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04E17–十一月–到我抓貓了!』(2 / 2)

“也說不上怕吧,隻是很討厭進水的感覺而已。”犬井戶締一如既往地強調道。

雖然話是這麼說,但諸伏景光看了看他臉上蓋著的毛巾——除了捂住眼睛防止水順著臉流進眼睛外,毛巾兩側還包住了耳朵,一看就是害怕耳朵進水。

“……我就不問你是怎麼定義怕和討厭的了。”諸伏景光眨著眼睛,溫柔地笑了起來,“等夏天的時候,一起去海邊玩嗎?”

“唔——”犬井戶締發出一聲心動又糾結的聲音,“海邊啊……”

諸伏景光一邊幫他衝著水,感受細密的水流打在手上的感覺,一邊耐心地又問了一次:“有很漂亮的沙灘可以躺著曬太陽,也可以玩,帶遊泳圈也沒關係,要去嗎?”

“……去!”大貓咬咬牙,狠心應下了。

“好~那就這麼說定啦。”

諸伏景光笑著拿過一邊的梳子,輕柔地梳開纏繞在一起的發絲,再把梳下來的細韌發絲在指尖打結成團,準備一會出去扔掉。

“說起來,KIKI的功課現在怎麼樣?”他有些擔心地詢問起來,“明明之前小學的功課還很吃力,現在直接跳到國中……”

“高明一直在給我補課,所以其實也還好?”犬井戶締猶猶豫豫地回答道。

更重要的決定性因素是頭腦也成長了起來。

話是這麼說,犬井戶締的表情卻肉眼可見地焉了下去:“但是真的好難噢。”

“慢慢來,再努力一下,肯定會有進步的!”

犬井戶締被他的鼓勵三連弄得沉默了片刻,連困意都消去了大半:“這些話我會全部記住,等Hiro升學了之後,被考試和學業所困擾到睡不著的時候,我就一個字一個字地複述給你聽。”

“……真的那麼難嗎?”諸伏景光的動作停頓了一小會,有點納悶地用指尖撥弄著發根,“連路過的店鋪名都記不住的KIKI竟然說要把我的話記到兩年後……”

“我再重申一次,我記不住是因為那個根本沒有記憶的必要——其他的事情上我記憶力很好的好不好!”

“嗯嗯、比如說?”

“比如說——”

比如說,承諾過的所有事情,曾經定下的有關未來的約定;比如說,指尖相觸時的感覺,彼此相擁而眠時的氣味……

話到嘴邊,頭腦裡閃過的卻是一幕幕無從開口的場景,犬井戶締張了張嘴,最後還是安靜了下來,滿臉鬱悶。

他們無話不談,形影不離,分享笑容、分享愛,分享明天和夢想。

但那個時候,在不安定和慌亂中,諸伏景光想要的是不會消失的、絕對穩定的關係——無形的繩索從小孩子天真而無知的祈願中誕生,牢牢拴住了他。

對小孩子來說,血脈相連的家人就是最穩固的存在,是生活中絕對不會動搖的基石。

而諸伏景光需要更多的、更穩固的基石來支撐起他的世界,沒有血緣也沒關係,相伴的時間和交彙的眼神比任何基因信息都要牢靠。

“KIKI?”諸伏景光催促似地喚了一聲。

這是最短的咒語。

“所以,KIKI一個例子都舉不出來?”

仗著毛巾還搭在臉上,犬井戶締泄氣地對著他翻了個白眼:“笨蛋。”

“欸?”

“笨蛋笨蛋笨蛋——笨蛋Hiro!”

*

在洗漱過後,便是有些頭疼的小問題。

留宿的朋友的房間,該如何安排?

按道理來說,這不是什麼困難的問題。他們家的宅子並不算小,雖然沒有空餘的、沒堆滿東西的客房,但三人都有自己獨立的房間,降穀零隻要和一個人一起擠一晚上就行。

在諸伏高明、諸伏景光和犬井戶締間,首先排除掉並不算熟悉的諸伏高明——

最後一個洗漱完,頭發還有些滴水的國中生顯然也知道自己不是什麼合適的人選,他遮掩著打了一個小小的哈欠,便挨個揉了揉弟弟的頭道晚安,準備回自己的房間去了。

“彆玩得太晚,記得早點睡覺,你們幾個明天還要上學。”

“晚安~”

“晚安,哥哥。”

“晚安,高明哥。”

在參差不齊的告彆聲中,唯一一個緊張到聲音發抖的降穀零得到了另外二人的側目。

還沒等借了犬井戶締睡衣的金發男生炸毛,諸伏高明也露出了有點意外的表情:“零君,不用這麼拘束……”

——原來是這樣的性格嗎?

諸伏高明又看了他幾眼,除了格外顯眼的金發深膚色之外,實在沒從他的身上看出印象裡那人的影子,最後隻好聳聳肩,安靜地退場了。

被一黑一白夾坐在沙發上的金毛抿著唇,瞪了想要調笑些什麼的諸伏景光一眼。

從洗完澡換上犬井戶締的衣服開始,他就是這樣的表情了,耳廓通紅,乾什麼都慢半拍——沒辦法,家裡確實是犬井戶締的衣服最多,他這幾個月的身高突飛猛進,基本上衣服的尺碼都備齊全了,找出一套隻穿過一兩次的給降穀零綽綽有餘。

和心知肚明降穀零在害羞,因此滿臉笑意的白切黑貓貓不同,自從坐在他們兩個的身旁後,犬井戶締就下意識地一直在分辨著空氣裡的氣味。

這種行為當然不算禮貌,但是之所以被稱之為天性、本能,就是因為這種行為就像呼吸一樣,屬於下意識的行為,不受理智的操控。

在氣味構建的世界裡,他身處自己的巢穴,四周都沾滿了自己的氣味,是能讓人安心休憩的場所。

而在這樣的巢穴中,迎來了一位闖入者,帶著自己的氣味,大大咧咧地宣揚著自己的存在感,在無知無覺間進行著近乎於挑釁的行為。

但是這位闖入者,現在被裹上了一層又一層家庭成員的氣味,原本陌生的進攻性被抹去,變成了由熟悉感帶來的親昵……

光是忍著不要湊近仔細嗅聞,辨彆那些氣味,再打上自己的記號,就已經是社會化訓練的最高成果了。

排除掉諸伏高明後,剩下的人選裡二選一。

不過這個偽三選一的選擇題,其實一開始就隻有一個答案,在場的幾人都心知肚明。

犬井戶締打著哈欠,一邊用指節蹭著眼角分泌出的生理性眼淚,一邊慢吞吞地從沙發上站了起來:“那Hiro和零君要好好相處哦,我先回房間……誒?怎麼了,Hiro?”

諸伏景光拽住他的衣角,隨後像是推銷一樣拍了拍身邊的降穀零。

似乎是有點緊張,降穀零被他拍得向前趔趄了一下,乾脆從沙發上站了起來。他穿著犬井戶締從衣櫃裡翻出來的睡衣,細軟的金發還帶著水汽,軟軟地垂在頸後,臉頰紅撲撲的,身體繃的筆直,紫灰色的下垂眼裡滿是窘迫。

犬井戶締眨著金色的眼睛,茫然地盯著他看了片刻後遲疑地指了指自己:“是要零君和我一起睡的意思……嗎?”

降穀零盯著地麵,背著手點了點頭。

這是之前就和諸伏景光商量好的安排。景光自己的房間裡一直亮著夜燈是不方便的原因之一,另一個原因是……

剛剛出院的病人需要看護,拜托你了,Zero!(諸伏景光語)

“你不和Hiro一起睡嗎?”犬井戶締撓了撓臉頰,“好吧,我倒是沒什麼,那今晚零君和我一起吧。”

“那零君今天就拜托你了,KIKI。”這麼說著,諸伏景光卻沒什麼要離開的動作,隻是對著犬井戶締張開了雙手,“晚安——!”

“晚安,Hiro——”犬井戶締往前走了兩步,單手環繞著他的背拍了拍,又在他的臉上留下一個一觸即離的晚安吻,“彆忘了高明噢。”

“不會忘的啦……啊,今天還有Zero。”諸伏景光從沙發上跳下來,不由分說地抱住了沒反應過來的降穀零,輕快地抬起雙手環繞住他的背,給了一個溫熱而穩定的擁抱,“Zero,晚安。”

兩人的身高相差無幾,因此諸伏景光連腳尖都不用踮起,側過頭就可以觸碰到降穀零的臉頰——他的動作快速又坦蕩,降穀零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臉頰上溫熱的觸感就已經消失了。

零的臉上好軟……

性格其實更偏向傳統的金發混血兒微微張開嘴,左手捂住被親吻過的地方,神情空白。

“Hi、Hiro……?”

雖然是混血,但其實從沒有離開過日本,從小在日式庭院中長大,受過最傳統的舊式教育的混血兒已經傻掉了,連就在耳邊的聲音都聽不真切,隻覺得那是從遙遠的宇宙深處傳來的虛渺音節。

“呀,Hiro,你好像嚇到零君了。”犬井戶締看熱鬨不嫌事大地笑了起來,他盯著小金毛瘋狂顫動的紫灰色瞳孔看了片刻,隨後湊近在他另一邊的臉頰上留下一個貼麵吻,“嗯……晚安,要做個好夢哦,零君。”

降穀零理智鑒定大失敗。

*

等金毛貓貓過熱的臉頰重新恢複正常體溫的時候,他已經被犬井戶締拽著進了自己的房間了。

房間算得上寬敞,一張雙人床,一張書桌和不是那麼配套但可以很好地容納下大貓貓的旋轉椅,一個迷你的書架,以及床對麵擺放著的衣櫃。

完全是標準配置,塞下了那些家具後空間仍然相當有餘裕,可是搭配上各種隨意擺放在上麵的雜亂物件,憑空顯示出了一種極為擁擠的感覺。

有點意外,但好像也不是很意外。

降穀零低頭看了看自己坐著的床,發現其條紋甚至沒和床架對齊,正向它迎來的第一位來客展示著自己的不拘小節。

仔細想想的話,犬井平常好像也是這樣。

雖然衣服勤洗勤換,人也打理得乾淨,但是就是會出現頭發亂翹,衣領隨意地折疊進領口,衣角甚至會夾進褲子裡這些情況。

這樣的家夥會有這樣雜亂而不臟的臥室好像也很正常了。

——還是往好處想吧,起碼床給人的感覺很軟。

這麼想著,降穀零摸了摸光滑的床麵,在柔軟的床墊上按出一個小手印後,又偷偷摸了摸柔軟的被子,才心虛地把兩處凹陷抹平。

總感覺已經能想象出睡起來的舒適感了……就是床上的玩偶好像有點太多了。

於是等犬井戶締大刀闊斧地收拾完,看見的就是降穀零微微眯著眼睛,頭一點一點的,一副明明很困,卻還礙於禮儀強忍著等他收拾完好一起睡覺的表情了。

“抱歉抱歉,稍微收拾了一下……零君是不是困了?”犬井戶締有些失笑,看到降穀零這幅樣子,他也不收拾了,把那一袋東西隨手放到椅子上後便乾脆地拉下了燈繩。

隨著乳白色的燈光最後閃爍了幾下,整個室內頓時一片昏暗,隻有床鋪旁邊的窗戶外投射進一道幽藍色的光亮,讓兩人不至於連自己身處何處都看不清。

燈光一滅,原本還強撐著精神的降穀零頓時覺得眼皮開始下墜,他眯著眼睛,難以抑製地打了個哈欠。

“零君睡裡麵可以嗎?”犬井戶締摸索著坐在床邊,碰到降穀零時還順勢抬手,揉了揉他的腦袋,把小金毛本就被困意浸染的思維晃得更迷糊了幾分。

“啊、嗯……”降穀零含混地應了兩聲,軟下來的聲音裡滿是倦意,儘管神智還沒理清楚要求是什麼,身體卻乖乖地向裡麵挪了挪。

為了追求更舒適的睡眠體驗以及塞下時不時會摸來的景光,犬井戶締臥室裡的是一張寬大的雙人床,現在塞一隻零君也剛好。

“我睡姿可能有點糟糕,零君……啊。”犬井戶締的話還沒說完,頭沾到枕頭上的小金毛就閉上了眼睛,僅僅幾秒鐘,似乎就睡得不省人事了,“睡著了?”

他趴在床上,雙手撐著稍微湊近了一點,身後的尾巴先於理智,已經安逸地冒出來左右搖擺了:“真的假的……?”

看起來不僅是睡著了,還睡得很香,可以說是相當令人羨慕的睡眠質量了。

小金毛緊閉著眼睛,胸腔微微起伏,呼吸綿長富有節奏,一隻手壓在小腹上,完全不在乎自己身下壓著的、卷起來一角有些膈的被子。

嗅到的氣味也證明了這一點,原本的緊張、害羞、尷尬之類的感覺,全部被安逸和放鬆所取代。

這聞起來有點兒像是幸福的味道。

犬井戶締不自覺地露出一點笑來,從小金毛貓貓的身下抽出了那床薄被,蓋在他的身上。

雖然他明天不用去上學,但零君還要去呢。

“……晚安,Zero。”

他以一種年長者特有的從容輕聲說著,拉下了燈繩。