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02E08–彌生三月–小賊貓』(1 / 2)

一旦有了要做的事,時間就像按了快進鍵一樣,本來該有些寂寞的、朋友缺席的漫長時間,眨眼就已經走到了尾聲。

當然,這也跟每天晚上會準時跑過來拜訪的朋友脫不開乾係就是了。

“KIKI,尾巴收一下。”

“是——”

聽見諸伏高明的話,原本已經快把尾巴纏到諸伏景光身上的犬井戶締抖了抖耳朵,很快就乖乖地坐正坐直,不情不願的尾巴也被他拽了回來,搭在自己肩上。

然而諸伏高明還是有些不滿意。

他捧著自己寫好的計劃書盯著兩人看了片刻,終於找到了問題所在:“你們兩個坐開一點。”

緊挨著犬井戶締取暖,舒服到快化掉了的諸伏景光動了動,他和犬井戶締對視一眼,兩個人同時挪了挪——一個往左挪,一個往旁邊人的方向挪。

諸伏高明看著兩個同向挪了半步的小孩子,額上繃起青筋。一向溫柔而嚴厲的兄長深吸一口氣,沉穩的嗓音裡暗含威脅:“你們兩個,分開坐。”

分開了兩個磨磨蹭蹭的小家夥後,諸伏高明一直隱約察覺到的違和感頓時減輕不少。他滿意地點點頭,抖了抖手裡的那份計劃書,開始了今天的“補課”。

說是補課,其實隻是指把自己計劃的步驟、原理和目的,掰碎來講給犬井戶締聽,讓他能夠理解罷了。至於帶著滿腔好奇湊過來的諸伏景光……給一個人講也是講,兩個人講也是講,更何況課堂還是在他的臥室裡展開的,讓他睡覺他也睡不著。

“第一步,是確認場所的防盜裝置。”

諸伏高明狹長的鳳眼微微眯起,專注地盯著經過了近一周的翻閱,才最終於自己筆下流淌出的文字。

目前公開的,廣泛分布在博物館、美術館等場所的防盜係統,最常見的就是紅外線和防盜攝像頭這兩種了。

前者在展品附近會有很多接收器和發射器,它們之間有著一條條紅色的線,當人或者物品觸碰到線,接收器和發射器之間就會產生間隔,緊接著便會誘發警報信號,自動示警;後者基於目前的科技力,最大的作用其實仍然是留下視頻證據以便人工監視分辨,從而捕捉到犯罪者的蛛絲馬跡。

“……唔,雖然我不是很明白啦,”和確實是聽得懵懵懂懂的犬井戶締不同,諸伏景光明顯聽懂了兄長的意思,但他說話的方式倒是非常謙遜,“不過哥哥,它們都是要通電的吧?切斷電源的話可以嗎?”

上次來台風的時候就是。

電閘一關,家裡漆黑一片,冰箱下層的冰都化開了,做什麼都超不方便。電視不能看,電燈不能開——防盜的設備也是通電的話,原理應該一樣才對。

諸伏高明翻頁的手頓了頓,給弟弟投去了一個明顯的讚賞眼神。

“這當然是可行的一種辦法。”他壓低後溫和帶笑的聲音在房間裡回蕩,“前提是那裡沒有緊急電源和斷電自動報警裝置。”

注視著恍然大悟的幼弟,他不緊不慢地繼續:“所以除了斷電,我們要考慮一下其他的辦法才行。”

其一,是在博物館正常營業、紅外線防盜係統沒有開啟的白天動手。但是作為避開了紅外線係統的代價,要麵對的是毫無規律可言的觀賞人流和巡邏的安保,一旦出手,想必也會以最快速度被押送警署;

其二,便是取得足以關閉防盜係統的權限。無論是裡應外合也好,或者乾脆偷盜走密碼、密鑰之類的東西也好,夜晚關閉了防盜係統的博物館,根本毫無難度可言;

至於其三……

諸伏高明摸出前兩天讓犬井戶締畫出的、展櫃周邊的示意圖,鋪在地上。

他轉著手裡的紅色水筆把幾個地方圈了起來:“既然是遊戲,就不會是一條死路。”

不用考驗警署的出警速度,也不用考慮防盜係統的權限,需要做的隻有一件事——在看似天羅地網的紅外線之中,精準地找到那唯一的一條路。

諸伏景光和犬井戶締同時趴著湊了過去,兩顆毛茸茸的腦袋頂在一起,對著那張示意圖研究了片刻。

……看不懂。

……看不懂呢。

兩個人對視一眼,都多少從彼此的眼睛裡捕捉到了和自己如出一轍的神色。

“……好厲害。”犬井戶締低頭看看那張被改良過了的示意圖,又抬頭看看諸伏高明,猶猶豫豫地拍了拍手。

“……這才隻是第一步而已。”諸伏高明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他從身後掏出一個被黑布蒙著的物體,手托住底部的紙板小心地放在了桌上,又示意諸伏景光掀開了那層不透光的棉布。

這是一個用包裝紙盒、瓦楞紙板和紅色細線做出的簡陋模型,在紙盒和紙板的交接處,還能看到溢出來的白膠的痕跡。

雖然簡陋,但一旦將紙上平麵的內容化作立體,哪怕是犬井戶締也能看懂他的意思了——隻要順著諸伏高明鋪好的白色的線,就能輕鬆穿過布滿紅線的區域,抵達目的地刀劍展櫃。

他趴在桌上,鼻尖幾乎要頂到紙板上,盯著那個模型時眼睛簡直在閃閃發光:“好厲害——!”

放任尾巴在兩兄弟懷裡打轉,犬井戶締本人則湊過去仔細嗅聞,帶著點疑惑的目光在兄弟倆身上打起了轉:“這個……是Hiro做的,還是高明做的?”

“首席執行官”摟著那條晃動起來的長尾露出了頗有些羞澀的笑容,而“總指揮官”隻是以拳抵唇,輕輕咳嗽了兩聲。

犬井戶締第一次無師自通,僅僅憑借小動作就讀懂了兩人的潛在意思——這個小小的模型,是諸伏高明指揮,諸伏景光來完成的。

似乎是察覺到犬井戶締又想撲上來,以肢體語言來表達自己的心情,諸伏高明身體微微後仰,不動聲色地繼續推進話題:“接下來是第二步。”

對於任何的犯罪行為來說,突兀、無法被預料到的第一步基本都會成功,但絕大部分的犯罪行為,都會敗在接下來的步驟上。

目標物已經到手,接下來該如何全身而退?

最重要的第一件事,當然是不能留下任何關於自己的信息。足跡、指紋、發絲、容貌,甚至是監控攝像頭上一晃而過的模糊身影,在日後可能都會成為指證自己的證據。

“嗯嗯……也就是說,不能讓彆人知道自己來過,也不能留下屬於自己的痕跡對吧?”犬井戶締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稚氣的臉上滿是認真之色,“我明白了。”

那麼接著便是撤退路線了。

“KIKI,設定上這個博物館在哪裡?”諸伏高明摸著下巴,再次向犬井戶締確認。

“在台東區。”犬井戶締舉著手,乖乖地回答道,“上野公園旁邊。”

“位於東京都台東區,上野公園旁邊的話……”諸伏高明眨眨眼睛,幾乎沒動什麼腦子就想到了這家博物館的現實原型,他露出一點輕鬆的笑意,“果然是東京國立博物館啊。”

和兄長的輕鬆寫意不同,諸伏景光明顯是想到了什麼,視線裡突然帶上了點猶疑。

……說起來,KIKI請假就是為了去東京對吧?

懷揣著滿心的困惑和一點不敢置信,他看看兄長,又看看友人,最終還是選擇將其放下。

應該是錯覺吧,哥哥都沒說什麼……

“如果設定在都內的話,撤離路線可能就稍微有點難了。”諸伏高明用指尖敲了敲桌麵,思索著什麼般順手撈過了麵前晃著的長尾,“我還需要去看一下都內的地圖才行……”

他輕柔地繞了繞尾尖,視線投向一片漆黑,隻有遠處的路燈散發著朦朧燈光的窗外。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外麵下起了朦朧的細雨。

靠譜的兄長起身走到窗前,伸手感受了一下微涼的雨後,掩上窗戶,低頭看著兩個圍攏過來的幼稚園生:“KIKI,外麵下雨了。”

“嗯?嗯……”犬井戶締微微踮腳,扒著窗沿,意思意思地聳了下鼻子,“我知道呀。”

諸伏家兩兄弟對視一眼。

諸伏高明:“今晚要留下來睡嗎?雨天不好走路。”

諸伏景光:“下雨的話方便嗎?回酒店晚了會被九條小姐說嗎?”

“……等等,景光。”諸伏高明微微皺起眉,“什麼酒店?”

“呃?”諸伏景光隻覺得那種不詳的預感越來越重,但還是試探性地回答道,“KIKI在東京住的酒店啊……?”

犬井戶締被他們兩個夾在中間,一副狀況外的模樣:“唔……晚回去的話倒是沒關係。”

“但是我想睡在這裡可以嗎?”他眨眨眼睛,濕潤的金眸裡突然多出了幾分請求一樣的色彩,“我不太想淋著雨回去,毛被打濕的感覺好難受。”

這當然是托詞。

從聽到犬井戶締目前住在東京酒店的時刻,表情就已經趨於僵硬的諸伏高明聽到他的話,幾乎是在憑借本能進行表情管理和應答。

前者已經接近失敗,後者聽上去倒還挺正常:“……那,我去給你拿床被子?”

“不用麻煩哥哥了!”諸伏景光笑著踮起腳,從後麵壓住犬井戶締,掛在他的身上,“我和KIKI一起睡就好!”

他親昵地蹭了蹭犬井戶締的側臉,換來一條溫溫柔柔裹上來的長尾和臉頰旁溫熱的舔舐:“噗、哈哈……等等、KIKI,有點癢啦!”

*

突如其來的小雨隻持續了很短的時間。

等第二天諸伏景光起床的時候,雨就已經完全停了,隻留下濕潤、積攢了不少零碎水窪的地麵,而犬井戶締像是小美人魚一樣,早就隨著太陽的升起而消失得無影無蹤。

在下午的點心時間過後,太陽終於完全戰勝了陰霾和濕氣,在澄澈微藍的天空中一如既往地閃耀,將整個天神町都烘得暖洋洋的。

真正的春天似乎終於要來了。

和在宅子裡走來走去,忙碌著清洗晾曬的媽媽不一樣,在幫著做了能做的事情後,諸伏景光就端著一小碟茶點被趕到了連接庭院的起居室裡,和其他在潮濕天裡發黴的東西一起接受太陽的烘烤。

耳朵裡是電視播放的嘈雜的人聲,屋子裡媽媽又在走來走去、帶來了難以言說的安心感,再加上室外投來的陽光溫暖又舒適……諸伏景光趴在被曬過的枕頭上,迷迷糊糊間聽到家裡又多了一點動靜。

先是有節奏的沉穩的頓音,接著是拉門被拉開又合上的聲音,最後是停留在身旁的腳步和陰影,以及碎發被輕柔撥弄過的溫熱觸感。

“……景光,景光?……”

“睡覺的話,電視要記得關……”

放學回來的諸伏高明放下書包,盤腿坐在幼弟身邊,探身取來遙控器準備調低音量。

他的視線掠過在電視屏幕下方的滾筒條時突兀地定住了,整個人僵硬在原地。

那則緊急插播的新聞是——

昨天夜裡,東京國立博物館的藏刀,國寶級彆的「無銘正宗」不翼而飛,那位不知名的江洋大盜避開防盜攝像頭,使用高科技裝置融化了原本足以防彈的玻璃展櫃,隻在原本的刀架上留下了一個小小的痕跡。

是一個諸伏高明非常眼熟的,小小的可愛的梅花印。

他僵硬地轉過頭,看向揉著眼睛半坐起身的諸伏景光:“景光……昨天KIKI什麼時候走的?”

“不知道……嗚——”諸伏景光還沒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伸了個懶腰之後,又慢吞吞地蹭過來,想趴在哥哥懷裡。因為剛剛睡醒的緣故,他的聲音裡除了稚氣未脫的綿軟,還帶了點沙啞,“我半夜睡醒的時候他就不見了,應該是雨一停就回去了吧……”

諸伏高明懷著難以言喻的心情伸手托住了他的下巴,把他的臉扭向電視機的方向。

那雙還殘留著困倦的貓眼逐漸瞪大。

兄長無言地鬆開手,不甚熟練地調了幾個頻道,讓電視的屏幕停留在了東京都的新聞播報上。

和緊急插播的隻有文字的內容不同,都內的播報更為詳細,連被盜博物館的圖都放了出來——在原本是藏刀的位置,除了疑似竊賊留下的“署名”,還有塊像是萬聖節麵具一樣的鬼麵。

交換禮物。

等價交換。

奇妙地猜到了盜賊本人想法的兩人:……

兩個從動機到作案手法,再到出謀劃策都參與了的共犯對視一眼。

“那個,哥哥……”諸伏景光聲音顫抖,語氣裡帶著些自欺欺人,“那個博物館的布局,看上去是不是有點眼熟?”

“……嗯,我也覺得很眼熟。”諸伏高明捂住眼睛,聲音裡帶著點無力,“畢竟我們剛剛才對著它研究了一個禮拜。”

……發生這種事情的話,自首還來得及嗎?

*

與此同時的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