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04E03–九月–以心伝心』(2 / 2)

即使是國際化的東京,也會留下時代的角落——墨田區就是這樣的地方。除了新建的建築,街上的大部分民居還殘留著下町江戶風情,仿佛時間在這裡停下了腳步。

諸伏一家的住所就在這樣的小巷裡。

普普通通的一戶建,隻是庭院占地麵積略大,比較奇怪的是門前的表劄,上麵寫的不是諸伏,而是“九條”。

不過這種事情,彆說初次登門拜訪就問了,哪怕熟了之後也最好不要問才是。

“嘶……”壓下內心的求知欲後,降穀零後知後覺地倒吸了一口冷氣。

半蹲在他身前的罪魁禍首眨了眨眼睛,有些歉意地對著他露出一個笑容——但手上動作卻絲毫不停,毫不客氣地挽起了他的褲腿。

抱歉啦,降穀同學。他其實對這個不是很熟……

彎著眼睛的諸伏景光在心裡想道。

他有在努力放輕力道了,但傷口已經和肉有了粘黏現象,不管怎麼說都是得撕開的。這種情況下不如速戰速決,長痛不如短痛。

“Hiro——對人家下手輕一點。”聽見了降穀零壓抑著的痛呼,背著身正翻箱倒櫃的犬井戶締有些擔心地回頭叮囑了一句,“你還記得高明把醫療箱放哪了嗎?”

降穀零聽到他的話,表情變得微妙了起來。

高明……哇,這是還有個哥哥?真是了不起的大家庭……

儘管布置房間全程三人都參與了,但不管是犬井戶締還是諸伏高明,在做這件事的時候都有些心不在焉,諸伏景光的狀態更糟糕,現在回憶起來的話根本毫無印象。

換句話說,雖然幫著諸伏景光把人抓了回來,犬井戶締翻箱倒櫃半天後,卻發現自己找不到醫療箱了。

好在儘管記憶不管用,諸伏景光的腦子還是正常運轉的。他努力地想了想後,盤腿坐在地上,敲打了一陣鍵盤:「哥哥說平常也用不上,所以順手塞到床底下了。」

“……啊、真的。”犬井戶締抱著從床下麵拖出來的塑料外殼的醫療箱,舒了一口氣。

諸伏景光瞥了他一眼,微微彎了彎眼睛,將眼角上挑的貓眼彎出有些狡黠的弧度後,便專心致誌地在降穀零身上搜尋起了傷口。

降穀零抿直唇線,剛剛試探性地動了動腿,便被諸伏景光按住。藍眼睛的少年認真地投來了不讚同的視線,溫熱乾燥的觸感藉由肌膚相觸的地方源源不斷地傳來。

對於隻有一麵之緣的人來說,肌膚相觸的感覺算得上是社交距離的冒犯了,但他意外的沒有反感的感覺。

金發男生默默地移開視線,乖巧地繃緊了身體,一動不動。

棕黑色瓶身的碘伏,密封完好的消毒棉簽,盒子裡裝著的潔白棉球;一卷細密的繃帶,一塊方正的醫用創可貼,裁斷的幾節醫用膠帶。

搬來醫藥箱後,犬井戶締站在兩人的旁邊看了一會。

他的視線重點在降穀零的金色發絲,與眾不同的深色皮膚,立體的五官上徘徊。

雖然這麼說好像不太禮貌,但是降穀君的長相真的相當優越啊。就外貌來說,完全像是安室美奈惠一樣的感覺——而且這種渾身僵硬,被景擺弄著不知所措的感覺,讓他看上去微妙的可愛了起來。

“……諸、諸伏同學?”降穀零難為情地舉著手,任由諸伏景光皺著臉在他身上摸索包紮,臉上滿是窘迫,“這種傷口,不管也可以的……等等、彆上手,我自己掀開!”

聽到他的話,諸伏景光的動作完全沒有停,隻是瞥了犬井戶締一眼——

犬井戶締心領神會:“不管是多小的傷口,還是消毒包紮一下比較好吧?我特意拿的碘伏棉簽,這種是不會痛的。”

降穀零有些茫然地和他對視了片刻,又低頭看了一眼抿著唇的諸伏景光。

……這家夥是什麼傳聲筒嗎?該不該說是了不起的默契……

好在蘸上了淺褐色碘伏的棉簽劃過創口時的感覺確實足夠溫和,即使明顯不夠熟練,也能看得出是在被細心而仔細地對待。在大部分傷口都被溫柔地處理了過後,降穀零緊繃的身體也不由得放鬆了下來。

客廳裡散發著不容抗拒的溫馨感,說不上是房間的擺設所帶來的,還是麵前比他還專心致誌地盯著傷口的兩人所帶來的,降穀零隻能嗅到一股讓人安心的感覺。

將氣味形容成感覺言語上也許有些微妙,但此時此刻降穀零確實沒有更好的形容。

他猶猶豫豫地開口:“諸伏……呃,這位諸伏君……”

犬井戶締完全沒意識到是在說他,仍然幫著在用人類醫學的方式處理傷口,表情裡頗有幾分新奇,而真正的諸伏——諸伏景光仰頭看了他幾眼,似乎是意識到了什麼,忍著笑低頭擺弄了幾下手機。

「KIKI和我不同姓,但是長兄和我同姓,隻喊諸伏的話確實不太容易分得清楚。如果降穀同學不介意的話,可以直接喊我景(Hiro)。」

“……KIKI?”降穀零試探性地念出聲,“Hiro……”

小金毛念了兩聲,臉上不由得帶上了一絲抗拒和彆扭。他儘可能委婉地表達了自己的意見:“那個、這樣是不是有點太……進展太快了?”

這樣的進展會很快嗎?

諸伏景光眨著眼睛思考了片刻,遲疑地發問:「朋友間互相稱呼名字不是很正常的事嗎?還是說,對於東京人來說,這樣有點太輕浮了?」

出現了,對東京人非常冷漠的地域刻板印象!

降穀零:……

喂,他還沒有對長野來人有什麼刻板印象呢,怎麼他先被地域攻擊了啊?

他以一種難以言喻的微妙表情看過來,抽了抽嘴角:“不,倒不是那個……”

隻是。

簡單的自我介紹,交換了彼此的名字,得到了兩次不計回報的幫助,這樣的話,就算是朋友了嗎?

降穀零抿住唇,纖長地睫毛一陣顫動,神色猶疑,紫灰色的瞳孔覆蓋上了一層陰翳。

和我走得近的話,你也會被欺負的。

他微微動了動嘴唇,最後還是沒說出那句話。

不管是肢體衝突還是言語上的冷暴力,在那間小小的教室裡發生的一切都那麼令人心生壓抑。

不期望有人能幫忙結束這一切,帶他走出陰霾籠罩的日子,但如果有人能同行,有人能握住他的手,能和朋友一起互相鼓氣——

無論是怎樣的陰霾之日,最終都會迎來自己的太陽吧。

“都說東京人很冷漠,難道是真的嗎……”犬井戶締重新掰開一根碘伏棉簽,表情有些奇妙的詫異,也是這個時候,降穀零才發現這家夥連在室內也沒摘帽子。

降穀零虛著眼睛看向他,對兩人一口一個區域限定刻板印象感到有些不滿,卻又感覺沒什麼好反駁的,隻好憋屈地吸了口氣:“……我是降穀零,二年一組。”

“……啊。”犬井戶締後知後覺,“那這麼說的話,你不是Hiro的同班同學嗎?”

降穀零一時沒繃住自己的表情。

原來你不知道這件事嗎!

諸伏景光停下消毒傷口的動作,臉上滿是遮掩不住的笑意。一方麵是因為傷口全都消完毒、貼上創口貼了,另一方麵是因為他的手實在是忍不住地在抖……

KIKI和降穀同學簡直像是在講漫才一樣。

“……啊,已經好了嗎?”降穀零摸了摸臉上被貼上了創可貼的兩處傷口,“謝謝,你的手好輕。”

雖然對這樣的距離有些適應不能,但不管怎麼說,這位新同學確實是一片好意……

手又輕又穩,全程他都沒有什麼痛感。

“零……”犬井戶締毫無距離感地直呼了他的名字,又在金發幼崽的怒瞪中順滑地加上了後綴,“君,要不要吃點點心?”

“……謝謝,不過不用了。”降穀零推開諸伏景光推過來的茶點,試探性地想從沙發上起身,“既然處理完了,我可以回家了嗎……?”

“嗯嗯——擦傷這麼處理就差不多了。”在降穀零有些不明所以的目光下,犬井戶締看著諸伏景光收好東西,又從醫療箱裡掏出了一瓶成分不明的液體藥物,“但是還有一些沒處理完,可以稍微再等一下嗎?”

諸伏景光晃了晃藥酒,於是他心領神會地按住了滿臉茫然的降穀零:“很快的啦。”

“等等、什麼……?”

降穀零還沒反應過來就被犬井戶締按住,仍憑諸伏景光上下其手。

如果是剛剛那樣單純為了處理傷口而展露皮膚倒還好,沒什麼羞窘的感覺,但像現在這樣,被一麵、兩麵之交的人像哄小孩子一樣抱著摁住……

還沒等降穀零臉上升溫,他就猝不及防地被襲擊了。

藥酒開蓋後,蔓延在空氣裡的氣味刺鼻又帶著奇異的草藥香氣,揉在皮膚上的感覺冰冷,但隨著諸伏景光的指腹來回揉搓用力,熱意和微弱的痛感、灼燒感都從他揉過的地方慢慢升騰而起。

“……!”

犬井戶締明顯感覺他整個人都抖了一下,身體緊繃。他安撫似地順了順小孩子的脊背,好心捂住了降穀零的眼睛,卻隻讓他的感覺更加鮮明:“抱歉抱歉,稍微忍一下,Hiro說這個淤青就是要用力揉開的……”

降穀零掙脫不開,隻能壓抑著發出一聲悶哼:“……呃!”

長野人……都是這樣一點社交距離意識都沒有的嗎!

在長野無故風評被害的同時,還在購物中心購置東西的某位長野人諸伏高明打了個噴嚏。

他虛掩著舒緩了一下,不期然想起了昨晚和兩個小孩子一起睡時,怎麼關都關不掉的風扇。

都已經九月了……今晚回去把插頭拔了吧。不能太縱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