的意思了。

九條鞘:……

“人類也有拿這個做裝飾的,我一直是當成普通的飾品看的哦。”她瞥了一眼那個越看越彆扭的項圈,乾脆眼不見心不煩地提了提犬井戶締的衣領,係上了最上麵的一個扣子。

犬井戶締乖乖地仰著臉仍由她動作,等九條鞘滿意地後退一步,才軟軟地問道:“到底為什麼來這裡呀,沙耶?”

她終於坦誠了些:“……好吧,其實隻是突然想到了這個還沒帶你來看過。”

“畢竟是你名字的由來,以前哥哥也帶我來看過和他同名的那把刀……”

那個時候的記憶,至今為止還清晰的留在她的腦海裡。哪怕時間流逝,現在已經難以像小時候那樣和家人共同生活也一樣,那些片段不曾褪色,仍然在她心底的某個角落閃閃發光。

站在犬井戶締後麵的九條鞘彎下腰,手輕輕搭在他的肩膀上,語氣沉靜而溫柔:“說起來,一直沒有問過你。”

年後的工作日,博物館裡的人流量相當稀少,偶爾幾個也不會是帶著小朋友的家長,更多是結伴同行的年輕人或是貪圖清淨的情侶。

在館內冷淡的燈光下,兩人駐足於空蕩蕩的刀劍展櫃前,或是凝視著玻璃上映出的彼此,或是專注地注視著那把雕有俱利伽羅龍的太刀——

“我給你挑的這個名字……你喜歡嗎?”

*

在參觀過兩把名刀後,小孩子被九條鞘牽著,走了非常多的地方。

和對著陌生大城市東張西望的犬井戶締不同,九條鞘對這裡非常熟悉,牽著犬井戶締的手領著他穿過那些不記載在地圖冊上的小路時,步伐又輕又快,毫無遲疑。

似乎是打定主意要將自己上學時的城市重新再回顧一遍,她捧著犬井戶締包裡翻出來的東京遊覽指南,畫出了一份像是迷宮般的出行線路圖。

“……沙耶,為什麼要在上麵畫毛線團?”犬井戶締乾咽了口唾沫,悄悄後退了一步。

“那個是我們接下來要去的地方。”九條鞘一手抓住想跑回酒店的犬井戶締的衣領,“走吧,該怎麼轉線我都看好了。”

路邊的居酒屋是讀書時和友人聚會的場所,街角的公園是往年賞花的去處,隔壁區的神社是新年初詣的首選……

如果不是犬井戶締抱住電線杆拚命搖頭、不肯再邁步,估計興致起來的女性可以不計成本地帶著犬井戶締坐遍東京地下鐵的每一條線路。

好在犬井戶締的抗爭不是沒有結果的。

雷厲風行的九條鞘在確定他不管怎麼騙都不會進地鐵站後,乾脆摸出隨身帶著的卡片,在犬井戶締絕望的目光裡租了一天的敞篷車。

“你昨天還跟我說過生日就是要開心欸。”她抱怨道,“結果我做什麼都不配合我。”

小孩子被她安置在後座,頭發被風吹得不停地往嘴裡飛:“呸、呸呸……沙耶,你的開心完全是建立在我的不開心之上的……呸——”

很難說犬井戶締的話裡到底有沒有真心實意的呸。

女性踩著油門逐漸加速,隻留下一道灰色的殘影便從街角轉過,聲音被迎麵而來的狂風撞的支離破碎:“才沒有那回事——!”

她敞快地笑起來,隻剩下滿心惶恐的小孩子在她的笑聲裡死死攥住了胸前係著的聊勝於無的安全帶。

九條鞘口中所謂兜風時的舒爽感,他是一點都沒體會到,滿腦子都是對於這台鋼鐵機器的不信任,連摔下去的時候該用什麼姿勢著地都想好了。

“犬井,能更快一點嗎——”

完全沒法察覺到他的不安,開出市區後九條鞘乾脆地踩死油門——就像這輛車的動力係統除了踩死和停下以外沒有第二個選項那樣用力。隨著兩人逐漸遠離市區,時速表上的指針抖動著劃向右側,就沒有低於80邁的時候。

已經快炸成蒲公英的毛團子厲聲拒絕了她:“我絕對不幫你——!!”

九條鞘帶他去的是位於郊外的賽車場。

因為時間不太好的關係,現在這裡除了幾個閒散著交流的業餘車手,並沒有人在賽車。

早有預料的九條鞘並沒有失望,不如說要是真的帶小孩子來看在法律邊緣暴扣的賽車她才要遲疑,現在這樣剛剛好。

她抱著腿還在軟的小孩子,興致勃勃地說起了自己的過往:“你覺得我之前開的怎麼樣?很快?那你就太高抬我了,哈哈……”

“我隻會一點皮毛啦。”九條鞘輕快地說著,相當有自知之明,“我之前的大學同學教了我一點,可惜我實在沒什麼天賦。”

“早幸倒是很非常擅長這個,還有個Mecha Freak(機械妖怪)的外號……”她的笑聲幾乎抑製不住,像是煮沸的氣泡一樣咕嚕嚕上湧,“你要不要猜一猜她後來去做什麼職業了?”

提到職業就條件反射性想起某人的小孩子垂了垂耳朵:“……警察?”

九條鞘吃驚地舉起他:“嗚哇、是作弊嗎……”

“好,既然猜對了,我也不能吝嗇啊。”九條鞘笑著把他拋向天空,又輕巧地接住小孩子,順著力道轉了個圈,“我們回去喝熱飲吧!”

暈頭轉向的犬井戶締被她夾在腋下,忍不住氣憤地磨了磨牙:“我們才剛過來吧……”

“那有什麼關係?”女性理所當然地回答道,“今天就是要隨性而為啊!”

*

“……沙耶。”

隨著一聲柔軟的呼喚,正靠坐在路邊長椅上發呆的九條鞘眼前突然多了一杯冒著熱氣的熱飲。

她隨著聲音抬頭望去,是係著白色圍巾一路小跑過來的犬井戶締,似乎是因為跑的稍微有點快,他那張平常白的像在發光的臉現在布滿健康的紅暈。

接過那杯熱飲,九條鞘隻是將嘴唇貼近杯沿,嗅覺判斷出來是什麼後便有些哭笑不得地放下了手:“……怎麼會想到買熱可可?”

被打發去跑腿的小孩子瞥了她一眼,不言不語地捧起自己的紙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在下雪的天氣裡享受熱飲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

哪怕他喝的是一向不怎麼喜歡的純牛奶也一樣。

“因為我不能喝那個……”似乎是嫌棄椅子冰涼,犬井戶締隻是用指尖碰了碰,就毫不猶豫地抱起了九條鞘的包,坐在了她的腿上。

這大概就是小孩子特有的權利了。

九條鞘也不生氣,不如說難得看到犬井戶締這麼主動的表達親昵,某些飼主高興都還來不及。

但女性仍然故作苦惱地小聲歎了一口氣,空出一隻手攬住他的腰穩定重心,不知道自己眼裡滿是藏不住的笑意。

“你不能喝就想看我喝?”她問,“為什麼?”

“唔……”犬井戶締也不回話,隻是捧著那杯熱到發燙的熱飲,一眨也不眨地盯著她看。

“……有時候,你這家夥還真的蠻難懂的。”

抱著懷裡穩定的熱源,九條鞘也不再糾結。她呼出一口白氣,仰頭看向天空。

昨天斷斷續續的小雪直到現在又重新飄揚了起來。天空被雪雲所籠罩,遠遠稱不上澄澈,但深紅色的日光仍然穿過雲層的縫隙投射而下,晚霞像是燃燒起來一般的色澤,幾乎將整座城市吞沒。

她輕輕地眨了眨眼睛,感受著睫毛上落下的雪花逐漸融化。

對於東京來說,這大概是春天的第一場雪,也是冬天的最後一場雪了。

“接下來要去哪裡?”問出這句話的小孩子趴在她的身上,抓著她的頭發在指尖繞起了圈,“沙耶,我肚子餓了。”

說的也是。

九條鞘後知後覺地感覺到了饑餓。

原本漫長的一天,已經日暮西山了*。

她一口氣灌完了還剩半杯的熱可可,捏扁紙杯,笑著舉起了懷裡的大貓在原地轉了幾圈:“接下來當然是生日定番——”

“我們去吃大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