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02E08–彌生三月–小賊貓』(2 / 2)

“我回來了——”九條沙耶刷開門,臉上帶著點好奇,又帶著點揮之不去的笑意和慶幸,就像每個在巴黎聖母院大火之前剛好去參觀了的遊客那樣,“犬井,你看沒看新聞?”

她把包隨手掛在旁邊的架子上,摘下圍巾和大衣,換上了室內的冬季拖鞋。

“那天就帶你去真是太好了,我第一次那麼幸運欸——真是沒想到藏刀還能讓人偷了的,那種東西賣出去又不值錢,反而會被狠狠壓價。即使隻是展示在家裡也一樣,被問也隻能說是仿品,真是搞不懂……”

九條鞘歪了歪腦袋,撩著被細雨打濕的碎發走進客廳,隨口問道:“桌子上這個是什麼?”

“是沙耶的生日禮物!”犬井戶締從沙發上一蹦而下,滿臉的興奮,看上去像是根本沒聽九條鞘的話一樣,滿心滿意都是自己準備好的驚喜,“沙耶沙耶沙耶——快點拆開看看喜不喜歡!”

九條鞘動作一頓,看著被黑布蓋著的狹長的物體所凸顯出來的形狀,突然有了些不好的預感。她微微眯起眼睛,試探性地用指尖按了按……指腹傳回來的感覺冰冷而堅硬。

像是被火灼傷一樣,九條鞘縮回了手,本來的驚喜消失的無影無蹤:“……我不收禮物,之前就說過了喔。”

“沙耶……?”犬井戶締有些不知所措地眨眨眼,拽了拽她的衣角,“真的不要嘛?”

九條鞘對他的話置若罔聞,堅定地彆開了臉,緊緊地盯著窗外,像是突然發現了東京都白日景色的美那般,不願意移開一丁點視線。

……隻要她不掀開那層布,就不會知道裡麵的東西,就不用擔心後麵的問題。

說起來,雖然這麼說有點看不起犬井的意思,但是那家夥說到底就是不太聰明……他到底哪裡來的手段去戒備森嚴的國立博物館做這個小賊貓的?

難道真的是貓科的天賦不成?

*

“近日東京都內所發生的藏品被盜事件,以重新出現在藏館門口的「無銘正宗」為節點,正朝著無人能預料的方向發展……”

“警視廳發言人對此表示憤怒,並且表示犯人的行為將被視作對都內治安的挑釁,目前已立案,根據內部情報顯示,犯人的代號初步定為「賊貓」……”

“從各地奔赴而來的專家正組成鑒定小組,對失而複得的藏品加緊進行鑒定,目前初步的結果是……”

“這個,也太酷了吧!”身材纖細,動作中又透露出柔軟靈敏的少女捧著臉,撲到電視機前,一雙金色的貓瞳裡倒映出瑩藍色的電視屏幕,“那家夥,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東京國立博物館,作為距離她最近、藏品最具知名度的博物館,她當然也為之心動過,戴上特製的鏡片於夜間翩然拜訪——但那樣天羅地網的紅外線網,哪怕是她也沒有信心在不觸及的情況下穿過。

作為不可能通關的遊戲,她都在考慮換一個通關方式了,結果這位不知名的前輩卻出手如此果斷,完美的就像一場輕鬆寫意的魔術秀。

不留丁點痕跡、無從追蹤,警笛在都內響徹了近一周都沒能找到半點蛛絲馬跡……

作為真正的行業內人士,她比所有那些在節目上誇誇其談、手舞足蹈的專家都要明白的多,這是沒有人能複刻的魔術秀、不,簡直是魔法——!

噔噔噔,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接著是拉門被大力拉開的粗暴聲響。

“千影——!”

胳膊底下夾著灰塵撣的中年女性插著腰,氣勢洶洶地拉開了房門,注視著手忙腳亂、試圖立馬關掉電視的少女,“學校難得放假,你躲在房間裡看電視就算了,能不能不要一驚一乍的?”

“啊、哈、哈哈……媽媽……”青野千影乾笑著,背對著電視屏幕,不時調整著自己的姿勢,試圖擋住屏幕裡的畫麵。

雖然她很努力,但隨著播報的進行,這大概是無用功了。

母親的神色驟然黑了起來:“你又在看那些關於小偷的報道了?”

“這、這個叫怪盜啦!說什麼小偷,好丟人的樣子——”

在她蘊含著憤怒的眼神裡,本來還在反駁的青野千影眨眨眼,偷偷向旁邊邁出一步,視線瞟向了二樓半開的窗戶。

“……!等等,千影,不許跑到房頂上去——”

就像是什麼動作片一樣,在母親抓住自己的手腕之前,青野千影靈活地竄了過去。她纖細有力的手指抓住上窗框,腳尖在桌子上輕輕一蹬,整個人便翻身上了屋頂。

“媽媽,晚上我就不回來吃飯了——!”她一邊保持著平衡,快速橫穿過屋頂向玄關的方向跑去,一邊對著從窗戶裡探出身來的女性喊道。

“……啊、你真是的!什麼時候才能淑女一點?千影——穿鞋啊!”

少女大笑著應答,步伐輕快地一路向前,將母親的憂心隨風拋在身後。

*

“喂,工藤,你這周末要去哪裡?”穿著黑色詰襟製服的少年伸了個懶腰,將課本卷成紙筒向前,戳了戳自己的前桌。

帶著眼鏡、被稱為工藤的少年頭也沒回,隻是伸展長腿、向前拉了拉椅子避開他的騷擾,又刻意抖了抖手裡的報紙作為回應。

“哈……這次又是什麼?”少年顯然明白了他的眼下之意,垮著臉問道,“是什麼奇怪的案子又不幸被你盯上了?”

“是這次的東京國立博物館被盜事件。”工藤回答道。

“那個的話最近確實很火欸。報道上說的神乎其神,一流的盜賊橫空出世……”聽到交談,左邊的女生頗有些好奇地加入了他們的對話,“工藤君覺得呢?”

“唔。”工藤優作眨了眨眼,“我不太喜歡妄下推論,不過就目前的情況來說……”

他聳聳肩,將報紙順著折痕折疊回去:“雖然是第一次犯案,但應該也是最後一次了。”

這也是他為什麼如此著急,這周末就一定要開始調查的原因——一旦拖的太久,這起案子必定會成為無頭懸案,再難追查。

不僅是兩個相鄰的同學,聽到工藤的推論,其他同樣關注了此事的同學也紛紛圍攏了過來,頗有一種工藤不給出解釋就不散開的氣勢。

“為什麼是最後一次啊?”

“這個結論推斷的占比比較大,所以……”工藤搖搖頭,一副不願細講的模樣。

可惜班上都是相處了好幾年的同學,不乏從小學一路上來的同窗,對他的性格和處事都有了相當的了解,很快便有人起哄,叫著“工藤老師”,要求他給出這麼說的理由。

“既然你們都這麼說了……”工藤優作抱起胳膊,微微勾起唇角,“那我就隨便講講好了。”

雖然是隨便講講,但工藤優作內心裡對自己推斷的把握起碼在八成、不,九成以上。

比起普通的盜竊案,這次的博物館藏品被盜事件,更像是有人興致勃勃的想要炫耀技術,隨後又被身邊的長輩、朋友之類的人勸說,將贓物歸還。

最好的證據就是時隔一周又出現在博物館門口的藏品。

對於竊賊來說,剛剛偷到手的物品,在風頭尚未過去的情況下,是絕對不可能將其出手的。

而此次事件如此轟動全國、失竊的還是國寶級的十大名刀,彆說一兩年了,搜查的力量很可能會一直持續下去。凡是有過經驗的竊賊,如果沒有做好準備都不可能斷然對著賣不出去的藏品出手。

因此“物品賣不出價格”而歸還的理由是絕對站不住腳的。但重新出現的藏品,又已經經過多次鑒定,確認為真跡這件事,也不會是假的——除非偷竊它的人,原本求的就不是財。

一周的這個時間節點也很微妙,不客氣地說,正是這個時間點暴露了偷竊者實際上不是行業內人士、對警方行動也不熟悉。

東京都內緊鑼密鼓的搜查行動看似隻在明麵上進行了一周,但那是因為之後便成立了特殊對策組,采取了便衣加暗線的形式,哪怕是暗潮洶湧的黑市,也一瞬間被迫風平浪靜了起來。

而在這種搜查力量由明轉暗、小幅增強了的情況下,想要息事寧人的偷竊者卻一無所知地歸還了藏品……

“……好、好厲害。”最開始和工藤搭話的男同學默默合上張開的嘴,猶猶豫豫地坐直了身體,“可是……為什麼說是最後一次?”

因為盜竊的人和要求他歸還贓物的人之間的關係存在著壓製。

工藤優作微微眯起眼睛,在心裡給出了解答。

顯而易見的是,後者擁有著對前者的控製力、或者說影響力,以至於前者甚至一改張揚的風格,試圖低調解決這件事……

絕對不可以再這樣做——後者一定會這樣要求。

說實話,這件事從頭到尾都給了工藤優作一種稚嫩感。不是指近乎完美的犯案手法,而是指盜竊者行為背後所透露出來的底層邏輯。想要就偷走,被說了就送回來,比起肆無忌憚、無法無天的狂氣,更像是……

做事情不考慮後果的小孩子一樣。

*

“早上好,狩野……”

“……呃,早上好,戶締君。”狩野稚下意識回了一個招呼,隨後看著晃晃悠悠地從麵前“飄”過的犬井戶締,頗為不放心地攔住了他,“戶締君,你這是……怎麼了?”

雖然犬井戶締平日裡也總是一副睡不夠的模樣——特彆是天氣好的時候,不管乾什麼都帶著點懶洋洋的感覺——但是像今天這樣,頂著兩個深到這種程度的黑眼圈來幼稚園,還真是有史以來第一次。

聽到狩野稚委婉的問話,犬井戶締先是甩了甩自己已經喪失了知覺的右手,又甩了甩廢掉大半的左手,才帶著點揮之不去的困意回答道:“……憲法、刑法……?”

“犬井——你的東西忘記拿了!”九條鞘提著一個方正的手提袋推開門,注意到校車還沒開的時候明顯鬆了口氣。

“啊、早上好,狩野老師。”她提著那個袋子快步走來,把袋子塞給了滿臉寫著萎靡不振的犬井戶締,笑容溫柔裡又夾雜著一點惡趣味,“犬井,這個。”

“……早上好,九條小姐。”狩野稚有些困惑的和她打了個招呼,“袋子裡是……?”

“是犬井的作業。”九條鞘抱著手,看起來相當滿意,注意到狩野的困惑後,她眨眨眼睛,補充了一句,“狩野老師不用太在意。”

雖然頂著作業的名頭,不過那當然不會是什麼正常的作業——說是力度巨大、方法硬核的普法教育還差不多。

諸伏景光側開身讓犬井戶締坐進去後,小口歎著氣,熟練地摸來他的手提袋,從裡麵摸出一小本一小本那樣被訂好的手抄本,檢查了起來。

“KIKI……”他隨手一翻,剛看了沒兩頁,便有些不忍直視的閉上了眼睛,“你寫到這裡的時候是睡著了嗎?”

某隻不是很聰明也不是很幸運,卻還抱著僥幸心理的大貓:……

他垂著眼角看過來,金色的眼眸濕潤,看上去既無辜又可憐,連聲音也刻意壓低,變得黏黏糊糊:“Hiro……”

“我的手好酸好酸……嗚嗚……”

“撒嬌也沒用哦,KIKI。”諸伏景光歎著氣打開自己的包摸索了起來,“就算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哥哥也會檢查的——”

他掏出一把尺子,暗含怨氣地戳了戳心虛的犬井戶締:“小賊貓!”

這簡直是諸伏兄弟最膽戰心驚的一周。

從看到那則新聞開始的那天開始,諸伏景光出門看見以往親切和善的巡查小姐都會抖一抖,然後默默繞道。

除此之外,他每天放學回家看見哥哥的時候也會抖一抖,生怕加緊買了刑法書回來的哥哥會一時想不開,把他和KIKI一起送進警察署。

……應該說,幸好犬井戶締第二天就跑過來滿臉委屈地抱怨沙耶不理解他的眼光,然後再次拜托諸伏高明想想送回去的辦法,不然諸伏景光的設想可能起碼有一半會化作現實。

至於到底是誰進警察署……

被指責為小賊貓的人眨眨眼睛,連半個音節都沒敢反駁。他哼哼唧唧地湊到了諸伏景光旁邊,堅持不懈地撒嬌,試圖讓友人的心情能稍微好上那麼一點:“Hiro、Hiro~你拿尺子是要做什麼?”

“……還能做什麼?”諸伏景光有點無奈地瞥他一眼,手上動作不停,很快便以前座的靠背作為桌板,用尺子做輔助工具,把那一頁撕掉了一小節。

他把紙團隨手塞進口袋裡,又捏著本子的書脊,試著快速翻了一下頁,檢查自己的成果如何。

“唔……翻得快的話倒還可以……”諸伏景光眨眨眼睛,“就這樣吧。我就這麼給哥哥,至於哥哥能不能發現……”

他看著犬井戶締抿了抿唇,神色堅毅又悲憫:“那就是KIKI的命運了。”

犬井戶締視死如歸地點了點頭,又猶猶豫豫地看了他手裡的裝訂本一眼:“剛剛那個……是怎麼做到的?”

隻是撕掉一條邊,原本特彆明顯的犬井戶締在半夢半醒間寫得鬼畫符一樣的那一頁,在翻頁的時候就消失掉了。

……簡直像是魔術一樣。

“是魔術啦。”像是能聽到心聲一樣,諸伏景光說出了犬井戶締心裡的想法。他彎著眼睛,笑意幾乎都要從貓眼裡溢出來了,在犬井戶締的眼前又翻了一次本子,紙張快速地左右翻動,帶起一陣小小的風,“不過是我的魔術,不是KIKI的那種魔術。”

想起自己最早給諸伏景光變的“魔術”,犬井戶締又心虛地縮了縮脖子,底氣不足地為自己狡辯了一句:“反、反正都是魔術嘛……”

諸伏景光幽幽地看著他:“是啊,雖然我的魔術隻能拿來蒙混過關,而你的魔術已經可以登上國立博物館的舞台——但也就隻是這點區彆而已嘛。”

犬井戶締縮著脖子徹底閉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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