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04E11–十一月–杯戶購物中心』(1 / 2)

“久等了。”

順著聲音的方向,兩個坐在休息椅上的小學生們停下了毫無主題的隨性“談話”,一同將目光投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和可能會配備兒童座椅的餐廳不同,這種公共場合的座椅都是按照平均身高來進行設計的。

換句話說,兩個小學生雖然在年齡段裡算得上是身高高挑,坐在座椅上卻仍然雙腳挨不到地麵,除非身體刻意前傾,否則最多隻有鞋尖能觸碰到地。

而兩個相貌稚氣的小學生用雙手撐在身體兩邊,一邊晃著腿一邊交談的模樣,看起來實在是相當可愛。

“完全沒有。”降穀零一邊說著,一邊從諸伏景光捏在手裡的手機屏幕裡收回目光,抬頭看向來者,神情奇妙的窘迫,“犬井哥,麻煩你特意跑一趟,真的不好意思……”

犬井戶締語氣輕快:“我不覺得麻煩哦。”

“Hiro和零君找我幫忙,我有這麼高興——”他兩手敞開比了個姿勢,隨後將手腕上掛著的兩把新傘遞了過來,那上麵甚至還帶著沒來的及摘下來的價格標簽,“給!”

“啊、謝謝……說起來,犬井哥來得好快啊。”降穀零手忙腳亂地接過傘,驚歎又有些好奇,紫灰色的下垂眼溫潤地看看過來,“是就在附近嗎?”

“唔……某種意義上來說差不多?”

——至於為了掩飾今天的跟蹤行徑,欲蓋彌彰地把高明一個人扔在那邊等著坐地鐵回家的事,就裝作不知道吧。

慢了一拍的諸伏景光跟著從椅子上跳了下來,借著犬井戶締張開手的動作自然地抱住他後,就像謹慎的貓咪那樣,懷揣著探究心仔仔細細地嗅了嗅。

一股甜膩的味道,並不是犬井戶締常吃的那種牛奶硬糖,更像是砂糖融化後沾上的氣味……是那種糖絲拉出來的,哪怕隻吃一口也覺得膩的棉花糖。

除此之外,好像還有一股薰衣草的味道,聞起來和家裡用的柔順劑的香型一樣。

……可是KIKI一向用的不都是無香型嗎?

在諸伏景光沉思著的時間裡,和犬井戶締進行完禮節性對話、自覺回答很得體一定能加好感的降穀零偷偷鬆了一口氣,悄摸地用餘光觀察起了國中生。

仍然是那頂奇怪的鴨舌帽,黑色衛衣鬆鬆垮垮的,白皙的脖頸和一小片胸膛都露在了外麵,處在抽條期的少年身形瘦削,鎖骨看起來非常明顯。

——犬井哥是不是比第一次見麵的時候高了點?

降穀零打量著他,突然有了些違和感,但下一刻便把這點疑問拋之腦後。

僅僅幾個月,就算真的長高了也不會長高太多,大概是他第一次見犬井的時候是坐在地上的緣故才會有這種感覺吧。

因為天氣原因,國中生光滑的白發上似乎是沾了水汽,在室內的暖色燈光下泛著金色的光點,隨著他的動作歡快地跳躍著。

除此之外,他身上唯一讓人眼前一亮的就是那雙亮黃色的雨靴——物理上的眼前一亮——畢竟這種亮黃色出現在總是一身黑的犬井戶締身上還是太顯眼了。

亮黃色的雨靴從正麵看過去還算乾淨,但一旦從側麵看去,邊緣滿是濺射狀的細小泥點,想必轉到後麵隻會更慘不忍睹。

這一幕實在太有畫麵感,光是看見這樣的痕跡,降穀零幾乎就能在腦海中構建出犬井戶締踩著雨靴啪嗒啪嗒地踩過水坑的畫麵了。

……好可愛。

“兩把傘都給我們的話,犬井哥怎麼辦?”降穀零強迫自己移開視線,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尖。

犬井戶締雖然帶來了兩把全新的傘,身上卻隻穿著黑色的衛衣和短褲,像是感覺不到冷一樣。他的雨具呢?

“我是穿著雨衣來的,不過雨衣濕噠噠的,所以上來的時候我存在櫃子裡了。”避開諸伏景光讓人心裡發毛的眼神,犬井戶締故作鎮定地回答道,“怎麼了?”

存放在櫃子裡……

這倒是很正常,畢竟雨傘的話可以套塑料袋帶進來,雨衣的話,攜帶不太方便,直接存進櫃子裡不失為一個好辦法。但是把雨具存放在櫃子裡的這個行為,無疑說明了主人短時間內不會用到它。

“我們不回去嗎?”降穀零拉了拉諸伏景光,示意他正常點後,有些奇怪地問道,“已經不早了。”

雖然隻在大廳等待了不到半個小時,但是在不知不覺間,外麵的天色已經昏暗了下來。

“啊、你們想先回去嗎?”犬井戶締後知後覺地打量起了手裡各拎著兩個袋子的兩人,“我是準備在外麵吃頓晚飯的啦。”

他拉了拉自己額前的呆毛,借著還沒完全蒸發的水汽把它妥帖地按下去,聲音裡帶了些沮喪:“今天不想回家去做意大利人……”

如果說犬井戶締+諸伏高明下廚時廚藝水平不定,時不時還會損壞廚具,諸伏高明獨自開工時的料理水平是一如既往的穩定——

從菜單到味道都一成不變的穩定。

諸伏景光像是意識到了什麼一樣,眼睛都瞪圓了些,完全顧不上思考家貓到底拋下他乾什麼去了,開始緊急思考起今天在杯戶購物中心見過的餐廳。

“……Hiro?”

“回去的話夥食會迎來很恐怖的降級,所以稍微有點想逃避。”犬井戶締彆過臉去,“零君要不要一起?還是說家裡有人做飯了?”

“不,我就算回去今天也是去買便當……”降穀零下意識地回答道,在意識到自己說出了什麼後,他神色一頓,聲音戛然而止。

大概是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吧?老實說,對於這位景光的朋友,犬井戶締還稱不上熟悉,更何況是這種家庭相關的隱私。

雖然私下裡有所猜測,但還是不要拿到台麵上說為好。

犬井戶締瞥了神色不明的金發少年一眼,從善如流地轉移了話題:“那就一起吧,吃飯總比吃便當好。”

瞥見諸伏景光的神情後,降穀零有些不自在的用手摸了摸脖子,默不作聲地點了點頭。

和家庭關係良好,兄弟和睦,卻奇異地總是掛著憂鬱的表情的諸伏景光不同,降穀零最初的家庭就像每一個不幸的故事那樣,由一個消失不見的父親和終日鬱鬱的母親組成。

在母親鬆開他的手離開後,年歲尚淺的降穀零便被送去了祖父家,由母親的父親,一位整日板著臉的嚴肅中年人所接手。

嚴苛的禮儀要求,不允許有絲毫觸犯的規矩,來來往往的客人和永遠不會直視他的傭人,在那間一眼望不到頭的宅子裡,降穀零卻好像看見了自己能望得到儘頭的人生。

……不過這一切都已經是過去式了。

現在的降穀零能和以前沾上關係的東西隻有兩樣——記載著過去的無法拋卻的姓氏,以及祖母為他買下的棲身之地。

對友人複雜的心思一無所知,諸伏景光還在從KIKI的口袋裡摸著手機,準備編輯郵件發給高明哥哥,讓他晚餐不用做自己和KIKI的份。

咦,這個手機……

諸伏景光翻開手機蓋,對著屏幕倒映出的熟悉又陌生的影子發起了呆。

——雖然也是全黑的翻蓋款,但是絕對不會有錯,這個不是KIKI的,是哥哥的。

不僅曹操經不起念,似乎就連孔明也是這樣呢。

懷揣著連自己也理不清的心思,諸伏景光用一種像是被背叛了一眼的受傷眼神盯著犬井戶締看了一眼,點開郵箱。

有一封從KIKI的郵箱裡發來的未讀郵件……

他拽了拽犬井戶締,卻隻換來了白發少年堅定的搖頭和充滿了暗示意味的眼神。

不看、不聽、不知道,景,千萬彆把未讀標點掉——!

諸伏景光:……

不點開倒是可以做到,但既然要給高明哥哥發郵件提醒他注意晚飯的分量,那就得發郵件出去。發郵件出去,就得點開郵箱,換句話說,沒注意到這個說法就會天然地失去可信度。

犬井戶締:“那就不要發了啦——”

“高明肯定猜到了的!”

諸伏景光遲疑著點了點頭,心裡還是微妙的有些在意那封未讀郵件。但既然KIKI都這麼說了……他把注意力轉向兩人的討論。

“W記怎麼樣?”降穀零試探性地提議道,“就是那家很火的快餐,我還沒去吃過,不過聽說味道不錯。”

對小孩子來說,快餐似乎是非常具有誘惑力的選項,降穀零經常會聽到班裡的討論。但這種餐廳,一個人特意跑一趟有些奇怪不說,也沒必要。

——但如果沒去過的話就是會好奇,以至於一提到吃飯的地點降穀零的第一想法都會是它。

諸伏景光看了他兩眼,多少猜到降穀零板著的臉後麵是一顆期待的心了:「我沒意見。」

“啊……那就那個好了。”犬井戶締眨了眨眼睛,爽快地同意了這個提案,“你們知道怎麼走嗎?”

所謂的W記,指的其實是一家全名為「Wele」的連鎖快餐,主打的是漢堡、薯條、炸雞、可樂一類受年輕人歡迎的速食,標誌性的Logo是一個金黃色的大W。

“我知道,我帶路好了。”降穀零連步伐都好像輕快了幾分,“說起來要不要吃慢一點,等雨稍微小一點我們再回去?”

“那要等很久了……今天的雨會下到很晚。”犬井戶締說著,抬頭看向前邊的標記,“是不是就是那個,零君?”

快餐店裡金黃色的暖光穿過透明玻璃,溫柔地照射在幾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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