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02E07–二月–Baccano』(2 / 2)

夜深人靜,連星月也掩藏在雲靄後的時間,諸伏宅自然也早早地熄了燈。隻是今天二樓的臥室裡,為了某位遠道而來的客人,又額外留了一盞小台燈。

諸伏高明環抱著雙手席地而坐,神色嚴肅中又帶著點無奈,麵前是兩個保持著跪坐姿勢的孩子。

長發的那個明顯不知道自己錯在了哪裡,一直在眨著眼睛左看右看,連身後的尾巴也是如此,不是在榻榻米上拍打,就是玩鬨似地纏住旁邊的諸伏景光,又被諸伏景光悄悄推遠。

而他的幼弟則滿臉心虛,一直盯著榻榻米的紋路細看,頭都沒抬起來過。

諸伏高明並不是一直都和弟弟一起睡的。

出於一些他不太能理解的原因,不管是諸伏景光就讀的幼稚園還是他就讀的小學,都流行著一股“獨立”的風潮。依賴媽媽的小朋友會被惡意排擠,和女孩子一起玩的男孩子會被取笑,晚上不敢一個人睡、要和家人一起睡更是重災區。

雖然對這種風潮秉持著否認態度,但諸伏高明也確實覺得景光想獨立起來是件好事,因此在確認弟弟似乎是終於從之前的事情裡把注意力轉移了出來,不再做噩夢後,就乾脆地撤走了自己的被褥。

但他現在覺得自己放心的太早了。

景光被父母和老師輪番上陣哄騙後,已經把那天在學校看到的事都當作是暴雨聲之下的噩夢了,這很好;一個人晚上偷偷看書到十二點,也還能勉強接受;十二點後還開窗戶,完全不怕感冒、不注意身體,和朋友一起吃零食……

諸伏高明好不容易才按捺住教訓二人一頓的欲望,嚴肅地盯著他們:“KIKI,景光。”

兩個被點名的小孩子抖了抖,彼此都有了些大難臨頭的預感。

“你們知道現在是幾點嗎?”

正在掰著手指頭看鐘表的小孩子:“……睡覺的時間?”

諸伏景光掐了一下精準踩雷的犬井,又在哥哥嚴肅的視線裡弱氣地給出了回答:“十、十二點……”

“很好,十二點,睡覺的時間。”諸伏高明說,“那你們在做什麼?”

“還什麼都沒做呢……唔、好痛。”犬井戶締話說一半,又被諸伏景光眼疾手快地打斷了施法。

挨訓經驗更豐富的男孩子板著臉,儘量讓自己顯得不苟言笑,真誠而心虛地道了歉:“對不起,哥哥……”

諸伏高明已經不吃他這一套了:“為什麼?”

“唔、唔……因為,這麼晚還沒睡覺……?”

“嗯,還有呢?”

“誒……那,這麼晚了還在吃零食……?”

“繼續。”

“這麼晚了還來拜訪,對不起……”犬井戶締終於跟上了兩人的節奏,在旁邊低聲下氣地跟著道了歉,同時用尾巴卷起了安房家惣兵衛(店名)推出的東京車站最中*遞過去,“這是手信。”

諸伏高明:……

他接過禮品放在身旁,一邊禮貌地道了謝,一邊提示道:“還有呢?”

“……打、打擾了?”小孩子怯怯地補上了社交禮節用語。

臨時披了一件外衣就從被窩裡爬起來,上二樓檢查幼弟情況的兄長沉默了片刻,意識到光靠兩個小孩子恐怕是搞不清楚情況了。

“現在很晚了,不是適合拜訪彆人的時候,KIKI。”他到底還是軟下語氣,“你和景光玩的時候更應該注意聲音。”

諸伏景光摁著犬井的頭,兩個人一起土下座:“對不起,下次我們一定會注意的……!”

“還有,”諸伏高明皺著眉,“夜深露重,為什麼不注意保暖?”

他上二樓進房間的第一件事就是關窗戶,第二件事是撿起地上的棉被,把兩個人好好地裹起來。

諸伏景光不僅心虛,還多出了一份讓兄長擔心的愧疚,頭埋得更低了。

“最後……”兄長的目光掃過地板上的零食袋,頭疼地揉了揉額角,“晚上不應該吃這麼多零食,但是你們吃都吃了,就要把垃圾收拾好,睡前記得刷牙。”

諸伏景光就差舉手發誓從今往後絕對不這麼乾了。

犬井戶締當然也心虛,但是他的優點之一就是不識時務,膽子大的驚人。在嗅到諸伏高明終於不生氣後,他立馬就敢打蛇隨棍上:“高明高明……”

小孩子在諸伏高明的視線裡乖巧地升級了稱呼:“高明哥,既然你都來了,幫我看看這個好不好?”

他一邊晃著尾尖,一邊把自己親手畫好的地圖從被子的縫隙裡推出去遞給諸伏高明:“我原本是想拜托景的,但既然高明來了……一起幫我看看!”

某隻大貓仿佛不知道客氣為何物,厚顏無恥地請求道。

“已經很晚了……”諸伏高明有些頭疼,卻還是順從著小孩子的意思展開了畫卷,“要看什麼?”

現場陷入了難以言喻的沉默之中。

難以想象這張A5大小的紙究竟是經曆了什麼才會變得如此褶皺是一回事,上麵過於抽象的簡筆畫又是另一回事。顯然,後者才是兩人陷入迷惑的原因。

“……KIKI,這個是什麼?”諸伏景光眯著眼睛看了片刻,果斷選擇放棄,轉而拽了拽旁邊和自己裹在一個被窩裡的作者,“要幫你做什麼?”

被兩道目光催促著,犬井戶締也顯得有些磕磕絆絆:“就、就是闖關遊戲啦……”

他表現得和以往一般理直氣壯:“通關這個,就能拿到給沙耶的禮物的說。”

聽完小孩子磕磕絆絆的描述後,諸伏高明低頭看看那張抽象的畫卷,在犬井戶締期待的眼神裡,沉思著點了點頭:“這個闖關遊戲,設定上是不是稍微太較真了?”

連警衛的換班時間,防盜攝像頭的機位,展品的安保措施都設置的這麼複雜,就一個遊戲來說,實在是有些太嚴謹了。

還沒等犬井戶締流露出失望的神色,諸伏高明便話風一轉:“不過也算不上難。”

“是想要一次性完美通關嗎?”得到犬井戶締點頭如搗蒜的回答後,靠譜的兄長摸了摸下巴,在兩人期待的目光中慢悠悠地打了個哈欠——

“我需要去查查資料。”長兄抖了抖自己的衣袖,舉止自然地收走了幼弟手裡剛拆開的巧克力球,犬井戶締手裡的米果袋,“至於現在……”他捧著那些零食站起身,居高臨下地望了過來,“你們兩個,快點刷牙然後去睡覺。不管有什麼事都明天再說——聽到沒有?景光,KIKI?”

犬井戶締慢慢地眨了眨眼睛,後知後覺地明白了諸伏高明的意思,金色的眼睛驟然亮了起來。

他幾乎是彈跳起來,高興地撲到了諸伏高明的懷裡,米果和巧克力球應聲灑落在地上,又順著滾到被月光照亮的那一小塊區域,被諸伏景光撿起。

“謝謝謝謝謝謝——!”

諸伏高明後仰著雙手撐在地麵上,姿態頗有些狼狽,身上還趴著一個尾巴啪啪敲地的犬井戶締:“……不客氣。”

他深吸一口氣,告誡自己這不是景光,隻是和景光同齡的朋友,他的那些說教應該好好呆在肚子裡。但等話說出口後,比起好聲好氣的勸說,更像是帶了一絲咬牙切齒;“KIKI,稍微起來一下……”

“這個送給你!”打斷他的話的是犬井戶締遞出的一張薄薄的卡紙。

諸伏高明下意識接了過來。

在雪白長方形的明信片上,印著的正是雪景下的東京車站,而在原本應該寫字的格子上,是貓咪沾了墨水後留下的爪捺。

深諳助攻之道的諸伏景光背著手,站在兄長的後麵探頭看了看,刻意拉長了音調:“這個連我都沒有哦,哥哥——”

“——嗯?Hiro也想要嗎?”錯誤地理解了他的意思後,金色眼眸的孩子從諸伏高明肩頸間抬起頭,當即豪言壯語道,“明天我給你拿一箱來!”

諸伏景光:……

諸伏高明:……

深感他沒救了的諸伏景光重新低下頭去收拾起了零食,而諸伏高明深吸一口氣,拎著大貓的後衣領把他提了起來,心情複雜地問出了一個真心實意的問題:“……KIKI,你到底在想什麼呢?”

*

時間倒退到半個小時前的東京都,犬井戶締還在酒店的時候。

透過房間的落地窗可以清晰地看到天上的雲仿佛被落日的餘暉暈染,泛起層層疊疊的色澤,最低處是暈染著粉紅、鑲嵌著金邊的雲彩,而越往高望去,色澤便越泛起冷色。

雖然漫長的白天已經到了快要結束的時候,但九條鞘仍然有些事要做。她從前台捧走了自己訂購的一捧品種有些雜亂的花束,帶著小孩子回到房間後,便又打算出門。

“明天的早飯和午飯我都定好了,他們會按門鈴,然後放在門口,等人走了你再出來拿。開門的時候注意一點,不要讓彆人看見不該看見的東西。”她叮囑道,“吃完飯之後,直接把餐盤放到門口就好,彆的不用管。”

“我明天下午就能回來,在那之前要好好呆在房間裡,不要出門亂跑哦。”

“是——知道了——”犬井戶締一邊軟聲應著,一邊通過玻璃好奇地打量著她,“沙耶要去哪裡?”

“要去一下附近的寺廟,”九條鞘回答道,“你可以好好照顧自己吧?”

不知道是不是窗外地麵上五光十色的燈火朦朧了她的表情,她現在的眉眼看起來是前所未有的柔軟,還帶著些許引而不發的懷念。

犬井戶締從自己的床上爬起來,噔噔地跑過去,站到女性的麵前仰頭看她,表情是小孩子特有的認真:“我知道啦,會照顧好自己的。沙耶也是,過生日要高興才行!”

“我很高興啊。”九條鞘失笑著摸了摸他的頭,從懷裡的花束中隨手折了一朵遞給他,“今天有你陪著我,我一直都很開心。”

“……!”犬井戶締小心接過了花,低頭嗅過後彎起眼睛,“嗯!我會一直陪著沙耶的!”

“嗯?一直陪著我嗎?”

九條鞘一愣,表情裡肉眼可見的又多了幾分溫柔。

啊……到底還是小孩子。

一直彎著腰有些累,她乾脆半蹲下身,眉眼裡是說不清道不明的笑意:“好啊,那要拉鉤嗎?”

“要!”犬井戶締一邊爽快地應著,一邊滿臉期待地交出了自己的尾巴。

九條鞘:……

“噗……好的。那麼這就算拉鉤了。”她忍不住從胸腔裡泄露出兩聲笑,用手腕纏繞住彎鉤般的軟尾,握手般像模像樣地晃了晃,“違背諾言的人就不變小狗了,吞千根針就好。”

“變小狗和吞針,都太簡單了吧?”犬井戶締自信滿滿地仰起了頭,“沙耶,換個條件好了!”

“……嗯,那就換成……”九條鞘摸摸自己的下巴,“你要是違約,我就詛咒你怎麼樣?”

沙耶的詛咒啊……

“唔……可以啊!”犬井戶締僅僅是猶豫了一下,便挺起胸膛應下約定,“那沙耶違約的話怎麼辦?”

女性抵著他的額頭,在小孩子澄澈的視線裡溫柔地笑起來:“那樣的話,就拜托你不要詛咒我了,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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