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02E14–六月–入室』(1 / 2)

一個空氣微冷的早晨。

犬井戶締頂著一頭亂毛站在諸伏光特意早早搬來的椅子上,撐著手,一動不動地直視著鏡子裡的自己。

他還沒完全睡醒,眼皮沉重得沒法睜開不說,頭發更是一團糟,看起來幾乎像是頂了個鳥巢。臉頰上有塊壓到了什麼的紅印,脖子更是僵硬得像塊木頭,旋轉角度超過15°就有些隱隱作痛……

感覺有點落枕了。

他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打了個嗬欠,渾身上下都寫著茫然。

*

寄宿在諸伏家的每個早晨,犬井戶締都是在諸伏高明的聲音中找回自己的意識的。

在撐著回答了過後,犬井戶締望著天花板發了很長一陣時間的呆,直到身旁的熱量開始動作才回過神來。讓他頸椎遭難的罪魁禍首打了個綿長的哈欠,隨後又得寸進尺地往他身上一縮,試圖抓緊時間再睡五分鐘。

每天沒睡醒和困意湧上來的時候,都是犬井戶締腦子最迷糊的時間。

比如說,直到腦子稍微清醒點、大概五分鐘之後,他才意識到懷裡抱著的不是抱枕,自己剛剛是在諸伏景光的臉頰上磨牙。他掩飾般地又舔了兩下,才滿臉心虛地從床上爬起來。

“KIKI……”慢一拍換完衣服過來洗漱的諸伏景光打了個哈欠,他的衣領散亂,頭上的短發看起來也亂糟糟的,甚至有些微翹,“你還沒好嗎?媽媽在叫你。”

諸伏家的衛生間是乾濕分離的設計,整體呈現一個T字型,橫線的左邊是衛生間,右邊是浴室,交叉的地方是洗漱台,後麵連通的便是走廊。

也就是說,和衛生間和浴室不同,洗漱台是沒有隔門的。

犬井戶締心虛地抖了一下,不敢抬頭看鏡子,就怕看見諸伏景光臉上那塊明顯的牙印。他掩耳盜鈴般把打濕後的毛巾蓋在臉上,悶悶地問:“叫我做什麼?”

雖然聽到了媽媽好像在翻梳妝台的聲音,不過那個應該和KIKI沒關係吧……

諸伏景光揉了揉眼角,眯著淺藍色的貓眼又打了個哈欠,隨後走到犬井戶締的身後,聲音含糊,帶著揮之不去的倦意:“媽媽沒說。”

“知道了。”犬井戶締把洗乾淨的毛巾搭在衣架上掛好,隨後從椅子上跳了下來,試圖若無其事地加快速度從諸伏景光身邊撤離,“我現在就過去——”

諸伏景光打個哈欠的功夫,剛剛還站在椅子上的人就沒了蹤影,他甚至隻感覺到一陣風從自己身邊劃過。

KIKI大早上的就這麼風風火火嗎……真少見。

他慢吞吞地爬上椅子,迷茫地和鏡子裡的自己對視了片刻。悄無聲息出現在後麵的穿著黑色詰襟製服的少年整理著衣領,和他對上視線後鳳眼微彎,露出一個溫和的笑。

……咦。

“哥哥,你今天這麼晚嗎?”諸伏景光眨著眼睛,回頭看向諸伏高明。

他還沒來得及打理自己——雖然也就是洗臉刷牙,再在梳子上沾點水壓一下頭發,但一套流程下來,再隨便也不會像現在這樣亂糟糟的了。

“嗯……是稍微晚了一點。”諸伏高明擰開水龍頭在手上沾了一點水,熟練地壓了壓弟弟頭上翹起的呆毛,“不過今天爸爸本來就要開車去,晚一點也沒事。”

“你昨天晚上到底怎麼睡的,景光?”長兄壓了半天也沒什麼成效,乾脆摸過了旁邊的梳子,沾了一點水後讓弟弟微微低頭,一點點地梳理起了亂糟糟的頭發,難為他語氣還能和緩得像是在問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問題,“再長一點的話,恐怕都要打結了。”

“不知道……就正常地睡嘛。”諸伏景光順著他的動作,微微歪著頭,“KIKI的頭發打結起來才厲害,要梳好久才能梳開。”

想到媽媽今天擺在桌上的一大堆東西,諸伏高明的臉上自然地露出一點促狹笑來:“……我想也是。”

*

和午飯、下午茶、晚飯在起居室的矮桌上吃不同,作為時間最緊湊的早餐,諸伏家一向直接在廚房的餐桌上就地解決。

犬井戶締風風火火跑到廚房的時候,餐桌旁意外的隻有黑發女性一個人的身影。

她撐著臉坐在餐桌旁,手裡似乎拿著什麼東西,正有一下沒一下地晃著。

好像是把梳子。

從背後看不太真切,犬井戶締也沒太在意,他隻想起了一件事——小孩子後知後覺地放慢腳步,走過去乖乖地問了聲好:“伯母,早上好。”

“早上好,KIKI。”女性剛剛將上半身側過來,下一句話還沒說出口,犬井戶締就警覺地瞪大了一點眼睛,認真地欲蓋彌彰道,“早上好——我今天沒有在走廊上跑過來哦。”

女性:……

如果不是地板被踩的噔噔噔的聲音還在耳邊回響,她也很想裝作信了。

諸伏光扶著額頭,瞪了一眼滿臉寫著理直氣壯的小孩子,又氣又好笑地站起身,把他抱到了椅子上。

她手腕上套了兩個發圈,抄起桌子上的梳子,隨口問道:“景光還在洗漱嗎?”

“彆點頭,KIKI。”女性一隻手束著頭發,另一隻手靈巧地使著梳子。

“……Hiro和高明都還在那邊。”犬井戶締順著她的動作微微仰頭,滿臉苦悶,“伯母,今天可不可以不綁起來……?”

如果說第一天晚上,麵對女性這樣的行為他還會覺得難為情的話,現在的犬井戶締就隻剩下愁了。

似乎是覺得自己終於養到了“女孩子”——起碼是表麵上的女孩子——終於可以開啟全新的梳妝打扮遊戲,這段時間諸伏家新添最多的就是各色的發圈、發繩和發卡。

給自己綁頭發和幫彆人綁頭發絕對是熟練度不互通的兩個技能分支,但女性憑借著驚人的熱情,強行點亮了第二個技能——這一個月以來,犬井戶締的頭發再也沒能自然垂下來過。

“不——行——”諸伏光拉長著聲音,高高興興地回絕了他,“拜托了嘛,KIKI醬,我昨天在電視上看到了一個中華風的超可愛的發型!”

剛走進廚房的兩兄弟:……

如果說到中華風的話,在日本幾乎已經形成了一個特定的刻板印象。而說到中國風的發型……

——是那個吧。

——是那個呢。

兩兄弟對視了一眼,秉持著短發的慶幸各自問了聲早,就安安靜靜地坐在了犬井戶締的對麵,一眨不眨地盯著他頭上看了起來。

首先是劃中線,均分出兩股頭發。

然後是在側麵的位置,用特意買回來的絲綢樣的發帶盤起來,再把留出的長截頭發調整到合適的位置。

最後再檢查一下兩邊的對稱情況,調整一下發帶留出的長度。

“好,大功告成~”女性彎著眼睛,立起桌子上的鏡子,抱著小孩子的肩膀高高興興地比了一個耶,“怎麼樣,KIKI,可愛嗎?”

披散的長卷發特征消失後,鏡子裡的小孩子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

原本就不存在的男性化氣質徹底消失,一雙金色的眼睛又大又圓,眼角上挑時像是狡黠的貓,下壓後又平添了無辜的犬係感。

額前的劉海被打薄修理後,已經不會遮住眼睛了,隻在額頭上蓋了散亂的一層,顯得臉更小,年齡更幼了些。

披散著的“羊毛卷”現在被仔細地盤了起來,左右各一個鼓鼓的小團子,在盤起的小揪揪下又延伸出了長長的發絲,在尾部自然向內卷了起來。

這介於春麗和李莓鈴之間的發型不能說是不好看,隻能說是完全扭轉了男孩子的性彆。

好在有人確實沒什麼性彆意識。

犬井戶締左右晃了晃頭,覺得這個比之前的看起來雖然有點怪,但動起來好玩又涼爽。

他“嗯嗯”地點著頭:“可愛!”

對麵啃著飯團的兩兄弟已經忍笑過一輪,懺悔過一輪,又開始互相掐大腿做正經人了。

“對吧,我也覺得超可愛——好啦,你們快點吃飯,我要出去催一下爸爸了。”得到想要的答案,女性的神情一下子變得非常高興而滿足。

諸伏老師今天起得相當早,早飯已經在幾個小孩子洗漱完之前就吃完了,現在在外麵檢查車子和要帶去學校的東西。

而一聽到早飯,犬井戶締的臉上就垮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